19

秦顯第二天六點半的早自習，鬧鐘調到五點半。

蘇喬在卧室睡得正香，迷迷糊糊聽到客廳傳來有動靜。

微微睜着眼睛，右手從被子裏伸出去，摸索着打開床頭的臺燈。屋子亮起來，蘇喬被燈光刺了眼，趕緊把頭埋進被子裏，眉心微蹙，閉着眼睛，迷糊間又有些困倦。

房子很安靜，又不隔音，她清楚聽見外面響起水聲。

她終于将頭從被子裏露出來，眯着眼往床頭櫃上的鬧鐘望了一眼。

才五點三十五。

恍然想起秦顯還要上課，他起來了。

又眯了會兒眼，等意識差不多清醒，終于掀開被子下床，從床頭櫃拿起橡皮筋，一邊往外走一邊将長長的頭發随意紮起來。

秦顯在浴室刷牙，浴室門開着。

蘇喬有些沒精神地靠着門框，将他望着。

秦顯刷完牙，開着水龍頭，彎身洗了把臉，完了扯下毛巾擦了下臉上的水，“怎麽起來了。”

他走到她面前，捧着她臉，低着頭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蘇喬擡眼，纖細的手指揪着他t恤領口，盯着他，半晌才說：“你去外面吃早飯，還是在家裏吃？”

秦顯想了下，“出去吃吧。”頓了下，又接着說：“太早了，你再睡會兒吧，不是還要上班麽。”

蘇喬八點半才上班，平時都睡到八點的，這會兒的确有點太早了。

蘇喬松開他衣領，繞開他走進浴室，“我跟你一起出去。”

秦顯一愣，側過身，剛要開口，蘇喬突然将他往外推，“出去，我要上廁所。”

秦顯怔了下，随即笑出聲。

人被推到外面，浴室門關上，還從裏頭上了鎖。

蘇喬将洗臉臺的水龍頭打開，水聲嘩啦，她彎着腰，打濕臉，從臺上拿了洗面奶，擠出一點搓成泡沫，往臉上揉。

出門的時候，才五點五十。

天還未大亮，路上也沒什麽行人，然而環衛工人已經在霧蒙蒙的天色下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默默地清掃着路上的灰塵和垃圾。

衆生皆苦，每個人都活得不容易。

蘇喬收回視線，挽住秦顯胳膊，“打車去學校麽。”

“對，太遠了。”

蘇喬住的地方離秦顯學校的确遠，當初租房子的時候他就老大不高興，很有意見。

兩個人來到路口。

因為很早，很快就攔下一輛空車。

秦顯拉開車門，蘇喬彎身坐進去，她往裏挪了挪，給秦顯讓出個位置。

秦顯坐進車來，挨着她，問：“一會兒想吃什麽？”

蘇喬側頭将車窗打開，由着清風吹到臉上，涼飕飕的，舒服得眯了下眼，然後才回頭，将手伸過去，拉住秦顯的手，望着他問：“我都可以，你們學校外面有什麽好吃的嗎？”

秦顯将她手反握住，放在膝蓋上，想了下，說：“倒是有一家。”

校門口有一家餐廳，早上賣早餐，中午賣午餐，幹淨衛生，味道還很不錯，秦顯他們這幫人很愛光顧。

帶着蘇喬過去的時候，剛進門，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阿顯——”

秦顯回頭，王煦他們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梁逸、 孟莺、王煦、林娜，四個人圍了一張圓桌。

“阿顯，過來坐啊。”王煦喊道。

秦顯側頭看蘇喬。

蘇喬點頭，“我都可以。”

事實上，她并不是很想和他們坐在一起。

但是……他們都是秦顯的朋友，她要不去顯得她太不合群，要是因為她讓秦顯和朋友生了嫌隙，就更不好了。

秦顯領着蘇喬過去，幫她拉開一張椅子。

蘇喬也算是見過世面的，倒也不顯拘束。

秦顯在她身側坐下。

抽出桌子上菜單遞給蘇喬，“想吃什麽。”

“都可以，你吃什麽我就吃什麽。”蘇喬輕聲說，沒有接菜單。

秦顯便點了兩份餐廳的招牌早點。

一桌子人，沒人和蘇喬說話，也沒人和她打招呼。

氣氛略微僵硬。

蘇喬倒是坦然，直直坐着。

孟莺其實還有點喜歡蘇喬，雖然他們都不喜歡她。

她見氣氛尴尬，彎起眼睛，笑着跟她打招呼，“蘇喬姐，好久沒見你了，昨晚見你和表哥上了車，都沒來得及打招呼。”

孟莺一雙圓圓的杏眼兒，單純可愛。蘇喬笑了笑，“平時工作忙。”

林娜馬上接話，“你怎麽不讀書呀？學習不好嗎？”

蘇喬視線掃過去，看了她一眼。無意與她多說，随口嗯了一聲。

秦顯側頭看她。蘇喬作沒看見，忽然站起來，抱歉說：“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間。”

“我陪你。”秦顯作勢起身，蘇喬按下他肩膀，“不用，我自己去。”

她一邊說，一邊往洗手間的方向走。

這家餐廳在學校外面果然算得上頗有格調，幹淨不說，随處可見的綠植，連衛生間都很幹淨，點着檀木的熏香。

蘇喬推開扇門，拉下馬桶蓋坐下。

從包裏摸出煙盒，點了根煙抽。

白色煙霧在眼前升起，将她漂亮的掩在朦胧的煙霧後面，到頭頂，再慢慢散開。

蘇喬垂着眼，盯着手發呆。

盡管她很注意自己的外表，一天擦無數遍護手霜，但她的手還是不同于林娜她們那種讀書人的手，白皙細嫩，十指不沾陽春水。

她将手背翻過去，掌心有明顯的繭。

她抽完半根煙，在洗手間待了一會兒，怕出去煙味兒太重。

但是煙味兒也不可能說散就散，就算她在裏面待上半個小時也散不掉。索性也不管了，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無需掩飾。

圓桌後面有一張用來隔開另一張桌子的屏風。蘇喬剛剛走到屏風後，還未來及繞到裏面，便聽到一個男生的聲音。

不是很熟悉，但也聽過。像是梁逸。秦顯的表弟。

“哥，我一直想問你來着，蘇喬是不是上次在舞廳陪酒那個？”

梁逸話剛落，秦顯擡眸，眼神淩厲冰冷地盯住他。

梁逸皺了皺眉，也不管三七二一了，又繼續說：“我知道你不愛聽，我也不是對她有意見，我只是覺得……”

梁逸掙紮了很久，他也很清楚自己沒有資格管，但又覺得實在是離譜，忍不住便多說兩句，“我只是覺得你現在是在浪費時間和感情。”

林娜驚呼，“陪酒？！”她第一次知道，很大聲地嚷嚷，“天啊，阿顯你是不是瘋了？！”

王煦坐在一旁，急忙捂住她嘴，“你小點聲吧姑奶奶。”

林娜被捂住嘴巴，在桌底狠踢了他一腳。

王煦松開手，看向秦顯，也小聲說了句，“那個……我先申明，我不是管閑事，我也沒啥意見，我也只是覺得，你們倆不是很合适……”

秦顯靠着椅子，冷冷地盯着他們，半晌，突然冷笑了聲。

他依然什麽也沒有說，但這聲冷笑卻莫名讓人發憷。

幾個人頓時都不說話了，桌上氣氛降到冰點。過了會兒，梁逸突然拉孟莺起來，說：“走了。”

“等等，我也走——”王煦趕忙也站起來，往嘴裏塞了個流沙包，一手抓書包，一手拉林娜，“走了！”

林娜被王煦拖走，罵道：“你慢點！我書包！”

王煦掉轉頭，抓起林娜書包，扯着她離開。

人瞬間就走光了，屏風後面安安靜靜，沒點聲音。

蘇喬不想太快出去，不想讓秦顯知道她聽見了剛剛的對話，讓他愧疚。

他的朋友們都不喜歡她。仔細想，其實一點也不意外。換位思考，估計她也不會喜歡自己優秀的朋友和一個人糟糕的女孩子交往。

待了有兩分鐘，揚起笑從屏風後面繞出來。

故作驚訝，“咦？他們都走了啊？”

秦顯正出神，聽見聲音才回過神，伸手拉過蘇喬坐下，“怎麽這麽久？”

蘇喬笑，“抽了根煙。”

秦顯一怔，側頭盯住她。

眉心微擰，半晌，問：“怎麽了？”

秦顯剛點的早餐已經到了，一份幹炒牛河，一杯牛奶。

蘇喬執起筷子挑了一根河粉，“沒什麽啊，早上煙瘾大，你知道的。”

秦顯始終擰着眉，盯着她，似是不信她的話。

蘇喬低頭吃河粉，左手摸上秦顯的臉，頭也不轉，說：“快點吃，你上課要遲到了。”

吃完飯出來，馬上就要六點半了。

蘇喬催秦顯趕緊走，秦顯卻突然拉住她，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嚴肅地問：“你剛剛是不是……”

想問她是不是聽見了什麽。

“哦，對了，你今晚不要去我那裏了。”話還沒問出口，蘇喬突然打斷他。

秦顯心頓時一沉，擰緊眉，“為什麽？”

蘇喬望着他笑，“因為我今天要回家一下。”

捏了下秦顯下巴，眼裏笑意更深，“想什麽呢？”

說完，往後退了兩步，沖秦顯招了下手，“我走了，電話聯系。”

掉過頭，雙手揣進風衣口袋裏，腳步輕快地往馬路對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