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蘇喬從咖啡廳出來，天已經黑了。

她失魂落魄地在走在街上，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街上來來往往的車輛、行人，她看不見，也聽不見，有人撞到她，也感覺不到疼。渾渾噩噩地走在人群裏，渾渾噩噩地過馬路，渾渾噩噩地坐上公交，坐到位置上。

她望着窗外，腦子裏一片空白。

直到有人遞給她一張紙，“小姐，你沒事吧？”

蘇喬回過神，側頭，才發現旁邊坐着一個女人。

她手裏拿着紙巾，安慰她，“別哭了，這世上沒有什麽過不去的。”

蘇喬愣了愣，下意識摸了下臉，冰涼的一片，她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在哭。

為什麽要哭呢？

不是早就做好準備了嗎？

手機在包裏振動，旁邊的女士提醒她，“小姐，你手機好像在響。”

蘇喬愣了幾秒，茫然地點點頭，“謝謝。”

電話是秦顯打來的，蘇喬盯着手機屏幕好一會兒沒接。

她轉過頭望向窗外。夜風吹在臉上，冰涼涼的。

她深深吸了口氣，好一會兒，終于将電話接通。

秦顯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很高興的語氣，“你快回來了嗎？我做了飯，你回來試試。”

蘇喬頭靠着車窗，聽見秦顯的話，輕輕笑了笑，“你做的飯能吃嗎？”

秦顯道：“你回來試試不就知道了。”

蘇喬又掉了滴眼淚，唇角卻彎着笑，輕聲說：“好啊，我一會兒就回來了。”

“嗯，等你。”

挂了電話，蘇喬又望着窗外發呆。

城市的夜景分外迷人，霓虹閃爍，處處金光。

這裏曾經是她的夢想，她做夢都想逃出大山。可真的來了這裏才知道，這個地方是分等級的。像她這種人，永遠也只能生活在城市邊緣，很多東西她連靠近都沒有資格。

到家的時候，已經八點。

蘇喬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确定自己情緒穩定才終于摸出鑰匙開門。

剛準備把鑰匙插進鎖眼，門就從裏面開了。

門一打開，就聞到一股什麽東西燒糊的味道。

蘇喬忍不住笑，“你又燒廚房了。”

她将鑰匙□□，扔回包裏。

秦顯笑，一手牽她進屋，一手關門，“沒燒廚房，排骨有點燒糊了。”

他牽着蘇喬到飯桌前，蘇喬看到桌上那盤黑糊糊還冒着熱氣的排骨，愣了幾秒，回過頭，捧着秦顯的臉，一本正經地說：“你說，是不是想毒死我再重新找個漂亮的女朋友？”

秦顯被逗笑，舉手發誓，“天地良心，我秦顯這輩子就喜歡蘇喬一個人。”

蘇喬看着他，眼眶突然紅了。

秦顯愣了下，“怎麽了？”

手指撫過她眼睛，眉心蹙起，“眼睛怎麽紅了？”

蘇喬忙搖頭，笑着說：“沒事，有點感動。”

秦顯笑，在她鼻子上捏了下，“傻不傻。”

蘇喬捧着他臉，擡頭在他唇上親了一下，唇角彎着笑，“你去盛飯吧，我洗個澡先。”

秦顯嗯了一聲，扣着她頭，低頭在她額頭上吻了下，然後才轉身去廚房。

蘇喬站在原地，回頭盯着秦顯的背影，好一會兒，才轉過頭，朝着卧室走去。

蘇喬簡單沖了個澡，洗完澡出來，頭發在腦後高高束在腦後，随意挽着個丸子。

秦顯已經在餐桌旁坐好了，蘇喬走過去，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笑着道：“有人伺候可真好。”

秦顯笑，将筷子遞給她。

蘇喬夾了一塊排骨，嘗了一下。

秦顯問：“怎麽樣？”

蘇喬忍着笑，就着筷子上的排骨喂給秦顯，“你自己嘗嘗。”

秦顯也有點懷疑自己的水平，小心翼翼嘗了一口，一入口，眉心就擰起來。

蘇喬笑得不行，“也還好啦，就是鹹了點，焦了一點。”

秦顯：“……”

蘇喬從凳子上站起來，坐到秦顯旁邊去。

挽着秦顯胳膊，拿着筷子又夾了一塊排骨，低頭準備吃。

秦顯握住她手腕，擰着眉心，“別吃了。”

”要吃啊，男朋友親手給我做的晚飯，現在不吃，以後就沒機會了。”

秦顯一怔，看着她，“什麽意思？”

蘇喬擡起頭，眼裏含着笑，說：“因為我以後不會再讓你進廚房了，當然就吃不到了。”

秦顯嗤笑了聲，“難吃到這種程度嗎？”

蘇喬笑着點頭，“嗯，很難吃。”

饒是如此說，蘇喬還是将秦顯做的一桌菜都吃光了。

因為現在不吃，以後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吃完飯，兩人下樓散步消食。

秦顯牽着蘇喬的手，兩個人沿着步行街繞了一圈。

到出租車站，秦顯回頭摸了摸蘇喬的頭，“我回去了，明天再過來。”

蘇喬望着他，沒有說話。

“怎麽了？”秦顯見蘇喬神色不太對勁兒，輕輕捏着她下巴，笑了笑，“舍不得我？”

蘇喬點頭，問他：“能不走嗎？”

秦顯愣了下。

蘇喬看着他，認真地說：“反正也高考完了不是嗎，不回家也沒有關系的對吧？”

秦顯看着蘇喬，想了會兒，點頭，“也行，那就不回去。”

蘇喬總算笑了，拉着他往回走，”開學前你就待在我這裏吧。”

秦顯忍不住笑，攬着她肩膀，将她摟着往前走，”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粘人？”

蘇喬道：“以前不想耽誤你學習而已。”

兩人散着步回家，蘇喬先去浴室洗漱了，然後把浴室讓給秦顯。

夏天天熱，秦顯一天洗好幾次澡。

男生洗澡很快，沒一會兒便洗好出來。

沙發上的被子和枕頭不見了。

他正擦着頭發，目光落在沙發上，擦頭的動作忽然頓住。

走到卧室，蘇喬已經坐在床上了，靠着床頭，手裏拿着本書在翻。

是秦顯給她的一本書。

見秦顯進來，擡眼看了他一眼，“洗好了。”

問完，又垂眼繼續看書。

秦顯靠着門框，單手插在褲袋裏，眸色深深地盯着蘇喬。

好一會兒，才說：“你把我的枕頭和被子收起來了？”

秦顯之前住蘇喬這裏，一直都是睡沙發的。

突然将被子和枕頭收起來，由不得他不多想。

蘇喬從書裏擡起頭，眼神坦蕩，“是啊。”

兩個字，沒有多餘的解釋。

秦顯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嗓音低沉，“那我睡哪兒？”

蘇喬沖他笑，拍了下她旁邊的位置，“我們一起睡吧。”

秦顯挑挑眉，眼睛盯着她。

“我想和你多說會兒話。”

秦顯盯着蘇喬，半晌，忽然便笑了。

蘇喬見他笑，也跟着笑了。

她拉開被子，看向秦顯，“過來吧。”

兩個人躺在床上，同一個枕頭，同一個被子。

面對面，彼此對視了好一會兒，蘇喬先笑出來，然後靠到秦顯懷裏，抱住他腰。

秦顯手覆到她後背上，低頭在她耳側輕輕吻了一下，頸間一股淡淡的香味兒，他笑了笑，輕聲說：“怎麽這麽香。”

蘇喬臉埋在他胸口，聲音輕輕的，“香嗎？”

秦顯嗯了一聲，“很香，天生的嗎？”

蘇喬沒有擦香水的習慣，味道又不像是沐浴露的味道。

蘇喬輕輕嗯了一聲，“可能吧。”

秦顯臉埋在她頸側，輕輕呼吸。

蘇喬有點癢，頭偏了偏，笑，“這麽香嗎。”

秦顯輕笑着，嗯了一聲。

蘇喬望着床頭的燈，眼神有些朦胧，半晌，輕聲說：“那你記住了。”

“什麽？”秦顯擡起頭，又在她發間輕輕吻了下，順口問了句。

蘇喬沒有回答，眼睛失神地盯着床頭昏黃的燈光。燈光倒影在她的眼裏，眼裏蓄着眼淚，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來。

記住她的味道，記住她。

……

次日清晨，蘇喬在秦顯懷裏醒來。

他還睡着，手臂摟着她。

時間還早，蘇喬怕吵醒他，輕手輕腳從秦顯懷裏起來，然後穿鞋下床，去浴室洗漱。

洗完出來，秦顯還在睡，蘇喬拿着手機去外面打電話。

電話那頭是快遞公司的老板，聽到蘇喬說要請假，便道：“你和劉昊他們換下班吧，平時你們不都是這麽幹嗎，沒事的。”

蘇喬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緩緩升起的朝陽，一字一字地說：“我想請兩個月。”

“什麽？！兩個月？”那邊幾乎沒有任何思考，果斷拒絕，“不可能的，哪有請假請這麽長時間的，咱們站點有多忙你也是知道的，缺一個人就忙不過來了，你要不來，我們就得招其他人了。“

蘇喬望着對面的朝陽，橘紅色的光映照在她眼裏。

她眼睛也不眨一下，輕聲說：“那我辭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