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房間靜得沒有一點聲音，秦顯在身後抱着她。

聲音是哽咽的，抱着她的身體也在微微發抖。

蘇喬，我一直在等你。

八年，她不懂他為什麽要這樣一天天等。

這八年，她在努力忘掉他，努力讓自己的人生充盈起來，她甚至有想過去接觸其他的男人，去嘗試讓其他人占有秦顯的位置。只是最後失敗了而已。

她一直在努力忘掉他，努力把他從她的人生裏除名。但是秦顯說，我一直在等你。

不知道她在哪裏，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了新的戀人，不知道她是不是早已經忘記了他。就一個人在那裏默默的等。

蘇喬又想起孟莺說的，秦顯每年都會去雲南待一段時間，他在那裏等你，他說你總有一天會回去。

她閉上眼睛，腦海裏是秦顯孤獨坐在橋頭的樣子。一年又一年，從十九歲到二十七歲，他一直在等她。

蘇喬低着頭，喉嚨痛得說不出話。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蘇揚總說是秦顯害了她，可事實上，是她的懦弱傷害了秦顯。

如果不是她，他這些年或許會過得很好，會和一個美好的女孩在一起，現在說不定已經結婚了，不會這樣一個人孤零零的等了她八年。

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她當初選擇離開是希望他能擁有更好的，而不是和當時那個垃圾一樣的自己在一起。

蘇喬心裏很難過，眼淚模糊了視線。

她不知道說什麽，心裏太亂了。

她想轉身将秦顯緊緊抱住，她想什麽都不管，就這樣和他在一起。可理智告訴她要拒絕。

秦媽媽疾言厲色讓她有多遠滾多遠的話還在腦海裏。他們這份感情，沒有人同意。

這八年她經歷了很多痛苦，已經沒有勇氣再來一次。

她咬緊牙，忍着眼淚。終于狠心将秦顯抱着她的手拿開，轉過身，看着秦顯說：“早點睡吧，很晚了。”

她轉身要走，秦顯緊緊握住她手腕。

她回過頭，“秦顯——”

秦顯眼睛通紅，看着她，一字一字，聲音哽咽到顫抖，“蘇喬，你告訴我，這八年，你有沒有想過我？”

蘇喬心疼得跟刀割一樣，她看着他，“這重要嗎？”

秦顯點頭，“重要。”

蘇喬盯着他看了很久，強忍着眼淚，搖頭。

秦顯身形一晃，難以置信的看着她。

他盯着她，緊咬着牙，眼睛通紅，幾乎要掉下淚來。

蘇喬忍着心如刀絞，強迫自己看着他的眼睛，語氣帶着一絲嘲諷，“秦顯，你真蠢。”

秦顯握着她的手猛然松開，嘴唇顫了顫，想說什麽，喉嚨痛到發不出聲音。

過了很久，他終于點了點頭，嘴唇動了動，低低地發出一聲，“我明白了……”

……

蘇喬站在客廳，看着秦顯從樓上下來。

他已經換上了他自己的衣服。

蘇喬站在客廳中間，看着他，“你要走了嗎？”

秦顯嗯了一聲，沒有看她。從她身側有過，到沙發前，彎身拿起來了他的西裝外套，然後徑直走向門口。

蘇喬下意識跟過去。

秦顯換好鞋，忽然想起什麽，從褲兜裏摸出錢夾，将裏面的錢都抽出來，回頭放在玄關的鞋櫃上，對蘇喬說：“謝謝你剛剛給我買的衣服。”

說完，便開門出去，從頭到尾沒有看蘇喬一眼。

房門關上的瞬間，蘇喬盯着緊閉的房門，忽然淚如雨下。

悲傷吞噬了她，她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蹲下身将自己緊緊抱住，她哭得渾身發抖，仰着頭望着天花板，眼淚不停地往外湧。

佛說心地善良就會得到幸福，可是為什麽她努力讓自己善良，卻永遠得不到善待。

……

秦顯不再找蘇喬，他開始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工作上。

他變得比之前更沉默，除了必要的工作應酬，他可以一整天不說話。

停下來的時候就不停抽煙，望着一個地方發呆。

趙鎮不明白，為什麽他願意無怨無悔地等蘇喬八年，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卻放棄了。

這天終于忍不住問他，“你不是找到蘇喬了嗎？為什麽不和好？”

滿屋煙味兒的書房裏，只有書桌上亮着一盞昏黃的燈。

秦顯坐在沙發上，微彎着背，整個人隐在暗處。

煙缸裏堆滿了煙頭。

他抽着煙，低着頭，很久很久也沒有說話。

趙鎮看着他這樣，心裏特別難受。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秦顯現在過去八年的情況還要糟糕。

他今天去公司，秦顯的秘書告訴他，他一整天沒有吃飯，像個鐵骨人一樣逼着自己工作。

他看着煙灰缸裏堆滿的煙頭，終于忍不住，“他媽不就是個女人嗎！你要是喜歡，我明天就去給你找個人，就讓她照着蘇喬的樣子整！你想讓她怎麽整就怎麽整！”

秦顯終于擡起眼來，看了他一眼。

趙鎮大步走到門口，“啪”的聲将天花板的燈打開，昏暗的書房瞬間亮了起來。

趙鎮又沖回秦顯面上，把他手裏的煙搶下來，“你別這樣，你這樣，我他媽擔心你英年早逝！”

秦顯面無表情，又從桌上拿起煙盒。

趙鎮一把給他搶了。

秦顯手裏一空，擡眸，目光淩厲地盯着他，“放下。”

“你夠了！”趙鎮情緒失去控制，大喊道：“這都多少年了！為了一個女人值得嗎？你秦顯要什麽女人找不到？就非得是蘇喬嗎？她就那麽好？值得你念念不忘八年，這樣折磨自己？”

秦顯坐在那兒，垂着頭，那樣高大的一個男人，竟失落得讓人覺得可憐。

他聲音低低的，沙啞到幾乎帶出一絲哭腔，“你不知道，蘇喬沒有和我說過分手，她沒有說分手，我就覺得我們倆不算分手，所以我要等她，我想她總要一天會回來……”

趙鎮心口悶得發疼，秦顯在外面是多冷漠的男人，也只有在沒有人的時候，才會把自己心底的悲痛暴露出來。

“她現在回來了，你可以……”

秦顯搖頭，又過了很久，他忽然擡手捂住了眼睛，“沒有辦法，蘇喬已經不喜歡我了。”

她不說分手一聲不吭離開，他可以等。

但是她說不喜歡她了，他就沒有辦法再糾纏下去。

趙鎮看着秦顯，張着嘴，想說點什麽，喉嚨卻像被什麽東西堵住，發不出聲音。

他想安慰他，可他的安慰有什麽用。他這些年跟在秦顯身邊，比誰都清楚秦顯有多難熬，他想蘇喬，發瘋一樣的想，他自責愧疚，怪自己當年沒有護好她，讓她一個女孩子因為受那麽多的委屈。

他有時會跟他說，等找到蘇喬，會好好護着她，不會讓任何人再欺負她。

趙鎮突然覺得秦顯很可憐，癡情到可憐。空等了八年，終究還是等來這麽個結果。

他突然有些恨蘇喬，秦顯從來沒有做錯什麽，為什麽從頭到尾受傷的都是他，被抛棄被放棄，沒有人考慮過他的感受。

……

“蘇喬，你起來吃飯。”周凜坐在床邊，皺眉看着蘇喬。

蘇喬背對他躺着，始終閉着眼睛。

周凜去拉她被子，她已經不動，閉着眼睛，像個活死人一樣躺在那兒。

周凜突然有些火大，“蘇喬我最後再跟你說一次，你趕緊給我起來吃飯！這他媽都多少天了？你不吃不喝是想找死嗎？！”

蘇喬依然不動，連睜一下眼睛也沒有。

“這幾年不是好好的嗎？怎麽他秦顯一回來你就又變成這樣？他就那麽好嗎？你真那麽喜歡他，你就什麽都別管去跟他在一起！你這麽不吃不喝把自己鎖在家裏你是折磨誰？！”

蘇喬終于控制不住，捂着臉哭了起來。

她身體緊緊蜷縮成一團，捂着臉嗚嗚地哭。

周凜聽得心疼，頓時什麽重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摸着她的頭，安撫道：“別哭了，這都不像你了，你可是蘇喬啊，什麽困難都打不倒比男人還厲害的蘇喬。”

蘇喬捂着臉哭着搖頭，嗚咽着說不出一句話來。

周凜看着她這樣，都不知道怎麽辦了。

他索性伸手将她從床上拉起來，“你趕緊先吃點東西，你再這樣身體真撐不住。”

他往蘇喬腰後墊了個枕頭，讓蘇喬靠在上面。

蘇喬哭得滿臉眼淚，垂着頭，眼淚大顆大顆砸在手上。

周凜看着她都有些難受，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盯着她看了會兒，嘆了聲氣，“你這樣子讓你弟看見，他又要發瘋沖去揍秦顯了。”

他側過身，端起床頭櫃上的碗，“先吃東西吧，我從店裏帶來的，你這些天都沒怎麽吃東西，喝點粥，暫時吃點清淡的，過後你想吃什麽我再帶你去。”

他端起粥用勺子攪了攪，“剛剛熱了下，有點燙。”

他舀起一勺粥吹了吹，喂到蘇喬嘴邊。

蘇喬擡起頭，眼淚稍微止住一些，淚眼模糊的望着周凜，她問他，“為什麽我的命運是這樣的？我上輩子是不是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

周凜怔住，眉心皺了起來，“別這樣說……”

蘇喬搖頭，又落了眼淚，“真的，我有時候覺得我是不是上輩子太壞了，這輩子才會是這樣的命運……我常常想，如果我沒有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如果我當年有條件讀書，和秦顯在一所高中，和他一起考大學，我有文化是個有教養的好女孩兒，我也許不會那樣自卑，他的朋友們也不會讨厭我，他媽媽也許會喜歡我……如果是這樣，我的人生就會完全不一樣……”

她說着，又哭了滿臉的眼淚。

雙手擡起來，捂住臉。

周凜看着蘇喬這樣，心裏也難受。

他擡手摸着她頭，看着她，低聲說：“人決定不了自己的出身，但是命運是可以靠努力改變的。蘇喬，你已經很優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