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自從那天晚上，秦顯從她家裏離開，蘇喬有足足半個月沒有再見到他。

他沒有再來找她，蘇喬清楚的明白，他放棄她了。

是她說了絕情的話，讓他放棄她了。

但這正是她要的結果。

秦顯的媽媽很讨厭她，讨厭到當她跑去大學裏找秦顯的時候，她會憤怒的扇她一巴掌，讓她有多遠滾多遠。

她那樣讨厭她，即使她現在努力讓自己變得優秀一點，他媽媽也不會喜歡她。

更何況周凜以前說過，秦顯那種家庭，講究門當戶對。

她有錢了又怎麽樣，她依然是個大山裏出來沒有讀過書，沒有上過大學的人。

秦顯那樣的人，本來就應該和一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在一起。

和她在一起，除了彼此折磨，不會有任何結果。

八年前被迫離開他，她已經很痛苦了，真的沒辦法再承受一次。

她不想在愛得難分難舍的時候，所有人都讓她滾。

她每天還是像以前那樣生活，睡覺，看書。日子好像又回到了沒有和秦顯重逢時那樣，平淡，沒有喜憂。

然而周圍的人才看得出，小喬姐已經好久沒有笑過了。她看起來很不開心。

連自己店裏的員工都看出來了，周凜作為親近的人自然更清楚了。于是趕上今年冬天最後一場雪，載着蘇喬去度假區滑冰。

山裏比市區冷太多了，即使把自己裹得像個北極熊，一進了山蘇喬還是冷得瑟瑟發抖。

周凜将車停好，一下車就看到蘇喬像個小老頭似的抄着手，縮着脖子，低着頭，半邊臉都埋在圍巾裏，瑟瑟發抖的站在車旁等他。

周凜笑得不行，“有沒有那麽冷啊。”

他走到後面，從後備箱拎出蘇喬的箱子。

他們打算在這裏住兩天。

“走吧，到酒店就不冷了。”周凜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拉過蘇喬，拽着她往酒店大廳走。

“你就是身體素質太差了才這麽怕冷，我看你可以去報了拳擊班，等——”

周凜話還沒說完，突然就停住了。

蘇喬也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碰到秦顯。

秦顯穿着正裝，身後還跟着幾個同樣穿正裝的工作人員。

周凜愣了一瞬，頓時回過神，笑着打招呼，“秦總啊，這麽巧，你是……來工作的？”

秦顯目光落在周凜拉着蘇喬的手上，只一秒，便移開視線，沒有看周凜一眼，也沒有看蘇喬一眼，當兩個人空氣一般，徑直從他們身側走出去。

周凜被無視掉，愣了幾秒，回頭盯着秦顯走遠的背影，“我艹，這人眼睛長頭頂上了。”

他回頭看蘇喬，擔心問：“你沒事吧？”

蘇喬搖頭，将手從周凜手裏抽回，揣到衣兜裏，“你去登記吧，我去那邊坐會兒。”

她走到大廳休息區，坐到沙發上。

側着頭，看向窗外。

秦顯已經走很遠了，遠遠的，只有一個遙遠的身影。

他大概是來這裏工作的，朝着滑雪區走去。

蘇喬出神的看了很久，直到周凜喊她，“走了。”

“嗯，來了。”她站起來，跟在周凜身後，一起上了電梯。

周凜訂了兩間豪華單人房，上了樓，周凜就把卡塞給她，“收拾下，一會兒就帶你去滑雪。”

蘇喬嗯了一聲，沒什麽精神。

周凜瞧她一眼，嘆氣，“蘇喬，你要是實在喜歡，就跟着你的心走。”

蘇喬垂着眼，半晌，輕輕搖了搖頭，“不會有結果。”

她轉過身，刷卡進了屋去。

關上門，神不守舍地走到床邊，就那樣躺下去。她睜着眼睛，望着頭頂的天花板。腦海裏全是秦顯的身影，他好像比上次見到他的樣子瘦了，看起來很疲倦。

蘇喬心裏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

她閉上眼睛，努力把秦顯抛開。

快睡着時，門口傳來敲門聲，周凜在外面喊，“走了。”

“來了。”蘇喬從床上起來，拿了手套就出門。

滑雪場很多人，蘇喬穿上滑雪服，慢吞吞的跟在周凜後面。

周凜回頭瞧她，“要不要我教你啊？”

蘇喬撐着滑雪杖，低着頭看路，“我自己會。”

周凜噗的聲笑出來，“得，你自己滑吧，小心摔啊。”

“知道了，別婆婆媽媽。”

“卧槽，嫌棄我。”周凜笑出一聲，索性不管她了。

蘇喬滑過雪，但的确技術很爛，在她第四次摔跤，周凜第四次把她拽起來的時候，已經無語得像想把她拽回去了，“我看你還是不要滑了，別心情沒變好，反摔一身傷。”

一邊說一邊扶着蘇喬到旁邊椅子坐下，“摔着哪兒沒？”

蘇喬搖頭，“沒有。”

周凜盯着她看了會兒，“心情好點嗎？”

蘇喬側頭看他，忍不住笑，“你覺得呢，我都摔了四次了，心情能好麽？”

周凜也笑起來，“說了教你不讓。”

蘇喬嗯了一聲，眼睛望着白茫茫的前方，像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兒，才說：“以前秦顯說過要教我滑雪的。”

周凜一愣，看着她。

蘇喬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和周凜說：“秦顯很厲害，會很多東西，那時候他看的書已經是全英文原著了，還會彈鋼琴，還會打籃球，會滑雪，會游泳，會拳擊……”

“蘇喬……”

蘇喬眼神失焦的望着前方的空氣，低聲說：“這些東西，秦顯都說過要教我。因為我什麽也不會，他說以後有很多時間，我想學什麽，他都可以教我。”

“蘇喬你別這樣……”

蘇喬忽然不說了，她低下頭，眼淚無聲的掉到地上。

周凜看着她，輕輕嘆了口氣，擡手摸摸她腦袋，“別想了。”

秦顯站在對面遠處的亭子裏，正好可以看到周凜和蘇喬坐着的位置。

他出神的看着他們，他們挨得很近，不知道在說什麽。他看到周凜摸了摸蘇喬的頭，然後兩個人不知道說了什麽，周凜拉着蘇喬起來，兩個人一起離開了滑雪場。

秦顯看着他們親密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己這八年就是個笑話。

趙鎮曾經問他，這樣苦苦的等值得嗎？也許蘇喬早就已經忘記他，早就已經有了喜歡的人，那時候他該怎麽辦？

這種假設只是聽起來都痛苦難忍，如今真的被說中，秦顯竟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兒。

他只是忽然覺得，如果當初沒有遇到蘇喬，或許這輩子能好好活。

她是他的劫難。如果時光倒流，他不會對她動心，不會喜歡她，不會放任她一次又一次地撩撥他。

……

從滑雪場回來，蘇喬又在家裏關了很久，直到情緒稍微穩定才終于出門。

蘇喬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秦顯。他會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孩兒結婚，她會獨自守着一個小店終此一生。

直到三月中旬——

蘇喬第一次見到趙鎮，是在她的書吧裏。

那是晚上，她正在店裏核對上半個月的賬目，趙鎮突然沖進來，一看到她就對她吼，“蘇喬，你他媽有點良心！”

蘇喬坐在吧臺裏面，被吼得懵住，疑惑地看着他，“你是誰？”

趙鎮眼睛都紅了，“你要分手你就直說啊！你但凡留半個字給他，他或許就不會傻等這麽多年！你當年一聲不吭的離開，把他一個人扔在那兒，你知不知道他每天瘋了一樣到處找你，他打不通你的電話，查不到你的航班信息，他不敢離開雲南，他把大街小巷都找了個遍，他找不到你，一個人坐在橋頭抹眼淚。”

“開學了很久，學校打電話讓他立刻回去報到，他沒辦法必須要離開。回去以後和他所有朋友都斷絕了來往，因為他覺得是他們欺負你孤立你才讓你選擇離開，但是他更自責，他怪自己沒有護好你，怪自己讓你難過，哪怕你把他扔在那兒，他也從來沒恨過你，他這些年一直在愧疚在自責，他跟我說，等他找到你，要好好護着你，再也不讓別人欺負你。”

蘇喬已經淚流滿面，“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想說什麽？蘇喬，你知道秦顯這些年怎麽過來的嗎？他這輩子就喜歡過你一個，你把他抛棄了，他死心眼，非要等你，等了八年，等到你告訴他從來沒有想過他！等到看到你和別人在一起！”趙鎮眼淚都掉了下來，狠狠抹了把眼睛，“蘇喬，我今天來找你不是為別的，你勸勸他，讓他好好休息，他這段時間每天都超負荷工作我怕他身體撐不住……”他說着，聲音都有些哽咽了，“你就是不喜歡他了，念在你們倆曾經也相互喜歡過，你開導他一下，讓他忘了你，讓他好好生活。”

開車去找秦顯的路上，蘇喬眼淚不停往外湧，幾乎完全模糊了視線。

她擡手擦臉，立刻又流出來，怎麽也控制不住。

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愛哭了。好像沾到秦顯的事情就無法控制。

車停在秦顯公司外面，下了車，她幾乎是飛奔着朝大樓裏跑去。

等見到秦顯她一定要罵他，為什麽要折磨她！

剛跑進大廳，卻正好碰到秦顯從裏面出來。

離上次在度假區見到，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時間久得秦顯覺得自己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再見到蘇喬。以至于此刻見到她，他一時竟停在了那裏。

蘇喬在哭，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秦顯看着她，有一瞬間的恍惚。但他什麽也沒說，就站在那兒，就那麽看着她。

蘇喬擦了把眼淚，看着秦顯問：“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秦顯盯着她，沒應。

蘇喬死死咬着唇，想将眼淚忍回去，可眼淚還是掉下來。淚眼模糊地望着秦顯，“秦顯，我當初就不該招惹你，我不招惹你，我這些年也不會過得這麽痛苦。”

秦顯怔住，看着她，好一會兒才問了句，“你想說什麽？”

蘇喬緊咬下唇，下一秒便朝着秦顯跑過去。

她撲到他懷裏，緊緊抱住他，“對不起，當年不該抛下你，也不該騙你，不該說沒有想過你，我真的撐不下去了秦顯……秦顯，我們和好吧，我不管了，就算你把我帶到火坑裏，我也跟着你。”

蘇喬緊緊抱着秦顯，眼淚擦在他的衣服上。

她的身體有些發抖，哽咽說：“我喜歡你秦顯，我沒有不喜歡你。

秦顯直直地站在那裏，由着蘇喬抱着他，很長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若不是懷裏的人這樣真實，帶着溫度，他甚至要懷疑他在做夢。

過了很久，久到蘇喬以為秦顯不會回應她的時候，終于聽見他開了口，嗓音幹澀到有些啞，帶着不确定的語氣，“是不是真的？”

蘇喬将秦顯抱得更緊，哭着點頭，“是真的，我喜歡你，八年都沒有變過，我也想你，上次說沒有想過，是騙你的。”

秦顯怔怔的站在那兒，依然有些不敢相信。他扶着蘇喬肩膀，将她輕輕推開。

他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通過她的眼睛看穿她。

蘇喬緊抿着唇，和他對視。

過了很久，秦顯才說出一句，“蘇喬，你不要又騙我。”

蘇喬搖頭，她緊緊拉住他手，看着他說：“你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