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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人,此起彼伏地在叫好或是怒罵。賭錢的多半是哪家的老爺公子,賭桌最邊上候着一群群拎包提箱的仆人,青衣羅裙的女子在人群中穿梭嬌笑,人聲、骰子聲、牌聲甚至還有鬥蛐蛐的聲音,整個賭坊裏熱鬧非凡。
“三位是頭一回來吧?要玩兒什麽?”一個身穿绛色長袍,繡金花邊背心的人迎了上來,滿臉陪着笑,邊說邊不動聲色地打量這三個人。
許念穿的是瓊頂山女弟子們的衣服,靛青色的窄袖短布衫,腰間系着一掌寬的繡花腰帶,再加上背後背着一把短劍,一看就是個江湖游俠,渾身上下沒哪點有錢;林雨打扮得跟許念差不多,倒是中間的林決,衣料乍一看跟一般人家也沒什麽兩樣,但內行人一看就能知道這都是南邊大理進貢的絲綢,不僅要有錢,還要有門路才能買的到,而且看林決背着手淡然淺笑的樣子,有一股天然而成的風韻氣度,絕不會是普通人家的少爺。
那人眼珠子一轉,湊到林決身邊做了個揖道:“這位爺跟我去裏邊吧,裏邊兒清淨些。”
外面也不是說話的地方,林決他們跟在那人的後面進了賭坊樓上的包間,在屋裏坐下,才說道:“我不是來玩兒的,而是來尋人的。先前收到了一封信,落款是絕刀門吳葉樸,敢問這吳葉樸可在這兒?”
那人的眼睛又轉了轉,笑道:“在,在,我這就給幾位爺叫去。”說罷閃身出去,把門細心的掩好。
過了片刻,那人又回來了,哈着腰請出身後一個黑底錦袍的男子。黑衣男子兩眼在屋裏掃了一遍,盯着林決道:“是你要找門主?”
許念吃了一驚,沒想到吳葉樸竟然是門主,不過想想也不奇怪,上梁不正下梁歪,絕刀門底下的人都是這幅德行,門主做出那等威逼利誘的事兒也能理解了。
林決站起身,先拱手行了個禮,問道:“正是,不過在下先前并不知道吳葉樸就是門主,只是收到他一封信。”
“信在哪兒?”黑衣男子眼神如刀般審視着林決。
林決和許念對視一眼,都有些猶豫,信上不僅有許念的身份,還有她師父被綁架一事,他們不能輕易給別人透露消息。
黑衣男子仿佛看出他們的猶豫,沉聲說道:“你們要是連我這個左莊主也信不過,那就沒必要見門主了。”
林決望着黑衣男子,又望了先前接待他們的人一眼,那人很識趣的退了出去,把門關好,林決這才掏出懷裏的信遞給左莊主。
左莊主飛快的掃了一眼,确實是門主的字跡無疑,再加上那把刀,刀柄刻了六瓣花紋,也是絕刀門慣用的樣式,不過門主應當是與這個許念有什麽糾葛,他不便多問,只微微點了點頭,沖林決說道:“許公子随我來吧。”
許念抿着嘴偷笑,左莊主竟然把林決當成了“許念”,還叫他許公子,真是有意思。林決沒有解釋,許念和林雨也樂意裝啞巴,反正左莊主知不知道許念都沒什麽區別。
出門下樓,上了賭坊後院的馬車,從紅螺街一直走到恭州城東郊,進了山間土路,馬車在山路上僅走了一刻鐘就停了下來。黑衣人率先下了車,許念三人緊跟着也走下去。一下車,兩個巨大的石柱就出現在三人面前,石柱中間是兩扇鑲滿鉚釘的木門,門上的黑色的木匾上用朱漆刻着三個大字:“絕刀門”。
☆、師徒重聚
許念坐在寬大的太師椅上,兩手緊緊地摳着把手。她很緊張,一來她不相信邝淵真的會出什麽事兒,就他那武功,那性子,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很難遇上什麽危險;而另一方面,她又覺得邝淵近來舉動很反常,留信出走什麽的根本不像他的風格,而且從一開始看,他和邢仲庭就是知道這個伏羲四海令的,而他這麽多年幫她隐姓埋名,悉心教導,想必也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全。
邝淵從來沒有說過他的來歷,這些年一直帶着四個徒弟隐居在靈臺山裏,許念也曾經好奇問過,而邝淵的回答是:“你師父當年風流倜傥,英俊潇灑,力壓群芳,引得江湖上衆多美人競相投懷送抱,拈酸吃醋,攪得各大門派烏煙瘴氣,亂成一團,我為了江湖和平,為了人間正義,便毅然決然隐居在這山中。哎呀呀都是年輕時候的事兒,你們提這幹嘛,為師怪不好意思的。”
“……”她就知道邝淵說不出什麽正經話。師父不願意說,他們也沒有再問,現在想來,師父的身份雖然不像他自己說的那麽懸乎,但也絕不普通。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兩鬓花白的老頭跨進屋來。許念有一瞬間的錯覺,幾乎把這個老頭認成了逼人。他除了個頭矮一些,五官柔和一些之外,年紀、笑容,走路的姿态,邁步的力道,簡直跟邢仲庭一模一樣。這一瞬間許念就可以确定這個人就是吳葉樸。
許念不禁皺眉,這兩人是什麽關系?邝淵和邢仲庭顯然是知道天玑庫和令符的事情,而這個跟邢仲庭十分相像的吳葉樸顯然也清楚這間秘辛。那麽,也許……他們就是天玑庫裏面的人。
吳葉樸對許念笑了笑,徑直走到上首的位置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問道:“令符在你手上吧?”
許念盯着他的眼道:“你先讓我見我師父。”
吳葉樸哈哈笑了兩聲,眼角擠出一層層的皺紋:“你們一老一小都這麽嘴硬,我早就聽說了,令符早就被你爹拿走了。”
“我知道你說的令符是什麽,可我從來沒見過,也從沒聽我爹說起過,況且我們家的事,你也知道,現在怕是不該找我吧?”
“呵!”吳葉樸嗤笑一聲道:“那個林琮不就是為了令符才殺的你爹,要是拿到了令符,他怎麽遲遲沒有動作。還不是說明他沒拿到?”
許念的大腦有一瞬間的呆滞,她一直以為林琮是忌憚她爹手裏的兵權,害怕他爹功高蓋主,她悲哀痛心,她恨林琮,可她知道自古皇帝都是這樣,她沒辦法去找林琮報仇,可現在吳葉樸這麽一說,倒真的有幾分道理。倘若這令符在她爹的手上,那麽林琮想殺許家人就徹底解釋得通了。
林決見許念愣神,皺着眉緊張地拍了拍她,正要說話,突然外面傳來一陣喧鬧,緊接着屋頂上響起啪嗒啪嗒的聲音,然後一片碎瓦掉到地上,“轟”的一聲,屋頂上摔下兩個人。
摔下來的一人骨碌爬起來,指着吳葉樸的鼻子罵道:“你這黑心眼的小子,我早就知道你沒安好心,偷了我的玉葫蘆想幹嘛?我告訴你……”
“……師父?”
邝淵轉過頭,一眼看見許念和林決,不禁更氣憤:“你就安的這個心是吧?要令符沒有,要命一條,你要真下得去手就沖我來!這麽大把年紀了還做出事兒,你都不嫌丢人嘛,啧啧,拿我的東西把念之诓過來,你真行啊,專門捏人短處,威逼利誘,這麽久沒見,你喪盡天良的本事倒是長進了不少啊!讓底下的人都看看,他們的門主是怎麽做人的,哦,還是別叫他們看了,就你這德行底下估計也帶不出什麽好人!”
吳葉樸顯然沒想到邝淵嘴炮技能值麽強大,被他罵得一愣一愣,半天沒回過神兒來,這時門忽的被一腳踹開,又有三個人追着邝淵一前一後進了屋。踹門那人手上套着指虎,眼睛一掃,見吳葉樸也在,抱着手臂說道:“正好大家都在,聽說有了令符的消息,既然如此,也說出來讓我們聽聽。”
身後一個三十出頭的紅衣女子也冷笑道:“吳葉樸,你莫不是想獨吞寶藏吧?你那主子知道嗎?”另一個矮個的老頭附和道:“正是。”
吳葉樸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站在原地半晌終于開口說道:“你們問邝淵,我也不清楚。”
“你不清楚?邝淵是從你這兒出來的吧?剛才是往你這兒跑的吧?你想要令符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當誰不知道呢?也就瞞着你那個主子吧。”紅衣女子冷冷地瞪着吳葉樸,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矮個老頭和邝淵異口同聲道:“正是!”
吳葉樸惱羞成怒,大喝一聲:“既然如此,那就別廢話了。”說罷抽出架上的刀,沖邝淵揮去,邝淵一跳三步遠,口裏還罵道:“你們打你們的,扯上我幹什麽?”
吳葉樸緊追不放,陰笑道:“既然不在你徒弟身上,那就是在你身上了。交出令符!”
紅衣女子上前截住吳葉樸,手裏的雙劍緊貼着吳葉樸的身前劃過。
“你這是做什麽?”
“我看你們兩個都有貓膩,不如把你們一起解決了!”紅衣女子說罷,又跟吳葉樸纏鬥在一起。吳葉樸一面要追邝淵,一面要應付紅衣女子和跟風加入戰鬥的矮個老頭,漸漸有些力不從心。
邝淵沖許念喊道:“念之!快跑,快跑!”
許念倒是想跑,但哪有那麽容易。戴着指虎的那個大漢不管那邊的一片亂鬥,直接揮拳沖着林決而來,他剛才在外面隐約聽到了屋裏的說話,把林決當成了邝淵的徒弟,一門心思沖着他來。
許念沒看過林決傳說中的劍法,但也知道他武功不怎麽樣。在拳頭揮過來的一瞬間,許念和林雨的手同時拉住了林決。林決被拽得連退幾步,被他們兩人嚴嚴實實的護在身後。
林決失笑,林雨這樣也就算了,許念這樣算什麽,他還沒到需要她保護的地步吧?
指虎大漢顯然武功不弱,許念和林雨兩人堪堪能跟他打個平手,那人似乎有些惱羞成怒,下手愈發狠厲起來。碗大的拳頭帶着陰風呼嘯着奔着許念的臉而來,林決看得着急,随手撿起架上的刀,狠狠刺到指虎大漢的肩上,然後把許念扯到身後。大漢肩頭一歪拳頭堪堪擦過林決的前胸,劃破了好幾層衣料。
“叮——”
一聲鐵器和石板撞擊的清脆聲音忽的響起,林決臉色一變,趕緊伸手去撈,沒想到東西已經被那大漢奪了過去。
“原來真在你這兒。”
打成一團的幾個人紛紛停下手,齊齊的跑過來。“這是,這難道是……”邝淵盯着那大漢手裏的東西,神情忽的嚴肅起來。
大漢捂住肩頭,飛身往外跑去,被吳葉樸一聲令下攔在屋裏。吳葉樸緊緊盯着大漢手裏的玄鐵烏龜,眼裏放出了奇異的光芒,一步步走向他,臉上露出沉迷的笑:“就是這個嗎?原來竟是這個樣子?”
紅衣女子卻不待吳葉樸走過去,先上前跟大漢動起手來,令符動作間又掉在地上,林雨慌忙上前去搶,忽的門外傳來一聲輕咳,絕刀門的人紛紛讓開道,一襲青袍慢慢地飄進屋來。那人身子瘦弱,走幾步就要休息片刻,臉上帶着一方暗銀色的面具,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全身只有一雙蒼白的手露在外面。
即便如此,那一身青袍和暗銀的面具還是叫人移不開眼睛,仿佛是竹葉清風、淡雲微卷一般清逸出塵,屋裏的人都不自覺的停了手,吳葉樸也驚醒過來,讪讪的站在一邊,半跪下去稱道:
“三爺。”
面具男子一手微擡,示意吳葉樸起來,忽的又在他面前頓住,彎腰去撿那個龜形令符。吳葉樸知道他身子弱,趕緊撿了令符遞到他手上,他一只手拿不住,就用兩只手捧着,細細端詳了起來。
饒是先前對他多有鄙夷的紅衣女子,此刻也不禁屏住呼吸,不敢說話,視線緊緊粘在他的手上。
“呵,”忽的面具下傳來一聲輕笑,他把令符遞給吳葉樸,緩緩地走進屋裏。屋外響起腳步聲,面具男子頭也沒回的說道:“讓他進來吧,我們一起來的。”
屋外的人拱手道謝,急匆匆地進屋,終于見到了邝淵,小聲驚呼道:“師父,你真在這兒!”
竟然是大師兄!許念激動得簡直要叫出聲,看來大師兄是一直跟着師父的,這才能找過來,沒想到現在還能相見。
邝淵毫不意外,招招手把際之叫到身邊,小聲說道:“你怎麽跟那人認識的?”
“我——”
“那東西是誰的?”好不容易走到椅子邊的面具男子忽的出聲問道。他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叫人聽不出他的情緒。
指虎大漢肩頭還在滲血,惡狠狠地望着林決道:“當然是這小子。”
一雙眼隔着面具打量了林決一番,男子站起身緩緩往裏間走,依舊是淡淡的說道:“跟我進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答辯完辣!!要畢業辣!!
☆、脾氣
林決和“三爺”在裏間密談,那個令符也被他們帶進去了,紅衣女子好幾次想進去探聽,都被吳葉樸攔了下來。
許念呆呆地望着地上,半天不出聲。邝淵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腦袋:“怎麽了?見到師父不高興嘛?你知道你丢了師父多着急嘛,怎麽見着師父一點兒也不熱情?”
許念被拍得直點頭,忽的回過身問邝淵道:“師父,官家真的是為了那個令符殺了我爹嗎?”
邝淵一滞,左右張望道:“诶?際之呢?我還沒問他怎麽跟那個面具人碰上的呢。”
“師父,”許念揪住邝淵的袖子,猛扯一下道:“我都知道了,你別裝了。”
邝淵無奈笑道:“你都知道什麽呀,別瞎說了,小孩兒事情想多了頭發要變白的。”
許念也不氣,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語道:“我都知道了,我爹殺了季葵英,官家以為他拿走了令符,所以猜忌他、懷疑他,可剛才那個東西我從小到大壓根兒就沒見過,我總覺得我爹不會幹出這樣的事兒,你說我爹藏那玩意幹什麽呢?”
邝淵騰身坐在許念身旁的茶幾上,拍了拍許念的肩膀,嘆道:“你爹做了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官家信不信他,要是兩個人離了心,那什麽事兒都能變得可疑了。”
許念下意識的反駁道:“好歹他們也是那麽多年的摯友,難道我爹是什麽樣的人官家不知道嗎?即便是離了心,可幾十年的感情還能說沒就沒嗎?”
邝淵嗤笑着敲了許念一記:“有句老話叫伴君如伴虎,皇家哪來的感情可言,為了權利、利益,別說是幾十年的摯友,連父子兄弟都能說殺就殺,又怎麽談得上‘感情’二字呢?”
聽了這通話,許念默默出神不語。林決能拿到令符,還說要替他父親找東西,想必就是找的天玑庫的人馬和傳說中前朝的寶藏吧。他一直都把令符帶在身旁,也早就知道她的身份,那他一定也知道許家的事到底跟這個令符有沒有關系了。
如果有關系,那她要怎麽面對林決?如果沒關系,反正許家都沒了,她也沒什麽可高興的。
門口響起壓抑的咳嗽聲,衆人的視線霎時集中了過去,林決板着臉走了出來,臉上的神情說不出是輕松還是凝重,亦或者是兩者都有。身後,三爺的臉藏在面具後,看不出神色。
“送沐公子出去吧,”面具後傳來淡淡的聲音,“這些人也都送出去。”
吳葉樸大手一揮,絕刀門的弟子們一擁而上,把屋裏的人趕了出去。指虎大漢肩上受了一刀,早就堅持不住提前溜了,只剩紅衣女子和矮個子的老頭兩個人守在外頭。紅衣女子迫不及待地上前攔住林決:“令符呢?”
林決望了她一眼,埋頭往前走,又被一只手攔住:“令符呢!”
紅衣女子伸手往林決懷裏探,被林雨一把揮開,兩人匆匆過了幾招,未分勝負,林決不禁嘆道:“你要令符做什麽呢?”
紅衣女子一把推開林雨,急吼吼地道:“當然是去找寶藏了!劉恪老兒留下多少好東西,誰不想要!”
林決苦笑道:“就算找到了,那麽多你一個人用得完嗎?”
“哪是我一個人,我是替峨眉派來找的。”
“哎!”這回矮個的老頭不附和了,還拉了紅衣女子一把,示意她閉嘴。
林決搖搖頭道:“峨眉派……好像并不缺錢吧,怎麽也要來趟這趟渾水?令符雖然在我這兒,可它已經不屬于我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紅衣女子兩眼圓睜,狠狠瞪着林決。
林決指了指身後跟着“送客”的絕刀門的弟子,好心解釋道:“喏,他們便是來守着我的。恭州是絕刀門的天下,三爺若是殺我,我絕對不能活着出去。現在三爺只要我給他帶路,按令符的指示幫他找到寶藏,呵,也算是對我手下留情了。”
“你這個懦夫,沒骨氣!”紅衣女子氣得直跳腳,嚷道:“反正令符在你手上,你跑就是了,憑什麽答應他!不如給我,等我找到了寶藏,你要多少峨眉派就給你多少!”
林決覺得她的想法太天真,她大概沒想過,即便是她真的帶令符跑了,就不會被絕刀門的人跟上麽?到時候她不僅領着絕刀門的人找到了寶藏,還惹怒了他們,說不定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而且,她心裏一定沒有一個珍視的人,沒有一個人讓她妥協、求全,只為不讓那人有一絲絲機會涉險。
林決不禁回頭望了一眼許念,許念卻神游似的往前走着,連看也不看他一眼。林決讪讪地回了頭,被一群大漢催促着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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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之,昨晚上沒睡好麽?怎麽這麽沒精打采的?”際之一早上推開門,就見到許念一個人坐在樓下的桌子前發呆,小半塊肉掉在桌上,她卻毫無察覺,筷子上夾着一塊鮮紅的尖椒就往嘴裏送。
嚼了一口,才發現不是肉,許念呸呸吐掉辣椒,趕緊拿水漱口,漱完口定睛一看,原來對面已經做了個人。
“大師兄,早啊。”許念耷拉着眼說道。
“我剛才就見你精神不好,是昨天晚上沒睡好麽?”際之覺得他很需要關心一下這個師妹,師徒五人裏只有他有當家長的自覺,老的不正經,小的不着調,全都指着他操心呢。昨天剛追回了師父,今天又兢兢業業地關心起師妹來了。
“能睡得好麽?咱們就跟牛羊似的,外頭絕刀門那些老粗一個個磨刀霍霍的,怎麽睡得着。”絕刀門的人來者不善,把他們囚在客棧裏,這當然是一個原因,不過這個原因還不至于讓她睡不着。低着頭在一盤子的辣椒裏扒拉着肉,半晌終于放棄,只低頭喝着碗裏的粥。
“際之兄弟!”林雨在樓梯上高聲沖他們打招呼道,“你們起得真早。”
際之要起身和林雨見禮,林雨趕緊按住他道:“別客氣別客氣,快坐着。你吃早食了麽?要的都是什麽?”
際之跟林雨說話,林決沖他微笑颔首,算是打招呼,而後也端了碗粥,不動聲色地坐到許念左手邊。桌子底下,林決輕輕扯了扯許念的袖子,悄聲問道:“昨天睡得可好?”
許念低頭吸溜吸溜地咋着粥,吓得際之忍不住但心地望了她一眼。林決見她牟足勁兒那跟粥對上了,就是不肯理她,只好作罷。不一會兒,又輕輕敲了敲碟子,筷子一指,說道:“吃吧。”
許念擡頭,見一旁的碟子裏堆滿了嫩黃的肌肉,全都是林決方才一粒一粒挑出來的,她臉色發紅,心裏不知怎麽突然冒起火來,“嘭”的一聲把碗摔在桌上,起身就走:“我吃完了。”
林決筷子裏還夾着一塊肉,正要往許念的碗裏放,現在尴尬的停在半空中,頓了頓,還是放在碗上。
“我去看看她。”說罷也起身跟了出去。
“诶?念之這是怎麽了?”際之不解地問林雨,“先前你們跟她在一起遇上什麽事兒了?她沒什麽表現異常的地方?”
林雨撇撇嘴,裝作毫不知情,其實心裏早就樂開了花。二爺,大膽的去追吧!小的支持你!
外面被絕刀門的人守着,許念根本出不去,邝淵根本沒起,房間還關着,許念只得氣沖沖的回屋悶着。她心裏也奇怪,好像沒什麽不高興的,也根本不該沖林決發火,可她就是生氣,就想逮着人狠狠咬上兩口。
門口被輕叩了兩聲,許念把頭埋在被子裏不說話,林決輕聲說道:“我進來了。”而後腳步輕挪,走到床邊。
床上的人蒙在被子裏,只露一雙腳在外面,這情景像極了他們第一次相見,林決不禁笑出聲,又趕緊掩住嘴,輕輕拍了拍被子道:“還在為昨天的事兒生氣嗎?我不是有意騙你的,的确,我一開始就帶着令符,不告訴你,是怕你牽扯進來。”
許念猛地掀開被子坐了起來,面無表情地盯着林決半晌,又把頭埋進被子裏。林決心下好笑,又拍了拍她:“早上沒吃飽吧?”
許念在被子裏甕聲甕氣地說道:“你出去。”
林決靜靜地坐在一邊不動,許念以為他走了,便探出腦袋,誰知道正好看見一雙盈盈帶笑的眼,她頓時炸毛:“你怎麽還不出去?再不出去我喊人了啊。”
林決斂了笑,握着她的手問道:“不是氣我瞞着你,那是在氣什麽?”
許念背過身坐着,幽幽地說道:“你爹殺了我全家,難道這還不夠我氣的嗎?按理說,我要是把你殺了也算是報仇了。”
林決沉默半晌,輕聲說道:“別說笑了。”
許念回過頭瞪着他:“難道是我說笑嗎?我爹常跟我說你爹是個好皇帝,從小到大,沒有一個人不這麽說,如今的太平盛世,多虧了他的文治武功,英明仁德。可他為了區區一枚令符殺了我許家五十八口人,如果我當時逃得晚,想必我也變成一縷冤魂了吧!”
林決張嘴還要說話,許念又接着說道:“林決,我那天都聽到了。就在小藥仙的院子裏,林雨問你為什麽跟着我來恭州,你是怎麽說的,還記得嗎?”
林決沉默不答,許念又紅着眼眶問道:“從渭州相遇開始,你就在拿着令符找人吧?知道我的身份之後,是不是想能好好的利用一番,從我這兒打聽到消息?可惜你打錯算盤了,我根本什麽都不知道,什麽也不能告訴你。”
林決緊緊握住許念的兩只手道:“不是的,你不是在氣這個,你知道我不是為了這個。”一雙眼定定地看着她,仿佛要看到她的心裏:“告訴我。”
許念抽出手捂住眼睛,眼淚順着指縫淌到手背上,嗚咽着說道:“我氣我自己不行嗎,我是沒出息……我不該喜歡上你,我知道我跟你有仇,有天大的仇,可是我有什麽辦法……我就是沒辦法,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林決本來還想再問,聽了許念的話忽的愣住,腦子裏忽然有什麽東西掙脫而出,清晰而又明朗。他把許念攬在懷裏,輕輕順着她的背,在她耳邊柔聲說道:“別自責,別難過。都交給我吧……等着你光明正大的站在世人面前,再光明正大的嫁給我,好麽?”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其實上面的情節都是假的。真正的情節是:
許念只露一雙腳在外面,蒙着身上。
林決對着被子說了半天的話,不見人回答,掀開被子一看,哪還有什麽人,只有一雙血淋淋的腿,他大驚失色,慌忙出去追,手還沒摸到門口就倒了下去,眼前只見到一片黑色的袍角。
許念,卒,林決,卒,全劇終。
【攤手】【攤手】
☆、寶藏
際之站在門外,本來要敲門的手讪讪地縮了回來,尴尬道:“我還以為怎麽了呢……”原來是兩個人吵架了,也怪他沒看出來,這麽多天不見,沒想到許念和林決已經進展到這個地步了。
說着又興致勃勃地捅了捅跟他一樣扒門縫的林雨,問道:“他們倆是什麽時候的事兒?你家公子說娶她,是真的還是假的?跟你家老爺夫人說過沒有?”他不知道林決是皇上的兒子,只當他是一般有錢人家的公子哥。林決瞞得嚴,連惠之和隐之在他的私宅住了這麽久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林雨嘿嘿笑了兩聲,還好他們來得晚,只聽到林決最後的話,沒有聽到許念前面說的林決跟他有仇的事兒,現在解釋起來也很容易。
“前段時間在東京城見過我家夫人了,夫人也很喜歡念之。”
際之望着屋裏相擁的兩個人,拽了林雨一把:“別看了,別看了。”走到樓下又語氣惆悵地說道:“念之也長大了,都要嫁人了……想想也對,都快十八了,也不小了。”
林雨怎麽看怎麽覺得際之像是要嫁女兒似的,欣慰裏夾雜着不舍和心酸。際之拍了拍林雨的肩,鄭重地說道:“我知道你家公子樣貌品行都很好,又不是普通人家,規矩麻煩一大堆,親戚應酬一大推,念之一定受不慣,以後她要是受到什麽委屈,我跟師傅絕對會把她接回來,到時候可不管你家多有錢、是多大的官。”
林雨也鄭重點點頭,其實心裏抹了把汗,他家不僅是官,還是這天下最大的官到時候怕不是那麽容易就接回來的。而且……明明是這世上最尊貴的皇家,怎麽在際之的嘴裏就跟火坑似的呢!氣憤!
“你們倆鬼鬼祟祟幹什麽呢?”身後突然伸出兩只手一左一右地拍在他們兩人身上。
林雨下了一大跳,趕緊轉過身來,就見邝淵賊兮兮的望着他們倆,小聲問道:“說誰壞話呢?告訴我聽聽呗。”
際之早就習慣了邝淵這樣,斜了他一眼道:“師父,他們倆的事兒你早就知道吧?”
“啊,這個嘛,我也是昨天才看出來的。”邝淵知道他說的是許念和林決的事兒。
“唉,念之都快要嫁人了,等這次回去咱們也該準備嫁妝了……”際之坐在桌前嘆道。
“……嫁人?!”
“啪嗒”一聲,邝淵嘴裏的饅頭掉下來,嘴張得老大:“嫁誰?嫁他?誰說的?”
際之往樓上揚揚下巴,一擡頭便看見許念和林決一前一後地從房間裏出來,許念的眼圈還發紅,兩人正望向他的方向,他連忙掩着嘴咳嗽了一聲道:“剛才沒吃完,快接着吃吧。”
“吃什麽吃!趕緊走了!”大門口忽的傳來一聲怒喝,吳葉樸已經帶着絕刀門的一群人站在門外,不耐煩地催促他們。
許念和林決匆匆下樓,往外走去。門外已經停了兩輛馬車,其中一輛馬車小巧精致,車身都裹着黑得發亮的綢面,車身沒有一絲花紋,只有車簾上繡着一把金刀和六瓣花紋,透着高貴而又肅殺的氣質,想必那個三爺就坐在裏面。
另一輛馬車看起來簡陋多了,不過車簾上同樣繡着金刀和六瓣花紋。此時太陽已經升起來,正是上街采買的熱鬧時候,但客棧門口圍着絕刀門的人馬,整條街上愣是連個百姓也沒有。
許念他們自然是坐那輛簡陋的馬車,上車前前頭那輛馬車忽然掀起一個角,伸出一只手沖林決揮了揮,林決遲疑地走上前,附耳上去,不知馬車裏的人說了句什麽,林決擡起眼驚訝地望着他,苦笑道:“沒錯,正是那兒。”
看樣子三爺已經猜出寶藏的地點了,而且看這架勢現在就要去找,既然如此,還要他們跟着幹什麽呢?許念想不通,林決也不明白。
“應當是怕還有什麽機關需要我解開吧。”林決猜道,他其實也什麽都不知道。
“可是,寶藏真的這麽近?”許念小聲問道:“咱們坐馬車和騎馬就能去的地方,肯定離恭州很近,寶藏真的會在那兒嗎?”
林決想了想道:“也許吧!”要是他沒有分析錯,令符上的地圖雖然明确指示出了四個地方,但這四個地方之間的紋路卻不是按照實際的比例畫的,江河的形狀被扭曲,看起來隐隐有指向恭州的意思,再聯想出發前林琮跟他說的話,他覺得寶藏應當就在這兒了。
際之和林雨不便打擾他們倆親昵,躲在一邊閉目養神。邝淵其實聽到了林決和許念的話,但他沒有問,現在他已經能确定林決的身份了。
馬車走得很慢,自然是照顧三爺身子不好,絕刀門的一群大漢由吳葉樸帶頭,也慢悠悠地跟在馬車周圍往前走。一大早出發,一直到進中午才到地方,許念盯着一群絕刀門弟子淩厲的眼神,頻頻探出頭張望,外面的景致越來越荒涼,一路也越走越偏,一直到一座荒山前,才停了下來。
前面的馬車停下,吳葉樸下了馬,從車後擡出一個木架,上面固定着一把椅子,剛好夠一個人坐下。三爺從馬車被扶着下來,坐上了小轎,被兩個大漢擡着往前繼續走。
“愣着幹什麽,快走!”後面的人握着刀連聲催促許念,許念回身瞪了一眼,加快腳步往前走去。荒山荒山,這個“荒”字簡直不能更形象,這裏不僅人少,連樹也少,紅色的泥土翻在外面,只有低矮的草和灌木。
走到半山腰的一處平地,隊伍停了下來,前面的小轎被放在地下,三爺站起身,沖吳葉樸說道:“去看看吧。”吳葉樸應是,往一塊石頭那兒跑去。
去看看?去看什麽?許念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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