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一更)

“血光沖天, 敗家身亡”八個字迎面朝顧盼砸了過來,她靜默半晌, 回神問道:“小師傅, 您确定自己沒有解錯嗎?”

小僧人也是頭一回解爛到這種地步的簽文, 奈何出家人不能說謊話,若不然他還可以說些漂亮話來安慰這位香客。

他搖了搖頭,考慮好措辭後緩緩說道:“施主,這個簽實屬罕見……”

所以他是絕不可能解錯的。

顧盼整個人都有些洩氣,提不起勁來,表情恹恹,随即她勉強鎮定, 幹巴巴的笑了兩聲, 說:“這簽不準, 我重抽一次試試。”

顧盼興致勃勃又在簽桶裏抽了一次,将掉出來的簽木遞給小僧人,道:“勞煩請您幫忙再看看。”

小僧人盯着上面的簽文沉默了好久。

顧盼期盼的目光盯着他看,輕聲催促, 問道:“這次如何?”

小僧人雙手合十,低垂眼眸, 低聲細語說道:“同上。”

也就是還是個十足十的爛簽, 自然是個會“敗家身亡”的簽文。

顧盼上揚的嘴角弧度逐漸回落, 笑容凝固起來,睫毛靜靜垂落,想笑也不怎麽笑的出來。

她這破命!!!

小僧人許是察覺她心情低落, 輕聲寬慰道:“施主不必太過憂心,只是一次求簽罷了,做不得準。”

顧盼也覺得不太準,再怎麽樣,她也不至于落得個“敗家身亡”的地步。

她勉強扯了扯嘴角,“多謝小師傅了。”

“不必客氣。”

那邊主持同鐘硯也說完了話,他們倆似乎是舊識,談話不怎麽愉快,眼看着鐘硯的臉色越來越冷。

燒香拜佛後,鐘硯領着她去了提前為香客準備好的廂房,擺設簡單,打掃的很幹淨。

顧盼心神不寧,滿腦子只有方才解簽的那八個字,她不覺得自己會死,如今的鐘硯應當舍不得殺她。

鐘硯倒了杯茶,輕抿嘴角微微嘗了一小口,問:“在想什麽?”

肌膚雪白的少女安安靜靜坐在床邊,細膩柔和的長發壓在肩頭,鼻頭微紅,輕咬着下唇,神情恍恍惚惚。

顧盼自然而然抱住他的腰,鐘硯并不排斥她的親近,摸了摸她的腦袋,問:“怎麽了?”

顧盼吸吸鼻子,将蒼白的小臉深埋在他的頸窩,聲音悶悶的,聽不出好壞,“我方才求了一個爛簽。”

準确來說,是兩個一模一樣的爛簽。

鐘硯的手在半空中頓了頓,似乎也察覺到她的不安,輕笑了聲,“不過是一個簽文而已,平日膽子不是很大嗎?怎麽這次吓成這樣了。”

女人恬淡的面容浮現絲絲不安,臉頰蒼白如紙,眉頭緊蹙,緊緊抱住他的腰不放,惶恐難安。

鐘硯從來不信鬼神一事,更不會信所謂的簽文,寺廟只是世人來求安慰之所罷了。

顧盼被他這麽一說,竟然有些想笑,她一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女子,怎麽還迷信這些呢!!?

“我沒有怕。”

她本意是想替自己替孩子求個平安,誰知道會這麽邪門?

顧盼嘆息一聲,改為摟着他的脖子,埋在他的頸窩小聲的說,“我有點累了。”

她早就發現鐘硯喜歡聽話的、會撒嬌的女子,乖巧軟糯的更讨他的歡心。

“那便歇着吧。”

顧盼忽然間擡眸,眨巴眨巴水潤潤的一雙眼睛,慢吞吞的問:“我上次送你的玉佩呢?今天怎麽沒見你戴啊?”

她本就是個粗心大意之人,平日裏就不太怎麽察言觀色,更加沒特別注意鐘硯有沒有佩戴她送的玉佩,這會兒只是恰好摸到他的腰,有些奇怪才随口一問。

青年鎮定自若,膚色白皙,濃密纖長的睫毛輕輕垂落,擋住一片神色,他停頓幾秒,冷靜答話,“今日不巧忘記了。”

事實上,從顧盼送給他那天起,鐘硯就沒有戴過。

那玉佩雖然成色好,卻入不了他的眼,從始至終,鐘硯就沒放在心上也沒有當真。

顧盼輕易相信了他的話,鐘硯潔癖嚴重,每日都要換兩三套衣裳,一時忘記佩戴實屬正常,她也并非是個小心眼的人。

鐘硯神态冷冽,這會兒卻難得緩和了幾分,如玉般柔和平靜的臉,精致的五官,暗藏的銳氣收斂些許,姿态慵懶。

顧盼盯着這張極致好看的臉看了又看,他的眼皮動了動,淺色瞳孔淡淡瞥她一眼。

四目相對,顧盼又說:“我給你繡個香囊,好不好?”

她目前還沒有放棄繼續攻略鐘硯這件事,努力去刷他的好感度總歸沒錯,讓他愛上自己怎麽想都不虧。

對鐘硯好,花心思去讨他的歡喜,成為了顧盼唯一能做的事了。

見鐘硯不吭聲,顧盼補充道:“費不了多少時間精力,只是我的女紅向來不好,香囊可能繡的沒多少好看,你可千萬不能嫌棄。”

鐘硯捏捏她的手,少女手指纖細,指尖蔥白,沒什麽肉,大概只有他手掌的一半大小,捏起來倒是舒服。

“我不嫌棄。”

“那就好。”

顧盼之前對女紅一竅不通,穿針引線都不會,懷孕之後無事可做跟着碧青學了幾天,漸漸就學會了怎麽繡香囊,畢竟她學的時間不長,針腳歪歪扭扭,上不得臺面,只能當個小玩意看看。

鐘硯平日不用香囊,不過既然顧盼開口了,他當然不會拒絕。

“我們今晚在廟裏住一晚,明早再回去,你先歇一會兒,我去找主持商量些事情。”

顧盼緩緩松開手指頭,“你去吧,不用管我。”

方才鐘硯和主持不知道說了什麽,兩人不歡而散。

門開了又關,等到鐘硯的身影徹底消失。

顧盼懶洋洋靠着枕頭,打了個哈欠閉着眼睛這會兒卻怎麽都睡不着。

如果她沒理解錯,她抽的那個大爛簽說她會死。

可如今她一沒病二沒災,還懷了男主的孩子,怎麽會丢了性命呢?

除非男主鐘硯最後和原書走向一致,徹底黑化,她穿書任務失敗,被迫丢了命。

顧盼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好在鐘硯一直以來看上去都與正常人沒多大的區別,只是話少了點而已。

屋裏有些沉悶,顧盼下床,穿鞋時腳踝上的腳鏈碰撞起來叮當響,聲音清脆。

她擡起腳尖,低頭看着腳踝上這個做工精細華麗的鏈子,沒有忍住,動手摘了下來。

其實從鐘硯送給她的第一天起,顧盼就想摘下來,沒能做成這件事,只是因為不敢,摸不準鐘硯的性子,怕他這個小變态發瘋耍狠。

他在床上多也冷淡,她神志不清時偶爾才能望見男人瘋狂陰狠的眼神。

她記得,鐘硯很喜歡抓着她的腳腕把她拽到他身邊,對自己精心挑選的禮物愛不釋手。

顧盼如今摘下來後如釋重負,穿上鞋襪,打開門窗,下過雨的空氣帶着自然清香,撲鼻而來。

院子裏的枝葉蔥蔥郁郁,樹葉脈絡清晰,墜着剔透的水珠。

顧盼深呼吸一口,小心翼翼邁開腳步,打算在寺廟裏逛一逛。

此廟以靈驗出名,香客絡繹不絕,前面熱熱鬧鬧,後院也有在此住下的幾位客人。

顧盼拐了個彎,撞見了意想不到的男人。

多日不見的李都濟,也就是她姐姐顧舒懷的前未婚夫。

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依然是用鼻孔看人,桀骜不馴,滿眼不屑,盯着她的臉瞧了瞧,想到前些日子聽聞她懷孕的事,目光不由自主的就盯上她的肚子。

少女身材纖細,柔弱的身板看起來風一吹就倒,臉白白的,沒什麽攻擊力。

李都濟望着她隆起的小腹,有過瞬間的失神,心裏說不上來是何種滋味,怪怪的、悶悶的,沒有喜悅。

他和顧盼從小就不對付,所以他一直都覺得自己非常厭惡她,如今看來,讨厭是真的,但心裏頭又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他冷嗤一聲問:“你是不是跟着我上的山?”

他明知道不可能,卻還非要嗆這麽一句。

果不其然,顧盼翻了個白眼,“李公子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李都濟冷笑,“你又不是沒做過這種事。”

在他們兩個都還沒有婚約之前,顧盼就跟個甩不掉的尾巴,時常出現在他眼前找他的麻煩。

有幾次他從書院裏溜走,被顧盼逮了個正着,這人沾沾自喜覺得抓住了他的把柄,将他逃學的事全部抖落給他父親,害得他當年差點被打了個半死。

幾年過去,顧盼的臉沒多大變化,依然漂亮,化了妝後美豔到不可方物,絕色天姿。

他又說:“聽說你懷孕了?也不知道該不該恭喜你,如此一來,你是更加不可能離開鐘硯另尋良人了。”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鐘硯手握實權,如今也算得上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想來你應該已經沒那麽想同他和離了,畢竟你就是這麽一個見風使舵的勢利眼,只愛有權有勢的男人。”

顧盼被李都濟攔下,嘲諷奚落一通已經很不爽快,懷孕後說話口無遮攔,她擡頭盯着李都濟的眼睛,說:“你不也一樣?我姐姐只丢了名聲你就取消了婚約,比我好到哪裏去了?咱們倆半斤八兩。”

李都濟被她說白了臉,有些惱怒,過了一會兒,神色嚴厲威脅她,“你就不怕我把這些話告訴鐘硯?”

顧盼故作鎮定,矜驕道:“我才不怕,哪怕當着鐘硯的面我也敢說我就是貪圖他的權勢。”

廢話,她當然不敢。

鐘硯心眼比針還小,秋後算賬能要她一層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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