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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盼耳邊的嗡鳴聲漸漸散去, 怒罵聲一字不落的闖入她的耳中,眼眶中搖搖欲墜的淚珠裏倒映着鐘硯精致冷漠的臉龐, 她眨了眨眼睛, 那些畫面就好像都不見了。

她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靜許多, 除了胸口劇烈的悶痛,內心麻木的體會不到其餘的感覺。

趙煥章已經穿好了衣裳,指尖輕顫,撿起她散落在地上的衣衫,忍着劇痛遞給她,啞着嗓子輕聲的說:“先把衣服穿好吧。”

顧盼的眼珠子一動不動看着鐘硯,扯了一聲笑, 她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她接過趙煥章遞來的衣衫, 緩緩起身, 赤腳站在床邊,單薄衫裙勾勒着她的玲珑身段,她像是什麽都不在意了,當着他們的面慢慢将外衫套上, 系上腰帶,一步步靠近鐘硯, 她仰着脖子, 勉強才能看清楚他整張臉。

過了很久, 顧盼聲音很輕的叫了一句,“鐘硯。”

鐘硯的眼神落在她臉上,袖口深藏着五根手指默默攥緊, 他靜靜等待着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顧盼的嗓子又疼又啞,邊笑邊平靜流着眼淚,她說:“我們和離吧。”

或許這兩年鐘硯曾經有過一瞬是喜歡過她,但是他的喜歡微不足道,輕輕一推,就煙消雲散怎麽都找不到了。

是她自作多情,鐘硯利用她的時候才不會心慈手軟。

既然如此,她也不指望着自己能攻略成功,不如早早脫身,也好過将來萬箭穿心的下場。

良久之後,顧盼聽見男人對自己說:“不。”

顧盼吸了吸鼻子,“那你休了我吧,怎麽都行,我們分開吧。”

屋子裏還有第三人,趙煥章一直都沒走,就怕鐘硯怒極之下對顧盼做出些不好的事,如今看來鐘硯比他想象中冷靜。

趙煥章本想開口替顧盼辯解兩聲,話都到了喉嚨口他忽然就什麽都說不出來,雖然沒有做到最後一步,但确實也敗壞了她的清白。

在聽見顧盼提出和離的瞬間,短短的竊喜從趙煥章心底而過,他自诩正人君子,但也會趁人之危。

顧盼是他的愛而不得,是他魂牽夢萦了許多年的人。

早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就很想把她帶回去,将她當個小女孩寵着,想一輩子都只看見她笑,不見她哭。

鐘硯微微偏過身,深沉的眼神望着趙煥章,輕聲吐字道:“請太子先出去,我與她還有話要說。”

趙煥章沉默,腳下未動,過了一會兒,他總算肯邁出步子,邊說:“我在門口等着,我也有話要同你說。”

燭火在他臉上搖曳,顧盼眼前蒙了一層昏黃的光,看不太清他的臉,四目相對,她說:“放過我吧。”

鐘硯往前走了兩步,親手将她的腰帶系好,低眸凝視着她,擡手輕輕将散亂在額前的細碎長發挽在耳後,一字不發。

顧盼覺得這樣也挺好的,他們本來就已經沒什麽可說了。

趙煥章在長廊下等了良久,夜色微涼,庭院中的植株點綴着露水,屋檐下的紅燈籠不知何時被人撤了去,月光勉強照亮了他的身影。

又過了半刻鐘的時辰,趙煥章等來了鐘硯,他轉過身看着他,這輩子第一次開口以強權壓人,“阿硯,你同她和離吧,秦州的事孤便不會再計較。”

趙煥章又何嘗不知自己在做糊塗事,但他沒辦法袖手旁觀,出了這種事,退一萬步說鐘硯大方不計較,但顧盼在侯府裏再也不會有舒坦日子過,暗處被指指點點,被老太爺刁難。

“太子這是什麽意思?”鐘硯淡淡發問。

趙煥章道:“十天後,我親自來接人。”

他少有如此霸道嚴厲的時候,一錘定音不給鐘硯任何轉圜餘地。

鐘硯輕笑,似嘲似諷,“太子殿下當真是霸道啊。”

趙煥章并不想為自己解釋什麽,仰着臉望向夜空,他背對着鐘硯說:“我要見到一個完好無損的她。”

這一句話便是在警告鐘硯不許動她了。

鐘硯心機之深乃是旁人望塵莫及的,所有人的反應都被他算的清清楚楚,趙煥章心甘情願跳進了他設下的局中,明知将顧盼奪了去,會敗壞一世清名,卻義無反顧,當真是個深情種。

他擡起下巴,默默望着天上的月亮,眼神空洞,不知看向何處。

他想起來十幾年前的那場大火,想起死在慶元帝手裏的母親,鐘硯的眼中溢滿血絲,他早已沒有回頭之路。

盡管老太爺三申五令不許任何人将這樁醜事透露出一個字,但他的威懾也是徒勞,沒過多久,太子殿下同顧盼的事便傳的沸沸揚揚,幾乎到了人人皆知的地步。

在此之前,太子名聲頗為清白,都道他是品行端正的正直之人。

這件事一出來,趙煥章的形象一落千丈,若是過些日子他要将顧盼接回東宮的事傳出,恐他要被口水唾沫給淹死。

自古以來,奪人臣妻,為人所不齒。

顧盼在等鐘硯的和離書,她臉皮也夠厚的,發生了這種事還活的像個沒事人一樣,連着兩天沒見過鐘硯,每天抱着兒子玩。

有時候和兒子一起蕩秋千,也能碰見鐘虔,他欲言又止,眼神嫌惡。

顧盼讓碧青将孩子抱回屋裏,自己則坦坦蕩蕩的迎着鐘虔鄙夷的目光,她問:“你是過來罵的我?”

鐘虔也是撞見鬼了,覺得他腦子有病才特意繞到她的院子。

“你不該罵嗎?!你知不知道外邊現在都傳成什麽樣了?”

“不知道呢,不如你來告訴我。”

禍國殃民、不知廉恥、水性楊花。

評價絕不會好聽就是了。

茶館裏那些怒罵太子的話則更不堪入耳。

鐘虔有些生氣,讓他當着面罵顧盼他也罵不出口,胸口堵着一口氣,憤憤道:“我真是不明白你怎麽想的!太子也是腦子有病!”

不就是個長得漂亮點的女人嗎?!至于為她神魂颠倒嗎!?

顧盼覺得好笑,“想不明白就別想了,趕緊滾吧。”

鐘虔的氣沒處使,“滾就滾,我還不想看見你。”

他一走,院子裏又重新清淨下來。

也不過是一夜之間的事,所有人都知道她和鐘硯完了。

都以為是她不知檢點要攀高枝,沒有人知道是鐘硯親手将她推進萬劫不複的深淵。

俏俏還是很喜歡他父親的,連着兩天沒見到鐘硯,連陪着顧盼一塊玩的興致都不高了。

晚上孩子忽然開始發燒,顧盼讓碧青趕緊去找大夫,自己也是一夜都沒睡。

小朋友睡着了都還要抓着她的手指頭不肯放,顧盼只得一直守在床邊,她低頭看着兒子,眼睛酸酸的。

鐘硯深夜過來,看了眼孩子,探過體溫,而後轉過身問她,“孩子吃過藥了嗎?”

顧盼嗯了聲,随即覺得好笑,沒想到他們倆還能心平氣和的站在一起說話。

她站在鐘硯身後,看着男人的側臉,一字一頓慢慢的說:“我不和你搶孩子,你讓我離開。”

她也知道侯府不可能會把俏俏讓給她,把兒子交給侯府養也挺好的,吃穿不愁,生下來就是尊貴的小少爺。

鐘硯替兒子掖好被角,回過頭來望着她的眼睛看,這雙眼睛裏冷淡暗淡,看向他時再無光亮。

就像看着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看着他。

“顧盼。”

這生疏和冷漠的稱呼。

“你說,我聽着。”

鐘硯按着她的手腕,勾着森冷的笑意,聲音也冷冰冰的,“怎麽了還不高興?你不是喜歡他嗎?”

顧盼被他按着手不得動彈,後腰抵着桌角,她氣的低低笑了起來,“對,我就是喜歡他。”

忍回眼淚,她仰臉,“多謝你成全我們兩個。”

顧盼企圖從鐘硯臉上找到哪怕只有丁點心痛的表情,可是都沒有。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可他分毫不曾被傷害。

鐘硯眼睫動了動,指腹抹開她的淚花,溫聲細語說話時的模樣和平日沒什麽區別,“太子從前給你寫的那些書信都還躺在我書房的抽屜裏。”

“窈窈。”

她手指一顫,靜待後文。

鐘硯繼續說:“趙煥章要我把你完好無損的送到東宮,八天後,我送你過去。”

顧盼一直都覺得心如刀割,那種像被人在心口掏出個大窟窿,疼的話都不會說,疼到眼睛冒暗光的感覺,只有在小說裏才會出現。

原來這些痛到說不出話的感覺是真的會有,不是杜撰出來的。

她睜着一雙通紅的眼睛,聲音嘶啞的早就聽不出原來的聲線,她的質問都是那麽的無力,氣若游絲,“阿硯。”

顧盼視線朦胧模糊,“這兩年多裏,我對你不好嗎?”

男人似乎嘆息了一聲,并未作答。

顧盼的腿腳都沒多少力氣,癱軟在懷中,纖細的脖子努力向上仰了仰,眸子紅的幾乎能滴血,她嘶啞着嗓子,拔高了聲音,又問了一遍,“我對你不好嗎!?難道我不是真心待你的嗎?!”

她為了他同博平郡主周旋,為了給他拿藥,受過鐘虔的欺負。

點點滴滴,字字泣血。

哪怕早就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男主冷漠又絕情,可這件事真的發生之後,她真的沒辦法接受。

顧盼說完那兩句話,好似渾身的力氣都被人抽幹了,她的聲音輕的快要聽不見,低到塵埃裏:“你怎麽能這樣對我啊。”

怎麽能這麽利用她傷害她呢?

怎麽可以将她的真心棄之如履,踩在腳底,看都不看一眼呢。

顧盼看着他,像從來就不認識這個人一樣,諷笑道:“原來你就是這麽喜歡一個人的。”

鐘硯擡眸,“窈窈,喜歡是這世上最不值一提的東西。”

虛無又廉價。

顧盼笑着問:“所以你可以的利用我,為了你要的權勢,把我送給趙煥章,是不是?”

“鐘硯,你确定你不會後悔嗎?”

這世上能讓鐘硯後悔的事和人少之又少。

他緘默不言,心裏已給出了答案。

他不會。

不會後悔。

男歡女愛于仇恨和萬裏江山面前,微不足道。

鐘硯是喜歡她的,但他的喜歡也就那樣了。

戛然而止,中斷的恰到好處。

他喜歡她,也能毫不猶豫利用她。

顧盼以為自己會很難過,但當她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心中靜如死水。

她可不是原著裏的顧六小姐,哭過鬧過不成,就乖乖的上了轎子擡去東宮。

腿長在她身上,跑不跑這件事可是由她自己說了算。

顧盼保證,只要她成功跑脫了,這輩子都不會出現在鐘硯面前。

他最好殺了她,要不然她就算是爬也要爬出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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