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結識劉鐵柱
吳秀娟的小兒子不高興的嘟囔了一句,“騙子。”
吳秀娟的臉頓時黑的跟鍋底似的,如果沒有潘陽在,她這會兒早脫了鞋抽他,死孩子,跟他爸一樣榆木腦袋,就不知道給她顧點面子!
潘陽默不作聲的看看面帶尴尬的潘廣臣,多少明白了點什麽。
飯後,潘廣臣要帶潘陽出門轉轉,看看能不能幫她找份工作。
潘陽拒絕了他的好意,“廣臣哥你忙你的,我自己在外頭晃晃,說不準今天就能找到工作了,找到找不到我都回來跟你說一聲。”
言下之意,今晚我就不在你家住了。
潘廣臣搓着手,嘆了口氣,不知該如何說,“兆科,我...你看我的情況...”
潘陽擡手不讓他說下去,笑道,“廣臣哥你別說,我明白你的難處,家裏就你跟嫂子那點工資還要養活老小,都不容易,我就不在這打擾了,我今天已經出門遇上你這個貴人了,搞不好等下出了你家門就能找到活幹。”
見潘陽并沒有生氣,潘廣臣将懸着的心揣回了肚子裏。說真的,他很想幫一把眼前這個兒時玩伴,只是家有悍妻,又看不起他們農村人,每次他回農村看父母,回來都會被吳秀娟一陣碎念,更別說今天還把同鄉帶回了家。
其實潘陽又怎麽可能去怪潘廣臣,人家能幫她是舉手之勞,不幫她也是人家本分,況且眼下又不是她那個不愁吃穿的年代,自個兒都過不好了,還能顧着別人?
吳秀娟能管她一頓飯就已經很好了,潘陽不會臉大到怪這個怪那個。
飯後小坐了片刻,潘陽向潘廣臣夫妻二人告辭,吳秀娟一聽潘陽要走,眉眼開眼,嘴上作惋惜道,“大兄弟難得來一趟,在我家住兩天多好,怎麽就走了呢!”
說着,吳秀娟用胳膊肘拐拐潘廣臣,怨他,“廣臣你也是的,快留留大兄弟啊,你看我說話也不好使,你快勸勸呀。”
可憐潘廣臣一個老實人,反應不過來他媳婦一會一個臉,到底哪個才是她的真面目?
潘廣臣我了半天,沒我出下文來。
潘陽笑呵呵道,“廣臣哥、嫂子,你們什麽也不用說了,日後我在縣城裏少不得有叨擾哥嫂的地方,嫂子可別嫌我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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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秀娟道,“看大兄弟說的,有事只管找我們,只要嫂子能幫的一定幫。”
場面上的說笑間,潘廣臣二人将潘陽送出了家門,見潘陽人出了胡同口,吳秀娟原本笑眯眯的臉頓時沒了,拉着一張臉,對潘廣臣說,“潘廣臣,我醜話說在前頭,像這種老鄉你最好少跟他來往,一副窮酸樣,你跟他來往多了只會降低你的身份。”
“行了,別說了!”潘廣臣聽不下去,扭頭回屋裏,任由吳秀娟在他身後用她那套理論說教。
——
這邊潘陽出了胡同,四下觀望,縣城要比他們農村的房子好些,入眼處全是低矮的平房,馬路牙子旁邊每隔五十米豎着一根電線杆,腳下的石頭子路雖然不平整,但要比農村的土路好許多。
正是半下午的時候,路上零星幾個人,行色匆匆,每個人面上都挂着被生活壓迫的疲累。
潘陽走的這個地方她還記着,有點像小西門,她以前在這座縣城讀高中時經常在下晚自習跟幾個同學約好,一塊來小西門這裏吃小吃。
那個時候的小西門,是這座縣城有名的小吃街,無論白天夜晚,這裏人聲鼎沸,有下課的學生,進城玩的農村人,還有本地下了班的居民,全集中在這裏。
可是現在,寂靜寥寥,連人影都難見到。
憑着記憶,潘陽沿馬路牙子朝大前門方向走,其實她一時也沒想好謀生手段,因為她對這個時代的認識無非從書本上以及父輩、爺輩人口中得知,她需要摸清當下時代的情況。
遠遠的,潘陽看到供銷社三個字,紅豔豔的很惹眼,她快走幾步,進了供銷社大門,進去入眼是一拍木板拼接而成的長櫃,對着客人的方向是一排玻璃窗,裏面是一排木板拉門。
玻璃窗裏陳列了各色物品,生活用品諸如肥皂、洗衣粉、洋火、煤油、牙膏等物,吃的方面有挂面、肉、魚、調料、煙、酒等,擺在大櫃臺上還有布匹,解放鞋,針線等物品。
供銷社裏靜悄悄的,長長的櫃臺裏面一左一右坐了兩個供銷員,見有人進來,二人擡擡眼皮子,上下打量了潘陽的穿着,又垂下了眼,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每一個人招呼來客的。
潘陽盯着櫥窗裏的物件,腦中立馬浮現的是她身上有哪些東西可以賣,如果拿去賣了按什麽物價賣給別人。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潘陽伸手指着櫥窗裏的挂面,問其中一位供銷員,“挂面怎麽賣。”
供銷員擡擡眼皮子,懶懶道,“一毛六分錢一斤,外加二兩的糧票。”
潘陽又指了指挂面旁邊的白面粉,問道,“那這個呢?”
供銷員坐直了身體,又上下打量了她,面上露出不太耐煩的神色,“一毛八分錢一斤,加二兩糧票,哎你哪來的,到底買不買啊,買不起就別在這問東問西。”
潘陽還不知道這個年代的供銷員已經算是個牛逼的職業,根本不是她那個拿顧客當上帝的時代,愛買不買,管你是天王老子,不爽了照樣沖。
從供銷社裏出來,潘陽一肚子悶火,氣得自言自語,“什麽态度啊這是!”
茫然的在路上走了一會,潘陽決定找一個人問問有沒有自由市場,都七七年了,就算時局再嚴,潘陽不相信就沒有漏網之魚,只要存在社會關系,肯定就會有市場。
這時朝潘陽迎面走來一個中年男人,梳着大背頭,戴金絲框架眼鏡,手拎公文包,一副上班族派頭,觀面相,不像奸詐之人。
潘陽朝中年男人走去,走近了對中年男人道,“大哥,想跟您打聽個你事。”
中年男人停下了腳步,并沒有打量潘陽的穿着,而是熱心的問她,“打聽什麽事?”
潘陽道,“哪裏有市場,我想去買點東西。”
聞言,中年男人面色一變,看了四周,确定沒人聽見他們的談話,這才拉着潘陽的衣袖,将她帶到一個不起眼的胡同口,壓低聲音道,“看同志是外地人,我也不瞞你,現在這個時間點是沒了,你要是想買,等明天清早,記住要盡早,去衙前門,那裏會有你想買的。”
潘陽感激不已,向中年男人連聲道謝。
中年男人連道不客氣,踏着匆忙的腳步離開。
當下有了頭緒,潘陽心裏如同吃了一顆定心丸,眼下她只要找到睡覺的地方,明早去了市場,她不愁賺不到錢。
眼看日頭西落,将路上的人影拖的老長。潘陽問人尋到了縣城裏唯一的招待所,門面老舊,進去之後左手邊有個櫃臺,中年大姐穿着深藍色對襟小褂,面帶微笑問潘陽道,“為人民服務。同志,來住宿啊,想住哪種的?”
見中年大姐态度良好,潘陽心裏舒坦,笑問大姐,“有哪幾種?”
中年大姐從櫃臺裏拿出一張硬紙板,上面寫了住宿收費,單人間兩元一晚,雙人間一元,最便宜的是大通鋪五毛錢一晚。
潘陽立刻在心裏換算了下,剛才她去供銷社詢問物價時,面條才一毛多錢一斤,就算是住大通鋪一晚,都能買三斤面條了。
她身上有十塊錢,是老潘家幾乎所有的家當,想到家裏幾個蘿蔔頭身上的破爛衣裳,想到潘恒春到現在還住在破帳篷裏,潘陽捏捏口袋裏的錢,突然舍不得了。
朝櫃臺大姐不好意思笑笑,潘陽擡腳出了招待所大門。
潘陽前腳出招待所大門,後腳又有個男人進去,三十多歲模樣,額寬下巴方,長相很是硬氣。
男人進去不到兩分鐘,也如潘陽那般再次出來,此時潘陽還未走遠,男人快走幾步趕上潘陽的步子,在潘陽身後喊道,“大哥,留一步。”
潘陽開始沒反應過來,直到男人又喊了一聲,她才意識到男人是在喊她。
潘陽回頭,問男人道,“大兄弟有事?”
男人面龐黝黑,笑起來露出白齒,“我是想問大哥,晚上有睡的去處嗎?”
潘陽一時摸不透男人的意思,面帶警惕的打量了男人一眼。
男人生怕潘陽誤會了,忙道,“大哥我叫劉鐵柱,農村來的,原本想找個招待所住一晚,哪知道太貴住不起,看大哥也從招待所出來,所以想問大哥有沒有去處,如果沒有的話,不如我們在外邊尋個地方住一晚?兩個人安全些。”
潘陽一聽,也覺得有理,原本她還存了點戒備心,不過又一想,自己現在又不是二八黃花閨女,而是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穿得破爛,誰能去打她主意?難不成會謀殺了她賣人肉?
潘陽略思量了下,笑道,“大兄弟的說法可以,我叫潘兆科,你喊我潘哥就可以了。”
中年男人也道,“潘哥喊我鐵柱。”
因為晚上有了伴,潘陽心都放回了肚子裏,待天黑下來,路上人更少,兩人一路尋找可以睡覺的地方,終于在大前門那裏找到了個幹涸的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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