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投機倒把

潘陽擺出來的東西賣的很快,早市還沒散,潘陽的攤位就空了,數了數身上的錢,一共賣了八塊六毛,外加六斤糧票,其中還有兩張是全國糧票。

不數不知道,一數吓一跳。要知道張學蘭塞在她兜裏的十塊錢已經是潘家幾乎所有家當了,可她才賣了一個早上就接近十塊錢。

這賣東西掙錢的速度,不要太快啊!

在今天以及未來的幾天內,潘陽賣的所有東西都将是她的純利潤,可她知道,單靠賣她存起來的那些東西并非長久之計,早晚得賣完,如今有了本錢之後,她必須盡快找到一條可持續發展之路。

收拾了攤位,潘陽到她和劉鐵柱約好的地方,卻沒見到劉鐵柱,估計還在市場裏賣吧。潘陽幹等着也無聊,索性去市場裏頭尋找劉鐵柱,看他賣的如何。

找了一會兒,終是在一家賣肉的攤位旁找到劉鐵柱,他蹲坐在地上,攤位前還剩下兩只野雞沒人買,眼見早市就要散了,行人越來越少,劉鐵柱臉色焦急,直搓雙手。

潘陽快走幾步到劉鐵柱跟前,伸手拍拍劉鐵柱的肩膀,“大兄弟,賣的如何?”

劉鐵柱嘆了口氣,“兔子被人買去,沒一個願意買野雞的,來看的都說太瘦,油水少。”

潘陽明白了,這個年代可不比她那個年代,這個年代人吃油脂吃的少,格外稀罕大肥肉、肥老母雞之類的東西,像瘦肉幾乎沒人願意買,豬蹄、排骨、豬下水等,就更不招人待見了。

劉鐵柱的野雞要放在她那個時代,不少人都稀罕,可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确實太瘦,開水一燙,毛一拔,估計只剩幾兩肉,實在不劃算。

“實在賣不掉,就帶回去養着吧,昨天其中一只還下了蛋,給孩子補補也行。”劉鐵柱準備收拾東西回家。

潘陽瞅着被拴在一塊的兩只,問劉鐵柱,“兩只都是母的?”

劉鐵柱向看怪物一樣看潘陽,好似在說公雞母雞都分不清?

潘陽心虛的摸摸鼻子,她是不太分清公母雞,尤其還是野雞,她見都少見,別說分清公母了。

劉鐵柱說,“兩只都是母的,回去栓養一段時間,估計每天都能下個蛋。”

潘陽眼睛一亮,頓時想到家裏正在張身體的幾個蘿蔔頭,還有潘恒春,年紀大了,需要吃點高蛋白的東西補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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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陽問道,“大兄弟,兩只野雞多少錢,潘哥留了。”

聞言,劉鐵柱道,“那怎麽行,潘哥我賣不掉就算了,哪能禍害你,你好容易賣點錢,哪能再買我的。”

潘陽笑了,“大兄弟放心,我不吃虧,我想買了回去下蛋給孩子們吃。”

劉鐵柱将信将疑,“真的?”

潘陽道,“嗨,我犯不着說假話,真的,開個價吧,多少錢大哥買了。”

劉鐵柱爽快道,“既然是潘哥買,也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兩只一塊錢,都拿去吧。”

潘陽道,“才一塊錢,那怎麽行,不能讓大兄弟賠本啊。”

潘陽不願意拿,緊挨着劉鐵柱,就是賣豬肉的,人家賣一斤豬肉還七毛錢,他賣她兩只雞才一塊,很顯然物超所值了。

劉鐵柱卻是硬塞到潘陽手裏了,“潘哥可別這麽說,這野雞也不是家養的,我上山活捉回來也沒有本錢,再說潘哥若是不買,我還得帶回去,一分錢都賺不到呢!”

聽劉鐵柱這麽一說,潘陽才略安心,收下了兩只野雞。

兩人結伴出了早市,早上一點東西都沒吃,兩人這會子早餓得肚子咕咕叫,可惜沒看見一家賣早點的。

可不是,自由市場都是偷摸進行,誰敢明目張膽開飯店?除了國家敢,私人哪敢做這事,除非不想混了。

潘陽向路人打聽,尋了最近的國營小飯店,兩人摸到國營飯店,飯店大門敞開,裏面清清冷冷的,沒一個客人,只有坐在櫃臺後打盹的服務員。

服務員聽見動靜,擡頭看了兩人一眼,沒有一點招呼他們的意思,又垂頭眯了起來。

對此潘陽已經習慣了,這個服務員就像昨天供銷社的那個一樣,吃公家飯的,不求業績高,反正哪怕一天沒一個客人,都不耽誤人家按月拿工資。

在這麽拽的單位上班,你說人家能不牛逼哄哄的嘛!

潘陽不放在心上,劉鐵柱卻是緊張的手心都冒了汗,他一個農村人,半輩子了來縣城的次數都有限,更別說進飯店吃飯了,那是想都不曾想過,現在見服務員不搭理他們,劉鐵柱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髒兮兮的衣裳,還打着破補丁,再看服務員身上穿的幹淨又體面,一瞬間自卑又無措。

潘陽不知道劉鐵柱心裏那些拐拐彎彎的心思,她拍拍劉鐵柱的肩,讓他先去坐,自個兒去櫃臺那裏,無視服務員的冷漠,仰頭看着牆上的木板塊,對服務員道,“兩碗蔥花面,再加兩個玉米馍馍。”

服務員這才算睜開了眼,上下打量了潘陽一眼,見她穿的破爛,把手一伸,懶懶道,“先付賬,再供飯。”

潘陽忍着翻白眼的沖動,牆上的木板塊明碼标價,一碗蔥花面兩毛錢,外加二兩的糧票,一個玉米馍馍一毛錢,外加一兩的糧票。潘陽掏出一塊錢,又找出六兩地方糧票,對服務員道,“找錢。”

服務員慢騰騰的找給她四毛錢,這才朝身後喊一聲,“師傅,兩碗蔥花面,兩塊玉米馍馍。”

點了飯,潘陽去劉鐵柱那裏坐下,劉鐵柱忍不住對潘陽嘀咕,“狗眼看人低,分明是欺負我們農村人。”

對這種現象,不僅現在有,以後歧視更嚴重,潘陽笑着寬慰他,“不管她,我們吃飽飯要緊。”

過了會,服務員送上飯,兩人餓極了,大口吃起來。老實說,對于吃慣各種美食的潘陽來說,蔥花面的味道不怎樣,而且面條的質量還沒有她賣出去的好,如果不是餓極了,潘陽根本就吃不了多少。

可對于劉鐵柱來說,這碗蔥花面卻是難得的美味,他想吃慢些,好仔細回味吃進嘴裏的蔥花香,可大腦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三兩下就将面條吃了個幹淨,連一點面湯都不放過,全倒進了自己嘴裏,事後才砸砸嘴回想剛才的感覺。

等潘陽也吃完,劉鐵柱起身要去付錢,說好了今天他請潘陽吃,哪怕貴,他都得去付錢,做人不能孬熊,有來才有往。

哪知他剛起身,潘陽就讓他坐下,“我已經付完了,咱們走吧。”

劉鐵柱看看櫃臺服務員,又看看潘陽,臉漲得通紅,急道,“說好我請潘哥的,怎麽又讓你請客了。”

潘陽不甚在意,擦擦嘴道,“沒事兒,誰請都一樣,既然你叫我一聲潘哥,哥請你吃頓飯算什麽。”

劉鐵柱不願意,死活要掏錢給潘陽,兩人在飯店裏推搡了幾下,直到服務員氣沖沖的喊道,“吵什麽吵,當這裏是你家啊,要吵出去吵,鄉巴佬!”

劉鐵柱臉更紅了,一米八幾的大漢經不住服務員這般蔑視,惱得想揍她,潘陽趕緊将他拉出去。

“潘哥,說好了,下次一定要我請你,不然我沒臉再見你。”從飯店出來,都走老遠了,劉鐵柱還在惦記着剛才的事。

潘陽好笑之餘,又為眼前這大漢憨厚的舉動而感動,她啊,恐怕也就只能在這個年代碰見踏實憨厚的漢子了吧。

劉鐵柱賣了東西,今天就要趕回去,潘陽不急着回去,來一趟縣城不容易,她想再待幾天再說,于是兩人在大前門分開,各自行動。

潘陽想着要去潘廣臣家一趟,她手裏還拎着兩只雞,行動多有不便,尋了個沒人的地方,潘陽集中精力,将野雞放到空間裏,而後才朝小西門潘廣臣家走。

去了潘廣臣家,敲半天門才有人開,開門的是潘廣臣岳母,吳秀娟表裏不一的性子像極了她老娘,老太婆見來人是潘陽,門只開了縫隙,她人擋在縫隙那裏,笑呵呵的對潘陽說,“廣臣他兩口子上班去了,你找廣臣有事?”

話雖如此,卻沒有開門請潘陽進去的意思。

潘陽也沒打算進去,站在門口說,“昨天忘了告訴廣臣哥一聲,我今天準備回去了,勞煩大娘告訴廣臣哥我來過。”

老太婆一聽潘陽沒有要賴在她家混吃混喝的意思,這才松了口氣,笑道,“就是,該回去的,像你們啊,就不該來城裏,能幹什麽?又沒什麽文化,不像我家廣臣,好歹能當個教書匠,你們啊,還是回去老老實實種地吧,至少能混口飯吃,你說是不是,還是踏實點好。”

潘陽面上呵呵笑,不欲跟老太婆再多說,告辭離開。

因為天還早,總不能每天只等着早市,而後荒廢一整天。潘陽琢磨着自己是不是應該主動點,去人口流動多的地方,再賣掉點東西。

其實她當初存放了許多末世來臨可能用到的東西,除了米面糧油外,尚有煮鍋,酒精塊,還有方便面、罐頭、餅幹火腿之類存放時間長而且管飽的食物。

潘陽環視四周,小縣城裏沒有火車站,那麽人口流動大的只有學校了。

潘陽的母校一中在她上高中那會兒已經有七十年的歷史,說明現在縣城裏已經有一中這個地方。潘陽按記憶摸到她母校一中,這個時候的一中遠沒有她上學那會兒的規模,清一色的大平房,破舊低矮,大鐵門口守着門衛,潘陽進不去,只能靜靜地等着中午下課。

約莫十一點多,高中校門打開,高中生們三三兩兩從裏面走出,他們有穿着得體的,有穿着極差的,但他們臉上皆洋溢着青□□彩,俨然承擔了整個民族以後希望的派頭。

別看他們現在辛苦,這群人以後可将會是各行各業的大領導啊!

帶着敬畏之心,潘陽瞄準了一位穿着比較好,梳着大背頭,腳蹬皮鞋的年輕男子,這種人的買東西的可能比較大。潘陽朝他走了過去,喊了聲同學,跟他并排走。

年輕男子扭頭看了潘陽一眼,并沒說話,面帶好奇之色。

潘陽道,“同學要買零食嗎?”

潘陽從布兜裏掏出一罐黃桃罐頭。

年輕男子不過看了一眼,沒露出大驚小怪之色,而是對潘陽正色道,“同志,像這種投機倒把的事是嚴令禁止的,我看你不像慣犯,就不舉報你了,希望你好自為之,別再讓我看見。”

潘陽心驚,暗罵自己大意,她竟然想賣東西給這幫學生,他們可是每天都在被洗腦的人啊,心中對這個國家一腔熱血,無論家庭條件好的還是差的,都多少帶了點不知人間疾苦的清高,哪怕餓死,都不會幹投機倒把的事,賣東西給他們,不是找死是什麽?

潘陽讪讪的笑了,趕緊收了罐頭撤退。

哪知她沒走多遠,卻被一位中年男人喊住,潘陽回頭,中年男人手拎公文包,看架勢有點像這個高中的老師,匆匆朝潘陽走來。

“同志,剛才你是要賣罐頭給學生?”

潘陽驚疑不定的看着中年男人,不敢說話,生怕中年男人告發了她。

可沒想到中年男人下一句話便是偷偷對她說,“罐頭多少錢能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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