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號一更

潘陽多少能猜到自己說出來會遭到張學蘭的反對,張學蘭也有她的顧慮,她當然不希望以後潘士堯奉養老丈人和老丈母娘了,如果對方姑娘能有哪怕一個兄弟,以後潘士堯也不用管姑娘的娘老子。

潘恒春也道,“學蘭說的是,姑娘家好倒是好,就是這沒有兄弟...以後士堯壓力可大了,既要養活這邊二老,那邊的二老也要照顧到,有點不合适。”

潘陽不以為然道,“沒有兄弟又怎麽樣,人家姑娘上頭還有個姐姐,已經嫁人了,以後遇上事有個姐姐幫襯是一樣的,再說了,如果士堯真有本事了,還在乎養不養老的事?”

潘恒春猶豫了下道,“話是這麽說,就是...”

潘陽道,“阿噠你是不相信士堯,還是不相信我們家以後會越過越好?您老說的這些都是沒有擔當力的想法,說白了就是孬熊,換句話來說,人家姑娘就是有幾個兄弟,我們士堯以後還能就不管人家老子娘了?像話嗎?”

張學蘭接過話茬道,“怎麽就不像話了,你看村裏哪家不是這樣,娶個媳婦不就跟做買賣一個道理,弄個賠錢貨回來任誰能樂意?”

潘陽發現自己沒辦法再跟張學蘭說下去了,她兩在許多觀念上有着嚴重的代溝,潘陽撂下話道,“反正我已經應下王有田他愛人了,見也得見,不見也得見。”

張學蘭火氣蹭的一下上來了,氣得罵道,“你個豬腦子,這麽草率應下,至少也該回來跟我和阿噠商量一下子啊。”

潘陽用張學蘭說過的話回擊她,“人家主動給我們說個媳婦不容易,拒絕兩次,以後誰還敢給你說?到時候你哭都沒有眼淚。”

張學蘭頓時偃旗息鼓了不少,但仍是道,“要不然我們找個借口給回絕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潘士堯這個時候開口道,“等我從縣城回來,我去見見那姑娘。阿噠說的是,逃避責任只能說明我沒本事,只要我好好幹,以後不用擔心養她老子娘。”

潘陽忍不住在心裏為她大伯點個贊,真是個有擔當力的好小子!

既然潘士堯都這麽說了,潘恒春原本還猶猶豫豫的,當下也沒什麽好顧慮的了,對潘陽道,“你跟友田他媳婦說好,等士堯回來就去跟姑娘見個面。”

老頭子發話了,張學蘭也不好再說什麽,心裏再不情願也只能抱觀望狀态,反正無論如何,她是反對這姑娘進她老潘家門的。

次日潘士堯帶上行李和介紹信去了縣城報到,老潘家并沒有因潘士堯的離開而閑下來,因為底灣的冬小麥率先熟了,他們要去大隊幹活了。

停了許久的生産隊大竈也重新開了火,因為潘士堯去縣城工作的原因,潘士聰有意和老潘家搞好關系,把張學蘭安排在大竈幹活,和張學蘭一起在大竈生火燒大鍋飯的還有王有田他愛人、潘士聰他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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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産隊後舍裏的養的雞鴨鵝除了過年會殺一次,再有就是在農忙季節會殺幾只給隊員們改善下夥食,除此之外,大鍋飯用到米面從生産隊糧倉裏出,蔬菜也是從生産隊後院的菜園裏摘。

生産隊每年還會留兩畝地點上西瓜,冬小麥收的季節,西瓜差不多也熟了,生産隊會派一個婦女去西瓜地裏摘瓜,摘回來的西瓜會平分給每家每戶。

每年就靠這點收成過活,所有人都很重視這次的農忙,生産隊幾乎全員出動,就連孩子們都放了農忙假,跟在大人屁股後頭下地,大人在前頭用鐮刀剛割掉麥子,孩子們後腳就把麥苗根給拔了出來,全背回去曬幹了當柴禾燒,這個時候就要比誰家的孩子多了,誰家的孩子多就占了便宜,麥苗根都比別人拔的多!

老潘家除了小蘿蔔頭潘士告不能下地,他跟張學蘭在生産大隊的大竈上坐在爐膛幫忙添柴禾,潘士雲、潘士勳、潘士松三個全跟在潘陽屁股後頭,跟趕老驢似的,不停催促潘陽快點,他們要搶着拔麥苗根。

可憐潘陽累得跟個狗一樣,握鐮刀的手都開始發抖了。每年農忙開始,張學蘭都會用破衣裳做幾雙簡易版的手套,帶上防止鐮刀柄磨手,盡管這樣了,潘陽幹了一上午,把手套摘下來,手掌心裏還是難免被磨出幾個水泡。

差不多到時候了,王記工在田埂上吆喝放工,所有人紛紛拾掇東西回去,生産隊開了拖拉機過來,但只有一輛,地裏這麽多人,肯定坐不下,這個時候就要看誰動作快了,誰跑的快誰就能坐拖拉機回去,跑得慢的,只能再走一裏地回大隊。

潘陽都快累死了,可不想再走路,她家三個蘿蔔頭早就沖上了拖拉機,潘陽也跟着撒丫子往拖拉機那裏跑,好在她跑步不輸人,成功從拖拉機上搶到個位置,成為率先回大隊的一撥人。

生産大隊大竈在第一撥人回來時就開始開火,排成三隊打飯,張學蘭一隊,王有田他愛人一隊,潘士聰他愛人一隊。

潘陽領着幾個蘿蔔頭排在張學蘭這對,就指望着張學蘭打飯時給他們多打點,不指望吃好,只求能吃飽!

和潘陽一樣排在張學蘭這隊伍的還有二房和三房人,盡管他們對張學蘭能在大竈上燒飯很是嫉妒,但末了還是少不得指望張學蘭多給他們打飯。

一碼歸一碼,張學蘭雖然跟妯娌處的不好,但跟外人相比,二房、三房顯然才是自己家人,輪到他們時候,大鐵勺打的倒也充足,多少讓二房、三房心裏舒坦了不少!

拖拖拉拉忙活了半個多月,歸屬潘西生産大隊的地裏冬小麥全部被收割完,谷粒也被碾壓了出來,全部堆在糧倉裏,等待上頭給指标上交今年的糧食,上交糧食後剩餘的先暫時全部存放在糧倉裏,等年關期間統一發放給隊裏每家每戶。

這撥冬小麥全部收完,所有人有了個喘息的機會,除非連着下兩三場雨,否則他們一時半會都不能進行下一季耕種。

在這期間,張學蘭也沒閑着,白日裏抽空把蘿蔔頭們拔回來的麥苗根攤在家門口的泥路上翻曬,小雞仔們漸長大,總想往地窖外邊飛,張學蘭少不得要拿剪子把它們的翅膀上的雞毛挨個剪掉一截子,還有菜園裏的菜,諸如黃瓜茄子豆角這一類,再不摘下來拿去賣掉,就該全老了不好吃了。

潘陽也許久沒去縣城了,索性提前一天收拾一番,除了蔬菜外,尚有雞蛋風幹野味要拿去一并賣了。

此外她把毛線也帶着,準備付點手工費,拿去找人加工一下。

次日潘陽去縣城挨個拜訪了幾個老客戶,當然這幾個客戶中也包括孫大姐家,孫大姐除了留蔬菜,又要了雞蛋給她男人補身體,至于風幹肉,孫大姐最近手頭有點緊,猶豫了一番,還是不要了。

潘陽見孫大姐臉色蠟黃,眼底黑眼圈也重,面上沒了以往爽利的笑容,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便多嘴問了句,“大姐最近遇到難事了?”

孫大姐重重嘆了口氣道,“還不因為我男人的事,都怪我整天忙東忙西的對他疏忽了照料,加上天又熱,他屁股底下長了褥瘡,前幾天去縣醫院住了次院,把家裏的積蓄花得差不多了...”

說着,孫大姐抹了把臉,紅着眼眶道,“唉,我都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對孫大姐的遭遇,潘陽一直都特別感同身受,她至少還有個雞肋空間能幫她不少,孫大姐什麽也沒有,拖家帶口生活确實不容易,更何況還有個生病吃藥的男人在照顧。

潘陽也跟着嘆了口氣,突然想到個事,問孫大姐道,“大姐你會織毛衣嗎?”

毛線衣孫大姐倒是會織,她男人沒癱瘓她家生活光景好那會兒,他們也是能穿得起毛線衣的,拿着她男人的工業卷,孫大姐當時買了不少毛線,跟着鄰居大姐學織毛衣,給她家每人都織了一件。

雖然不知潘陽為什麽問這個,孫大姐還是道,“會織,我手巧,會織好幾種樣式呢。”

潘陽喜道,“正好,我想請孫大姐幫個忙,我前些日子去省城買了些毛線回來,但我家那口子不會織毛衣,想請孫大姐幫忙給家裏幾個孩子織幾件,我給你加工費如何?”

孫大姐笑了,“都是熟人,這個忙我幫了,加工費我不收,你把你家孩子尺寸告訴我,等過段時間你再來取就行。”

潘陽來之前就把家裏幾個蘿蔔頭的衣裳丈量了一遍,尺寸都記在了紙上,眼下連同毛線全遞給了孫大姐,又把十塊錢加工費塞到了孫大姐手裏,對她道,“我知道你生活不容易,我找別人加工也得付錢,倒不如請你幫忙加工了,錢你一定收下,不然我就把毛線收走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孫大姐也不再推辭,客氣了兩句便收了下來。

此時正是午飯點,孫大姐留潘陽在家吃飯,潘陽也不客氣,在院裏坐了下來,她見孫大姐家的自行車還停放在三間口,心念一動,就問道,“大姐,你家自行車還賣嗎?”

潘陽覺着時機差不多了,買回去若是有人問,她也好說,她家老大眼看就結婚了,先買了給老大撐面子。好在如今潘士堯在縣城工作,還認識了縣領導,哪怕遭人妒忌,別人也不敢拿自行車說事割老潘家尾巴。

孫大姐見潘陽有買的意思,忙道,“賣,怎麽能不想賣掉,現在可正是我急着用錢的時候!”

潘陽道,“八十塊還賣不?”

孫大姐爽朗的笑道,“成,給八十塊大哥你今天就推回去吧,不過大哥你真要買了的話,那我們兩今天還得去趟派出所,把我家的牌照取消了,改登成大哥家的。”

潘陽倒是不知道買個自行車還要這麽麻煩,脫口道,“還要上牌照?”

孫大姐道,“那必須得上牌照,大哥也不想想,自行車多金貴的東西,萬一騎出去丢了怎麽辦,上個牌照在派出所登記下,如果丢了派出所也好按線索找回,大哥若是沒有牌照,你連縣城都出不去就被逮着關起來了!”

聽孫大姐這麽一解釋,潘陽多少明白了,說到底這個年代的自行車就是她那個時代的私家車嘛,看哪個私家車能沒有牌照就敢上路的?

既然決心買了,潘陽也在乎那點麻煩,在孫大姐家吃了午飯,給潘大姐八十塊錢之後,兩人一塊到了公安局辦理手續。

上回登牌照的時候,孫大姐跟着她男人來公安局辦理過,這回駕輕就熟的領潘陽進了戶籍登管辦,向辦公室的工作人員說明來意。

辦公室工作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剛上工作崗位,态度良好又耐心,聽孫大姐表達清楚之後,先翻檔案找到了孫大姐的戶籍登記簿,在登記簿上用紅色鋼筆将財産所有那一欄的自行車牌照劃掉,寫上專賣批注,之後再辦理潘陽的車牌照。

年輕男人詢問潘陽,“同志,您戶口所在地是哪裏?”

潘陽忙向年輕男人報上戶口地址。

年輕男人笑道,“同志的戶口不在縣城,您得在當地派出所辦理牌照登記手續,如果您鄉裏沒有派出所,那就去管轄的鎮裏辦理即可。”

潘陽道,“沒有牌照,那我能把自行車騎出縣城嗎?”

年輕男人道,“同志這個不用擔心,我這就給您開一張證明單,您在兩日內将牌照辦理好就行,帶着這張證明單,您把自行車騎到外地都沒事兒。”

潘陽算是受了次教育,不疊點頭,拿着年輕男人開的證明,同孫大姐一塊出了派出所。

孫大姐抱歉道,“我還以為大哥也能在縣城派出辦理牌照手續,沒想到還挺麻煩!”

潘陽笑道,“沒事兒,正好我騎車回去路過鎮上,可以在那辦理完再回家。”

和孫大姐在派出所門口分手,潘陽并未急着回去,而是先去貿易經理部看看潘士堯,他來縣城挺長時間了,也沒回家,也不知道他在這裏怎麽樣了。

潘陽一路打聽找到縣貿易經理部。縣貿易經理部緊挨在革委會後面,有個很大的院子,院子裏停放這縣貿易部的所有大汽車,靠東面是一排大平房,應該是他們平常辦公的地方。

潘陽在大門口住足觀望了一會兒才推着自行車進去,進辦公的地方敲門。

潘陽趕得巧,潘士堯剛跟方建國出一趟車回來,這會兒正在辦公室核對采辦賬單。

他們這趟去了臨省采辦衛生用品,跟着方建國出車的這段時間讓潘士堯長了不少見識,當真是出了家門走上社會後,成長的最快,每天接觸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見識從未見過的東西,潘士堯瞧着雖還是原來的模樣,但此時他其實已經悄然成熟,跟領導交談起話來也不再怯場,許多事也能自己去獨立完成。

潘士堯見潘陽來看他了,現是一愣,而後咧着嘴笑開了,歡喜道,“阿噠,你怎麽來了?家裏活都忙完了嗎?你跟阿爺還有娘能忙得過來嗎?”

好些時候不見了,潘陽也有點想潘士堯,拍拍他的肩膀道,“都忙完了,我們在家都好着呢!”

父子二人說話間,方建國從裏間辦公室出來了,端着個搪瓷缸準備泡茶,見潘陽跟潘士雲長得有幾分相似,笑道,“士堯,這就是你阿噠吧?”

潘士堯哎了一聲,向領導報道,“我阿噠從家來看我。”

方建國和潘陽握了手,開玩笑道,“原來是考察來了,士堯趕緊的,領你阿噠轉轉,看她滿不滿意你的工作環境,給你批半天假,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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