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號二更
就在所有人都熱火朝天規劃來年怎麽幹時,潘陽突然道了一句,“如果這件事被上頭發現,隊裏的幾個幹部弄不好都要去坐班房,萬一出現這種情況,大家考慮過他們上面老的小面小的該怎麽辦?”
潘陽話音落下,所有人再次沉默了。
是啊,這年頭家裏統共就那麽一兩個男人是家裏頂梁柱,不說上面老的了,單說下面小的,眼下哪家哪戶孩子不多?萬一隊裏的幾個幹部蹲班房了,又有誰來負責孩子們的吃飯上學問題?
分開單幹不是兒戲,這些事都必須要考慮到,可不能只讓隊裏幹部承擔風險!
潘士聰竟有些紅了眼眶,拍了拍潘陽的肩膀,道了一句,“兆科叔...”再也說不下去了。
可算有人想到他們的死活問題了。
潘陽看了一圈沉默的衆人,沉吟了下,正色道,“依我的建議,隊裏有田大哥、士聰還有耀光,他們如果出事,為的都是我們隊員,到時候,我們誰都不能孬熊,隊裏湊錢湊糧食,給他們老人養老送終,供他們小孩吃飯上學,直到成年之後,你們看這樣行不行?如果不行,那分開單幹的事也別幹了,友田他們幾個沒理由為我們白擔風險。”
二麻子附和道,“兆科說的是,我們也不是孬熊人,我沒有任何異議,只要能幹好,不怕擔風險,大不了就是一死,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對!”潘兆豐道,“我也窮怕了,随便你們怎麽想,反正我要堅持單幹!”
潘兆豐家才三個孩子而已,他都說窮怕了,那別人有五個六個,甚至十個孩子的家庭呢?豈不是要窮瘋了?
他們生産大隊還真有一戶,家裏有十二個孩子,前頭連着生了十一個閨女,最後才生了個兒子,這戶人家戶主叫潘士新,潘陽雖然對潘士新不熟悉,但對他以後的孫女很熟,他孫女可是跟她一塊長大的小夥伴,多年的摯友!
潘士新率先在寫好的保證書上簽字,保證如果出了事,就供養隊裏幾個幹部家的老人和小孩,大家看潘士新都不怕了,那誰還擔心,都挨個在紙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王有田把自己的名字寫在最上面,靠後的是村裏的幾個幹部潘士聰、何耀光...
再下面依次是生産大隊三十幾戶人家戶主的名字。
簽完之後,王有田拿公章在他和幾個幹部的名字上蓋上章,其他人就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上手印,由此,他們潘家村生産大隊算是開始了分開單幹。
當晚潘陽從王有田家回去,潘恒春和張學蘭還沒睡下,潘恒春攬着潘士告坐被窩裏給他講故事,張學蘭坐潘士雲的被窩裏學織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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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潘陽回來了,潘恒春忙問道,“今天士聰把你們都叫過去,有事?”
其實在今天之前,潘恒春隐隐聽到過什麽分開單幹的話,只是大家都神神秘秘的,沒人願意跟他這個老頭子細說,眼下王有田竟然把隊裏所有戶主都喊了過去,潘恒春也能估計到是因為什麽事了,只是他不敢想,必須要向他兒子求證一下。
潘陽把今天晚上商量的事跟他們大致說了下,道,“阿噠,這天終是要變了,以後我們只會越來越好。”
窮苦困頓了大半輩子的潘恒春抑制不住,連聲道‘好’,他摸摸潘士告的腦門笑道,“有說什麽時候分地?這下好啦,我們可以準備小麥種子了,要我說啊,我們可不能像大隊裏那樣,為了省點小麥種錢用去年的陳小麥當種子,今年我們得去農機市場買種子,挑頂好的買,我們就比比明年誰家收成好!”
張學蘭接過話茬子道,“那簡單,家裏先成的自行車,去縣城買了種子就擱在車後座上帶回來,省得坐汽車了,一天就一班,去一趟城裏來回就要耽擱兩天。”
潘陽也笑道,“可不就是這個理,等隊裏分派完地,我就去城裏買種子,順帶把肥料也買回來!”
潘陽深覺她自己現在越來越像個莊稼漢了,那個打小就嬌氣,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潘陽似乎離她越來越遠了,這種感覺讓潘陽心裏五味雜陳,一方面害怕自己真變成了不男不女的妖怪,另一方面又擔憂自己萬一哪天再回去,還不得真像個漢子?
唉,也不知道她男票程思遠現在怎麽樣了,她還能回去跟他結婚嗎...
——
既然決定要分開單幹,王有田他們幾個沒敢耽誤,白日裏他們喊上基建隊的隊員,去山上、壩下還有底灣去丈量田地,晚上加班加點的統計出生産隊一共有多少人,最後計算出,隊裏平均每人可以分到一畝三分地。
除了地要平分,生産隊裏的所有東西原本是共有的,如今也得分了,可生産隊裏的東西不比田地,只要丈量之後在田頭間埋上大石塊坐标記,就算是分工完畢了。
生産隊裏目前共有的財産有拖拉機一輛,老驢三頭,老牛一頭,還有豬仔十八頭,雞鴨鵝數只,除此之外尚有鐵犁、鐵鍬、水泵等物。
能均分的東西按人頭均分了,不能均分的,就幾家幾乎合起來共有一樣東西,譬如拖拉機是生産隊裏最貴重的物件,十戶人家才能共同擁有這一輛拖拉機,老驢兩家人共同擁有一頭,老牛就三家人共同擁有,豬仔剛好兩家人能平分一頭豬,至于雞鴨鵝什麽的,也是按照戶頭來分...
拖拉機可是生産的主力軍,不少人都搶着要,人都是往好的看,肯定是要搶好的東西。
眼看就混亂了,王有田拿着大喇叭讓所有人住手,不準碰任何東西,他想出了個主意,讓所有人抽簽來決定自己可以分到什麽。
老潘家就由潘陽去抽簽,她抽到了半頭老驢,還有半頭,她得尋找同樣抽中了半頭老驢的人家合夥,共同拉走一頭生産隊的老驢。
潘陽在人群裏吆喝了一聲道,“誰家抽中了老驢?”
她話音剛落,潘老五就笑道,“可巧了,我抽到老驢了!”
因為分地單幹的事,王有田特意發電報讓潘老五兩口子回來分地,眼下潘老五也抽中了老驢,就潘老五和潘兆科的鐵關系,不用說,兩家以後也得擱在一塊幹了!
分好生産隊的物件,王有田又開始劃分田地,潘家村生産大隊一共有三處地,山上、壩下、底灣,其中底灣的田地最肥沃,壩下的次之,山上的最差。
分田的時候正是考慮到這點,王有田争取讓每家每戶都同時分有這三處地,盡量不偏不倚減少隊裏矛盾。
加上潘恒春,老潘家一共有八口人,按照每人一畝三分地的數量,老潘家統共可以分到十畝四分地,按照四比三比三的分配比率,底灣約莫分到四畝地,山上三畝,壩下也三畝,剩下還有四分地可叫王有田為難了,因為此時田地差不多都劃分完了,這四分地他一時想不到在哪能再劃出來。
潘陽道,“書記你看這樣行不行,這四分地我不要了,緊挨在大隊旁邊不是有間存放飼料的茅草屋嗎?你把那間茅草屋分給我就成。”
放飼料的茅草屋占地勉強到兩分,又挨在路口,不能種小麥不能種大豆的,頂多能當個菜園子使,王有田實在不明白潘陽為何放着地不要,去要那間破茅草屋,索性那間茅草屋也不是什麽值錢東西,王有田大筆一揮,就分給了潘陽。
不僅王有田不能理解,潘恒春和張學蘭更不能理解。
要知道,少要一分地就意味着來年比人家少收糧食啊!
張學蘭氣得擰她男人,罵道,“潘兆科,你腦子裏是糊上shi了嗎?要這件破茅草屋有什麽用,要是挨在家門口還能開個菜園,這裏離家又不近,你要它有什麽用?難不成準備讓阿噠搬過去住破草屋?”
潘陽可算是服了張學蘭了,現在就想着把潘恒春往外攆,無視張學蘭的怒火,潘陽慢悠悠道,“我既然要了,以後肯定有用,女人家一個,別管這麽多。”
也許現在那間破草屋所有人都看不上眼,可要不了多久,肯定有很多人都後悔沒要那間破草屋!
潘家村眼下還沒有集市,潘陽雖然不知道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潘家村出現集市的,但她可以确定一點,以後的集市就在破草屋跟前的那條主幹道上,挨着集市,等于就是商機,她也不清楚她爺爺當年是怎麽意識到這點的,竟然很有先見之明的把那間破草屋翻蓋成兩間石瓦房,潘恒春就在那裏開了家小商店。
後來她爺爺開油坊榨豆油之後,家裏的油一部分就放在小商店裏賣!
對于八十年代的人來說,開個小商店掙的錢可不少呢,可比多要四分地劃算的多。
既然潘陽清楚有利可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暫且不管潘陽執意要破草屋的事,既然地也劃分好了,能平攤均分的物件也都分完了,接下來該怎麽種地,就各憑本事幹了。
要問祖祖輩輩都是老農民的農村人最擅長幹什麽?那還用問嗎,當然是種地了!
他們世世代代耕田種地,有的就是經驗,集體幹活,上頭給指标,都束縛了老農民的手腳,收成一年不如一年,早讓他們喪失了信心,迷茫到底該怎麽種地,如今決定權又掌握在他們自己手中,還有誰傻到真不知道該怎麽種地?
自然各家各戶心裏都有打算。
對種地方面,潘陽一知半解,就聽潘恒春的指導,除了種冬小麥以外,還準備種一畝油菜。潘恒春有信心,來年小麥上交之後剩餘的足夠全家上下吃,至于種的油菜籽就拿去賣了,或者榨油自己家吃也成。
既然定下種什麽,潘陽就該去縣裏買小麥和油菜種子了,潘老五聽說她要去縣城,猶豫了許久,搓着粗糙的雙手,有些難為情道,“兆科啊,我跟你五嬸年紀大了,去趟縣城不方便,你看,你去縣城能不能随帶幫我也買點小麥和油菜種子?我和你五嬸分的兩畝多地,我準備種一畝小麥種一畝油菜。”
潘陽還以為是什麽事呢,看把潘老五難為的!
潘陽笑道,“當然成!五叔以後你跟五嬸也別客氣,有什麽要我忙的,跟我說一聲就成,都是自己人,有什麽好難為情的。”
話雖如此,可潘老五還是不好意思道,“哎呀,我們兩分一頭老驢,以後擱在一塊幹就等于是我在拖累你呀,我跟你五嬸加起來都比不得你一個呀。”
潘陽笑着寬慰他,“五叔可別多想,我們都有來有往,您和五嬸平時也沒少幫我忙!”
潘老五這才呵呵笑了,把買種子的錢先給了潘陽。次日潘陽天不亮就起了床,張學蘭點上煤油燈給她烙了一張油餅子,又煮了一鍋稀飯,潘陽吃飽喝足了之後才騎車上路。
到了縣城,潘陽先沒急着去農機市場,而是先去了縣貿易經理部看潘士堯,到了那裏,才被告知潘士堯跟大隊長方建國一塊去鄰省了,要過幾天才能回來。
潘士堯的鐵哥們田旭剛手裏頭有潘士堯宿舍的鑰匙,原本潘陽要走,架不住田旭剛熱情,拿潘士堯的鑰匙把他宿舍門開了,讓潘陽在裏頭歇歇腳再走。
騎了半天自行車了,潘陽确實覺得雙腿發沉,也就沒客氣,在潘士堯宿舍裏喝了杯水歇息。
原本潘陽是想着潘士堯平時忙,怕是沒時間洗衣裳,換床單被罩,哪知他宿舍整理的還特別幹淨利索,床單被罩都像是新洗過的,還有洗衣粉的味道。
像是明白潘陽心中所想,田旭剛笑嘻嘻的對潘陽道,“士堯這媳婦可真懂事,三天兩頭過來給士堯洗衣裳整理屋子不說,還總從家裏拎點做好的飯帶過來給士堯,我們都跟着有口福,潘叔,以後你有這兒媳婦可算是享福了。”
潘陽倒是沒想到兩個小年輕發展還挺快,看樣子她大伯對她大媽媽也滿意,不然也不會默許她大媽媽三天兩頭來城裏,就是不知道她大媽媽有沒有跟她大伯睡在一塊過...
這個想法在腦子裏一形成,潘陽噗嗤一聲就樂聲來了,唉,整天跟二麻子那幫子人混在一塊,她都變污了,怎麽能往那方面想呢,對方可是她大伯也是她兒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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