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號三更 (5)
挺好,我們大人看好不成,關鍵得孩子沒意見才行,我家老二是個順毛驢,得要讓他點頭同意才好啊。”
張學蘭的言下之意就是潘士勳對你家外甥女不是很滿意。
不得不說,無論是哪個年代,若是長輩對姑娘不滿意,但又不好明面上說清楚,多半是拿孩子來說事,把意見都推到孩子頭上,畢竟強扭的瓜不甜,孩子不願意,他們大人也沒法子啊!
多好的說辭,多好的推脫借口!
張學蘭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潘士聰也不是傻子,自然聽出了張學蘭話裏的意思,他也不是自甘下.賤的人,非要拿熱臉貼人家冷屁股,既然老潘家人持觀望态度,潘士聰也就不再一門心思攀親戚了,他甚至有段時間還在心裏打算過,要不再給他外甥女說他們生産隊的另外一戶人家?另一戶人家過得也不錯,家大田多,還有騾車,房子雖不是紅磚房,但也是新蓋的石瓦房...
事情擱置之後,老潘家人也沒太放心上了,畢竟大豐收之後,老農民們手裏頭有了閑錢,都想着把家裏的房子整整,錢存的夠足的,就想着蓋紅磚房,錢不太夠的,就退而求其次,房子一半用石頭打底,一半用紅磚壘,去窯廠下訂單的人多了,也就意味着老潘家和老姚家的人要沒日沒夜的趕燒磚。
連着忙活了三個多月,直到入了冬,他們才算稍微安歇下來,不用天天燒窯,多少讓所有人緩了口氣。
這天下大雨,潘陽難得沒去窯廠,就待在家歇息。不僅她沒去,潘士勳和潘士松也沒再去,潘士勳可不管外頭有沒有下雨,好容易歇息了,他肯定是要出去跟二流子們鬼混的,潘陽一早起床時,潘士勳就沒了人影,就問潘士松道,“你哥呢?”
潘士松正坐在廊檐底下吃飯,聽潘陽這麽問,他頭也不擡道,“我怎麽知道,他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去幹什麽又不會跟我說。”
撇開還在玩泥巴的潘士告不談,單說潘士堯、潘士勳、潘士松兄弟三個,很明顯的,潘士堯和潘士松兩兄弟的關系比較親密,潘士勳則跟他們處的都不太好,倒不是天天幹仗的那種不好,就是給人感覺不怎麽親厚,對于潘士勳的去向,潘士松從來不關心,也不會過問。
既然潘士松都不知道了,潘陽也懶得多管,刷牙洗漱之後,潘陽也端了飯碗坐二層石臺階上吃飯,等父子二人吃完飯後,潘陽把上一季度的賬本拿了出來,她報賬,潘士松就在一旁打小算盤,小算盤撥得噼裏啪啦一陣響,沒到中午,父子二人就把賬給算了出來。
“阿噠,前三個月我們一共燒了九萬五千塊磚,按照兩分三厘賣出去,共掙了兩千一百八十五塊,刨除買煤炭花的錢,還有給拖拉機加柴油錢,應該淨盈利一千八百塊左右,再有兩家賒賬賒了四百五十塊,我們現在手裏頭的錢應該是一千四百塊左右,阿噠,你手裏頭是不是這些錢?”
潘陽方才反複點了幾遍,她手裏頭的錢有一千三百塊,至于為什麽不是潘士松算的那些錢,因為畢竟合夥幹買賣,錢都是共有的,難免有人鑽空子,順手從公賬上摸個五塊十塊的,到底是誰幹的,潘陽也不想弄清楚,只要錢數上沒什麽大出入,差不多也就得了。
潘陽他們父子算賬,張學蘭就搬個小凳坐在堂屋門口,借着外頭的亮把家裏幾個男人穿破的衣裳都給挨個補上,眼看就晌午了,張學蘭咬斷線頭子,扭頭問堂屋裏算賬的父子二人,道,“可有想吃的,我去燒飯了。”
潘陽還真有想吃的,她道,“燒雪裏蕻疙瘩湯吧。”
這個季節,幾乎家家戶戶都腌了雪裏蕻,雪裏蕻疙瘩湯也算是常見的一道吃食,腌好的雪裏蕻切碎了,捏幹裏面的水分,倒在和面盆裏,摻上白面粉一塊揉成面團,再揪成一小塊一小塊丢進大鐵鍋裏,兌上水燒開,就成了一鍋黏糊糊的雪裏蕻疙瘩湯,別看賣相不好,味道卻是一絕,潘陽能連吃兩大碗,還得再加兩塊馍馍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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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潘陽的要求,張學蘭燒了一大鍋疙瘩湯,都大中午了,潘士勳還沒回來,他們也不管了,留了飯蓋在鍋裏,其餘的該吃吃該喝喝。
老潘家人不過剛吃完飯,碗筷都還沒收呢,潘士聰就領着他外甥女找上了門,滿臉怒容,進門就指着潘陽的鼻子怒聲道,“兆科叔,你兒子幹的好事!學蘭嬸子不是說你家老二看不上我們家美嗎?現在又是怎麽回事,我們家美肚子裏有了你家老二的娃娃!”
☆、76.4號二更
潘士聰的話無異于給老潘家投下一顆炸彈,瞬間把老潘家這鍋水給炸滾了,所有人驚訝的半響說不出話來。
好半響,潘陽才張了張嘴,艱難的安撫怒火沖天的潘士聰道,“士聰你先別氣,先坐下來,有話好商量。”
說完,潘陽扭頭對潘士松道,“士松,去把你小哥找回來,讓他給我快點滾回來!”
最後一句話潘陽幾乎是咬着牙在說的,這個不省心的狗東西,她想着法子避開王家美,可他倒好,上趕着把人整懷孕了,這下行了,這婚事不成也得成,哪有還沒定親就把人搞懷孕的,真是根攪.屎棍!
得了潘陽的指令,潘士松一溜煙的飛快跑出去,也不知道他在哪把潘士勳找到的,沒多久,潘士松、潘士勳兩兄弟就一前一後回來了,潘士勳縮頭縮腦的走在潘士松後頭,一進大門就飛快的擡眼瞅了潘陽一下,見潘陽面色鐵青,潘士勳很快垂下了腦袋,一副要死不活看你能把我怎麽着的架勢。
一路上潘士松已經把事情告訴他了,潘士勳這混小子,到現在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得知王家美肚子裏有小娃娃的那刻,潘士勳的想法是,有了就生呗,又不是什麽大事。
顯然,這個十六歲的大男孩還不知道什麽叫做責任,因為娶老婆生孩子,在他看來,都是他阿噠的責任,娶老婆的錢他阿噠給,至于養孩子,他娘還活着呢,自然丢給他娘來養。
當初跟王家美相完親之後,雖然老潘家人都不太贊同,可也沒人明着警告他潘士勳不準跟王家美來往啊。
更何況,王家美這姑娘有心眼,還挺主動,潘士勳這個毛頭小子,三兩下就被王家美給收服了,只要不去窯廠燒磚的日子,潘士勳就抽空往王家村生産隊跑。
自打他下學幹事之後,兜裏也有些小錢,潘士勳每回去王家村生産隊也不空手,總拎點零嘴兒,大中午或挨着傍晚,王家美背個簍子去地裏打豬草,潘士勳就跟在她後頭,在擱老遠才能看見零星幾個人的野地裏,正是醞釀情.愛的的好地方,兩個青春期的孩子,對彼此又有意思,自然把持不住,幹了不可言說的事兒。
王家美在十四歲時月經就來潮了,十七歲的她各方面已然發育成熟,定時來潮,和潘士勳拱了幾回草垛子,有了娃娃自然也不驚奇。
肚子裏剛有了娃娃,難免有早孕反應,王家美這個姑娘還不知道自己有娃娃時,就被她娘給注意到了,身為過來人,王家美她娘自然清楚閨女好好的吃個早飯,放下碗筷就跑出去幹哕是什麽意思,還未出嫁的姑娘有了娃娃,那可是天大的事兒,可把王家美她娘給氣壞了,把她閨女拉回家鎖上大門連聲質問。
順藤摸瓜,可算把‘肇事者’潘士勳給摸了出來。 王家美她娘二話沒說,立刻就領她閨女去回了娘家潘家村生産隊,她自己沒臉找上門,就讓她哥潘士聰領着王家美去老潘家,怎麽着也得讓老潘家給個說法啊!
眼下潘士聰怒瞪着老潘家的一家之主怕潘陽,硬着聲音道,“兆科叔,你看怎麽辦吧。”
怎麽辦,還能怎麽辦,只能趕緊定下親事,趁着肚子沒大起來前給他們辦婚事了!
潘陽斟酌了下,方才道,“士聰,幫我帶個話給你妹子,就說我這邊挑個合适的日子就去她門上定親事。”
不管怎麽說,定親可不是個小事情,男方這頭既要準備彩禮還有請村有聲望的老人一塊陪同,挑個黃道吉日去女方家,不是三兩天就能解決的事。
其實說心裏話,潘士聰對這個結果是樂見其成的,不管過程愉不愉快,他外甥女總歸成了他老潘家的媳婦,潘陽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潘士聰也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嘆了口氣道,“成,回頭我就跟我妹子說清楚,兆科叔,你們盡量快些,希望你能為我們家美考慮考慮,事已至此,她一個姑娘家面子往哪兒擱呀,唉...”
到底是丢人事,潘士聰也不好再說下去了。
潘陽擡眼皮子看了一眼和潘士勳同樣一副慫包樣架勢的王家美,心裏止不住冷笑,誰說這個年代女人保守的,也有很大膽很前衛很開放的,譬如眼前這位她二媽媽,就很潮嘛,現在才說丢人,當初幹事的時候就沒想過丢人,腦子給狗吃掉了?
潘士聰目的達到,也就領着他外甥女家去了,潘士聰甥舅兩個剛走,潘陽就變了臉,讓潘士松去把大門反插上,潘陽氣得擡腳照着潘士勳的屁股就是一踹,瞪眼道,“死崽子,滾到堂屋去給我跪下!”
潘陽上一回發這麽大火還是在潘士雲被猥亵時,眼下潘陽這麽生氣,就連張學蘭也不敢多一句嘴了,一個勁的給潘士勳使眼色,讓他聽話些趕緊去堂屋跪着。
潘士勳也怕他阿噠真揍他,垂着腦瓜子,順從的去堂屋跪下,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沒精打采。
潘陽兩手掐腰,在堂屋裏氣得來回打轉,指着潘士勳不知道該說什麽話才好,幹脆什麽也不說了,直接抽了張學蘭裁衣裳的長尺,照着潘士勳的後背就是一陣抽,把潘士勳抽得哇哇大叫。
張學蘭攔了幾下沒管用,吓得她趕緊讓潘士松去雜貨鋪喊潘恒春回來,也只有老頭子能管住潘陽了。
潘士松馬不停蹄的去雜貨鋪換回了他阿爺,潘恒春剛進門,就聽見堂屋裏噼噼啪啪一陣竹條炒肉絲的聲音,潘士勳到底是他孫子,潘恒春當然心疼了,趕忙攔住了潘陽,呵斥道,“事情都發生了,打孩子還管什麽用,平時沒管理好,現在打就成了?!”
想到潘士勳幹的那點破事,潘陽心裏就一陣發堵,氣得她摔了長尺,一屁股坐在長板凳上半天沒吭聲。
潘恒春也挨着潘陽坐了下來,看了一眼被抽得眼淚汪汪的孫子,潘恒春嘆了口氣道,“算了,既然都這樣了,也未必是壞事,畢竟那姑娘都有了我們老潘家下一代了,趕緊讓她進門吧,這個時候再氣也沒用了。”
潘陽連連哀嘆了幾聲,道,“阿噠,叫我該怎麽跟你說啊!”
總不能告訴他們王家美不是個省油的燈,進門之後分分鐘能讓這個家不安生吧,就算她說出來,也沒人會信啊!
有了潘恒春在,張學蘭膽子也大了些,接過潘陽的話茬子道,“還有什麽不能說的?照我看這明明是好事啊,那姑娘又沒缺胳膊斷腿,既然肚裏有娃娃了,那就趕緊讓她過門,要不了明年這個時候你就能抱孫子了,多好啊!”
潘陽給氣笑了,道,“孫子孫子,我看又是個孫女!”
潘陽這句破嘴話差點沒給張學蘭噎死,張學蘭最忌諱這種話,當即不願意了,兩手手掐腰,做出一副随時要跟潘陽幹仗的架勢,怒瞪道,“潘兆科你想吵話是吧!”
潘陽這會不爽着呢,自然也不甘示弱,怒瞪張學蘭,兩口子跟個炸了毛的鬥雞似的,分分鐘都能幹上一仗。
潘恒春側側身子,不願意看到這種場景,半響方才道,“好了!事都夠多了,你們就別再摻和了!”
對啊,單單這件事就已經夠讓人煩心的了,別的不說,就眼下彩禮和房子的事都得解決。
現在已經入了冬,蓋新房肯定是來不及了,王家美最遲翻過年就得嫁過來,不然等肚子大起來,可真叫人看笑話了,不僅王家美娘家面上無光,連帶着他老潘家也會叫人笑話,潘陽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到時候外頭人肯定要說三道四。
有潘士堯結婚在前頭,潘士勳也不能搞太差,雖然潘陽不喜歡她二大爺,但她現在不是潘陽,而是潘兆科,對于潘兆科來說,潘士勳和潘士堯都是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斷然不能過偏向哪個人,更何況還有潘恒春和張學蘭在,就是潘陽有意偏心,他們也不能同意。
潘士堯定親時,彩禮是兩百塊,眼下潘陽準備給王家美也是兩百塊彩禮。
哪知潘陽剛說出來,張學蘭就猶疑道,“那還是兩年前的彩禮價,現在戶上戶下人手頭寬裕了些,彩禮都漲價啦,別的不說,姚寶忠給廣玲還兩百六十塊彩禮呢,我們就給兩百塊,會不會少了點?”
潘陽不情願着呢,沒好氣道,“要給你給,我不給,就兩百塊,愛咋咋地。”
在張學蘭心中,她男人一直是個論理的人,現在可倒好,為了老二的親事,居然耍起了小性子,當着潘恒春的面她沒說,等晚上家裏人都睡下了,張學蘭才給她男人吹枕邊風,勸道,“我都看出來啦,你不喜歡我們老二,更不待見他媳婦,可老二總歸是我們的兒子,老大結婚風風光光的,怎麽能抹了老二的面子?老二現在不懂事自然不會說什麽,等以後他懂事了,這事會記在心裏的,算了吧,你是長輩,先給他做足了面子,也算是我們完成了一件大事呀!”
潘陽側身躺在床上,悶悶的聽着張學蘭講道理,心裏仍舊不情不願,因為潘陽心裏清楚,她二大爺以後既不會對潘兆科存孝心,和她爸潘士松關系也不好,對她更是愛理不理,她憑什麽要累死累活給他蓋房子娶媳婦呀,怎麽都有點不甘心。
不甘心歸不甘心,可在其位謀其職,潘陽穿了她爺爺的身,就得幹她爺爺該幹的事,盡管她嘴上說就給兩百塊彩禮,可真要定親了,她還是拿了兩百六十塊,不比姚寶忠家定親的錢少,也絕不再比他家多。
定親那天,潘陽請了潘老五,領着潘士勳,帶上彩禮錢兩百六,一條魚,一只母雞,一塊九斤重的豬肉,還有十包糕點,快中午時才從家出發,踩着晌午飯點到潘士聰的妹子家。
男方家請村裏有德行的老人一同前去,女方家也要請同村有威望的老人作陪,所有人圍着八仙桌坐一圈,一塊吃吃喝喝,再各自把兩個孩子的性格喜好還有在同村人眼中的德行都談上一遍,當然像性格喜好德行方面,肯定都是挑好的說,只差沒把自家的孩子誇上了天,我們權當是在瞎扯淡。
酒足飯飽之後,就該下禮了,潘陽是駕驢車過來的,除卻兩百多塊錢,其他東西都在驢車上,挨個搬下來放進王家美家的堂屋裏,最後再把兩百多塊錢放在魚嘴裏,這場下聘也就算完事兒了,接下來,哪怕王家美還沒過門,也算是老潘家的媳婦了。
既然成了老潘家的媳婦,那也就意味着能光明正大的來老潘家走門,起初王家美還有些不好意思,被潘士勳領了幾回後,她幹脆就住老潘家不願回去了。
吃喝拉撒都在老潘家,人家王家美俨然已經把自己當成老潘家人了!
可把潘陽氣得牙疼,有這樣臉皮厚的嘛,當初秀英過門前,也沒這樣死賴着不走啊!
因為王家美的到來,老潘家的屋子瞬間不夠使了,原先潘士勳、潘士松、潘士告三兄弟都睡在潘士堯結婚用的新房裏,新房鋪了一張大床一張小床,潘士松帶潘士告睡大床,潘士勳獨自一人睡小床。
現在王家美來了,潘士松和潘士告兩兄弟總不能跟嫂子睡一屋吧?少不得要齊齊撤退。
潘士松不得不把他的鋪墊搬到潘恒春屋裏,和潘恒春将就着睡,而小蘿蔔頭潘士告呢,則要重新搬回潘陽他們屋裏,繼續同他們一塊睡。
孩子眼看都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将就擠在一個屋,老潘家原本寬敞的地方瞬間變得擁擠起來,現在還是好的呢,等快過年了,潘士堯小夫妻二人再領着孩子回來,那只會更加擠的沒處去!
對于這種現象,張學蘭也是憂心,忍不住催她男人道,“兆科,等開了春,我們立馬給士勳蓋房吧,家裏地方實在是不夠了,等過年士堯他們三口回來往哪兒上呀,唉...”
不用張學蘭催,潘陽都得趕緊把房子蓋上,讓潘士勳夫妻兩搬過去,最好他們再能自己另辟爐竈,省得天天擠在一塊鬧得不安生!
☆、77.4號三更
其實王家美不傻,她又不是看不出來老潘家不待見她,她也不想結婚前就天天在人家待着,可她回娘家也是給她娘攆出來,用她娘的話來說,現在她肚子裏頭都有老潘家的種,不讓老潘家人養活,還能給誰養?
是的,王家美她老子娘都重男輕女,養個閨女就算了,斷然不會再養外孫或外孫女的,他們自個孫子孫女都管不過來呢,哪有閑心去管個外姓人?
既然娘家回不得,王家美也只能死皮賴臉留在‘婆家’了,好在老潘家人雖然不待見她,但在吃的方面從未虧待過她,尤其是婆婆張學蘭,一個勁的勸她多吃,生怕餓着了她孫子。
哪怕張學蘭在乎的是她孫子,眼下飽口福的也是她王家美,老潘家的夥食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比的,王家美娘家窮,就不用說了,見肉的次數極為有限,就連她舅舅潘士聰家桌上也不是常見葷腥,倒是老潘家,王家美來老潘家這麽多天了,幾乎天天都能見到豬肉,再或者是從山上打的野雞野兔,可把王家美饞壞了,頓頓都要吃到撐!
王家美這副能吃能喝的樣兒,先不說看在別人眼裏是什麽想法,反正張學蘭是樂壞了,只當是她大孫子能吃能喝,将來肯定是個大胖小子,她甚至還會在睡覺前偷偷的跟她男人說,“兆科啊,你說家美這麽能吃,會不會懷的是個雙胞胎?”
潘陽忍不住翻翻白眼,沒好氣道,“你就做美夢吧,到時候可有你失望的!”
生怕潘陽再說什麽破嘴話,張學蘭趕忙打住話題,轉而道,“等來年開春士勳結了婚,下一個就是士松啦,過得可真快,轉眼我們小告都要上學啦。”
聽張學蘭這麽說,潘陽也是一陣感慨,“是啊,給老二蓋完房子又得給老三蓋,沒辦法,誰讓兒子多呢。”
這晚兩口子難得沒吵架,心平氣和的絮叨了半夜,因為睡得晚,潘陽次日難得起遲了,起床推開堂屋門,一陣寒風呼呼吹了進來,伴着雪花撲在臉上,原來昨夜寒流來襲,下了一夜大雪,此刻外頭已然一片銀裝素裹。
潘陽端了個搪瓷缸蹲在廊檐下刷了牙,堂屋裏頭燒了爐子,爐子上的剛鍋裏溫了熱水,潘陽從剛鍋裏舀水洗了手臉之後,就不願意出門了,搬個小凳圍在爐子旁取暖。
張學蘭也圍在爐子旁取暖,不過她沒閑着,而是在給未來孫子做老虎鞋,這種老虎鞋潘陽小時候也穿過,不過她穿得是她大堂姐小時候穿過的,紅色緞面,鞋頭被繡上老虎頭,基本上家家戶戶有了孩子之後都給做這種鞋。
潘陽拿了一只在手裏,環顧了四周,家裏靜悄悄,小蘿蔔頭潘士告還在睡懶覺,其他幾個孩子也不知道哪兒去了。
潘陽問張學蘭道,“幾個孩子呢?怎麽沒見人影。還有你的跟班王家美呢?”
撇開其他幾個孩子不談,往常這個時候王家美都會圍着張學蘭轉悠,因為老潘家也只有張學蘭能同她說些話,王家美自然要好好巴結巴結這個婆婆了。
倒是潘陽這個公公,她有些畏懼,幾乎不敢跟潘陽說話,而潘陽呢,王家美不搭理她,她肯定是不會主動跟她說話的。
張學蘭咬斷了線頭,才道,“都去山上了,說要去找兔子窩,我攔都沒攔住,全去了,家美也是,懷着娃娃呢,也不安生,這要有個什麽閃失,可怎麽整!”
潘陽忍不住道,“她是準備在這待到過年了?也不見她提要回家的事啊。”
提起這個張學蘭就忍不住嘆氣,對潘陽一陣吐槽,“我看像是要在這過年了,前兩天廣臣他老娘來串門子,還跟我偷提了,問我家美是不是有了,看着走路都不一樣。我看啊,要不了多久戶上戶下就都知道她有了。士勳這個小崽子,可真會給我們掉臉子啊...”
潘陽蹙眉道,“總待着也不是個事兒,趕明個你就跟她說,讓她回自個家去,哪怕過年那幾天過來玩玩也不為過,哪有還沒結婚就成天賴婆家的,還像不像話了!”
要是王家美沒懷孕,依張學蘭的性子,早就把她攆回去了,可眼下關鍵是王家美有了老潘家的種,叫張學蘭怎麽開得了口攆人啊!
張學蘭為難道,“要說你說,我不幹,張不開口。”
潘陽笑了,“還有你張不開口的事?怎麽不把你當初對秀英的威風拿出來整治王家美?”
聽潘陽這麽說,張學蘭沒好氣回道,“你以為我不想啊,她跟士勳一天沒辦酒席,就不算我老潘家正兒八經的媳婦,還是別人家的姑娘,我能随便管教嗎,你放心,等她進了門,用不着你說,我也得好好教教她,這個王家美,還真不抵秀英一半順當,我算是看出來了,以後是個好吃懶做的主兒,可算是給士勳攤上了,唉!”
張學蘭說得在理,潘陽思量了片刻方才道,“成,你張不開口,那壞人就我來充當,我也不跟她當面說,我直接讓士勳送她回去。”
打定了主意後,晌午吃了飯,見潘士勳又想溜出去跟二流子鬼混,潘陽喊住了他,對他道,“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上午幾個孩子在後山上摸到了兔子窩,活捉了兩只小野兔回來,張學蘭用雞籠把兩只野兔罩了起來,王家美和潘士雲正蹲在雞籠那兒正伸頭看野兔。
潘陽招手把潘士勳喊到了廚房,直接對潘士勳道,“士勳,你準備什麽時候把家美送回去?”
潘士勳瞬間懵逼了,他從來沒想過要把王家美給送回家去,大冷的天,每天晚上有人給他暖被窩不說,興致來了還能那什麽,王家美留在這多好啊,阿噠為什麽要她回去呢...
潘士勳腦子轉了轉,只想到一種可能,低聲問道,“阿噠,你是不是不待見家美啊。”
潘陽笑了笑,心道我不僅不待見她,我還不待見你。
當然潘陽心裏這麽想,嘴上不可能直說,看潘士勳一副我什麽都不懂的架勢,潘陽少不得要跟他解釋一番,“家美畢竟還沒過門,總待在這兒也不好,今天你先把她送回去,等過年那幾天你再接她過來玩,還沒結婚呢,哪能成天在這,你聽阿噠的,下午就送她回去,記得跟她好好說說。”
潘士勳哦了一聲,撓撓後腦勺子出了廚房,他似乎也在犯難該怎麽跟王家美說,且不管潘士勳到底是怎麽說的,半下午的時候王家美收拾了她幾件衣裳,走之前來堂屋跟潘陽還有張學蘭打了聲招呼道,“叔,嬸,我家去了啊。”
說完王家美帶着期望的眼神看向張學蘭,指望張學蘭能挽留她,哪知張學蘭卻道,“成,回家過陣子也好,士勳啊,今天風大太冷,就別騎自行了,你兩走回去吧,還能暖和些。”
王家村生産隊和潘家村生産隊中間不過擱了一片田而已,步行二十來分鐘就到了。
王家美見張學蘭連句挽留的話都沒有,不禁心裏頭有些來氣,枉她跟前趕後拍馬屁這麽久,竟一點用都沒有!
送走了王家美,老潘家上下都松了口氣,就連小蘿蔔頭潘士告都知道跟潘陽偷偷嘀咕,“二嫂子回家了,我和三哥能繼續睡新房子喽!”
老潘家上下是舒坦了,可王家美就沒那麽好過了。首先她回娘家,她娘第一個就不待見她,問她怎麽還回來了,肚子裏懷了老潘家的種,還回來做什麽?
王家美也不想回來,沒好氣對她娘道,“被攆回來的!”
王家美她娘一聽這麽說,頓時來了火,忍不住把老潘家祖宗十八代都扒出來問候了一遍,在她男人耳邊碎碎念,“潘家人怎麽這麽孬熊?我閨女都懷了他家娃娃了,不該在他家住?不就吃他家兩口飯嗎,還嫌棄上了?”
王家美她阿噠還算講些道理,直接打斷他女人的話,不耐煩道,“閨女還沒嫁人呢,哪有總住在人家的,叫人怎麽看我們!回來就回來,家裏多一口人吃飯又不是養不起。”
話雖如此,王家美在家的日子可真不好過,她懷孕了之後,嘴巴壯,特別能吃,又總想吃點好的,可她娘家的菜總是清湯寡水,還頓頓都吃大白菜,吃的差就算了,家裏洗衣做飯的活還都得她來幹,她大嫂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總是使喚她幹活,還時不時在她跟前有意無意說些攆她走的話。
如果不是沒地方可去,王家美一分鐘都不想待在這個沒有一絲溫暖的家裏,還不抵在老潘家,至少吃得好喝得好,還不用幹活!
翻過臘月二十,眼看着就過年了,潘士堯小夫妻二人在二十三祭竈這天領孩子回來了,這個時候潘盈雖然還不會說話,但已經能扶着大人的手蹒跚走上幾步,開心了還會咯咯大笑,小丫頭被她爸媽養得好,肉嘟嘟的小臉蛋,穿着大紅色小棉襖,同色的小棉褲,頭上戴了頂用毛線織的兔子帽,襯的小臉又白又嫩,別提多可愛了。
許久沒見着小丫頭,可把潘士松給想壞了,抱着他大侄女不願撒手。
哪怕張學蘭不喜歡孫女,可對上這麽可愛的小東西,也忍不住從潘士松手裏接過來抱着哄了會兒,可惜小丫頭似乎不吃她奶奶這一套,嘴裏啊啊直叫喚,伸手還要她小叔叔。
張學蘭丢了面子,忍不住唬了臉輕拍了小丫頭的屁股,嗔道,“小龜孫子,還不願奶奶抱啊。”
潘陽接過話茬子,涼涼的補刀,“當初嫌棄人家是個丫頭片子,現在人家能待見你嘛。”
當然,潘陽此話一出,少不得又要挨張學蘭一頓炮轟。
吵嘴歸吵嘴,一家人團聚了總是件開心的事,剛吃完午飯,張學蘭就開始和面了,老潘家人口多,餃子包少了壓根不夠吃,張學蘭和了兩盆面,又剁了一塊肥瘦相間的肉,蔬菜她剁了小白菜,又剁了酸菜,準備包兩種餡的。
潘盈被潘士松頂在脖子上帶出去玩了,秀英得以消停下來,她圍了圍裙,和潘士雲姑嫂兩個一塊幫張學蘭包起了餃子。
晚上放炮之後,全家人滿足的吃了頓大餐,吃飽喝足後,爺們都出去溜達了,留娘們在家刷鍋洗碗唠家常。眼下潘士堯小夫妻二人在家了,張學蘭總得收拾出地方來讓他們三口子住。
張學蘭思量了下,讓潘士雲去住潘恒春那屋,西頭間就騰出來給潘士堯三口子住,潘恒春這段時間可以睡在雜貨鋪裏,至于潘士松,則還是跟潘士勳睡在一屋。
原本這樣安排正好,可誰也沒想到臘月二十八那天王家美又來了,并且對所有人道,“是嬸說讓我過年再來的。”
張學蘭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腦子裏一個勁的回想她什麽時候說過讓王家美過年來她家過了?還是這姑娘一根筋聽不懂別人話裏有話?
在老家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情況下,王家美心安理得的留了下來,抱着自己帶的換洗衣裳進了潘士勳屋裏,見潘士勳屋裏還鋪了另一張床,她不高興的對着潘士勳牢騷,“這不是你屋嗎?你不是說這間石瓦房都是留給你的嗎?怎麽還讓別人進來住,別人住了進來,我還在哪住啊。”
☆、78.5號一更
好巧不巧,這話正好給張學蘭聽了個正着。本來王家美前腳進屋,張學蘭後腳跟進來,是想着先把潘士松的床鋪收拾出來,給王家美騰個地方。
眼下聽見王家美的牢騷,張學蘭心裏哪還能快活?哪怕王家美懷的是雙胞胎男孩,張學蘭也不能慣着她,什麽叫別人?她三兒子算是別人嗎?王家美這麽說,那老潘家所有人在她眼裏都是別人了?
還沒結婚呢就這樣,以後結了婚還不得分分鐘把老潘家一大幫子人都給攆出去?她哪來的自信?!
張學蘭原本挂着笑的臉瞬間拉了老長,面無表情的進屋了,她也不跟王家美說話,而是對潘士勳道,“士勳,家裏沒地兒住了,留家美在這玩一會,趁天還早,你把她送回去,想過來玩明天再來也成。”
潘士勳是個沒主意的人,結婚前聽老子娘,結婚後聽媳婦話,眼下老娘和媳婦都在,一個要留在這過夜,一個要他送回去,潘士勳拿眼瞅了瞅兩個女人,犯了難,可最後還是服從了他老娘,哦了一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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