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舊夢

妖王将盒子小心翼翼的收好，随後拎起了放在椅子上的那件白色狐裘大衣。他輕輕的撫摸着大衣，嘴角揚起一絲冷笑。

他将大衣扔在地上，狠狠的跺了幾腳，仿佛還不夠解氣，又像踢一塊抹布一樣将大衣一腳踢到了牆角。

“血統純正？”

“靈力高強？”

“天生高貴？”

如今還不是如一灘爛泥一樣倒在他的腳邊，任他踐踏。

就如同他們當初.....對他那樣。

旁邊伺候的幾個小妖在瑟瑟發抖，看來，又是哪個倒黴蛋惹王上生氣了，連累了他們。

妖王連續踢了幾腳大衣，白色的皮毛已經被踩的污穢不堪，還出現了幾處裂縫，這才停了下來。

“來人，把這件大衣拿去，去找最好的裁縫給本王修補好。”

小妖戰戰兢兢取走了大衣。

“務必要修補的和以前一摸一樣才行。”

小妖應了聲是。

“如果修補的不到位，就和以前那幾個裁縫一樣，砍了吧。”妖王輕描淡寫道。

“這可是本王――最心愛的大衣。”

我們的倒黴蛋天帝陛下如果知道一只小妖居然也敢抱怨堂堂上神，一定會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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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現在正在凝神聚氣，看着第二重幻境在他眼前徐徐展開。

這場景看起來頗為眼熟。

“爹爹，潤玉，我這就下去了。”錦覓正在和他們依依惜別，臉上似乎還有些忐忑不安。

原來是天機輪回盤！

錦覓縱身一躍，從這裏跳下。水神仙上轉頭，對旁邊那個幻境中的潤玉說道：“夜神殿下，我們回去吧。”

“水神仙上，小神還有些事情未完，不如仙上先行一步，我随後就來。”

“如此也可。”

水神和風神夫妻攜手離去。

不對，當時的情形明明不是這樣的。

天帝心中詫異，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當時的的确确應該是和水神一起離開的才對。

“錦覓！”一個火紅色的人影匆匆跑上來。

“旭鳳，你這是幹什麽？”

“潤玉，你別攔着我！”

“你可知，你私自跳下天機輪回盤，必定會影響錦覓歷劫，她能不能得封花神，就在此一舉了！”

“總之我要跳下來，你讓開！”

旭鳳一急之下，竟出手了赤霄劍，潤玉自然不甘落後，兩人頓時纏鬥起來。

“大膽逆子！”竟然是天帝趕到了，“私下天機輪回盤不說，竟然還拿赤霄劍對着自己的兄弟！”

旭鳳聽到父帝斥責，一時間心慌氣短，手中的赤霄劍被潤玉打落在地上。

“汝違反天規，罰禁閉三個月，不許出門！”

一轉眼，又換了副場景。

只見錦覓頭戴面紗，正在和一名男子談笑晏晏，臉上滿是溫柔仰慕。

那個男子背對着天帝的視線，天帝思忖着，難道是熠王？

“錦覓姑娘，這片龍鱗你且收好了，待要找我的時候，便使出喚龍咒，我就會立刻趕到。”

“潤玉仙多次救錦覓性命，又對錦覓如此這般照顧，錦覓如何承受的起。”

“錦覓姑娘，你我不是外人，又何須如此客氣。”

“潤玉仙，下月昙花盛開之時，不知你願不願意和我一同.....”

“自是榮幸之至。”

兩人心有靈犀，相視一笑，郎情妾意。

轉眼，場景又換了。

璇玑宮前。

“旭鳳，穗和公主三番四次謀害錦覓，我一定要将此事告知父帝，為錦覓讨一個公道。”

“穗和不過是為了我的緣故在鬧脾氣，此事你不必多管....”

“天界自有天界的法度，明日我就會将此事禀報父帝，一切由父帝做主。”

天庭上。

“什麽！竟有如此事情！”天帝大怒。

“兒臣親眼所見，旭鳳也在一旁，可共為見證。”

“傳本座旨意，免去穗和鳥族族長之位，驅逐出天界，立刻執行！”

“陛下，你不可如此....”荼姚在一旁說道。

“我主意已定，你不必替她求情。”

洞庭湖。

“孩兒今日不求母親原諒，但求來日方長。孩兒相信，總有我們母子團聚，得享天倫的那天。”

潤玉叩首，起身欲離去。

一道紅影從裏面沖出。

“我的鯉兒，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娘親，我帶着錦覓離開天界，我們一起隐居起來，從此逍遙自在，無拘無束，可好？”

“鯉兒，娘都聽你的。”

兩人緊緊相擁，旁邊彥佑一臉欣慰。

一個個場景從天帝面前閃回，串聯起當年的樁樁舊事，其中虛虛實實，真假參半，看的連天帝都有點恍惚。

他本來一直在警惕着，在這第二重幻境裏，妖王會使出什麽花樣，可是連續看了幾十個鐘頭的場景變換，也并未看出其中的蹊跷，他高度緊張的心神開始有些放松了。

如果這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該有多好。

如果.....如果這裏不是幻境，那該有多好。

洞庭湖邊。

“母神，我知道您一直都在擔心我與旭鳳相争，其實孩兒從未生過此心！我現在只想和我娘一起安靜的生活，其他的我什麽都不要！”

“潤玉，你今天若選了她，你就不要再喊我母神！”

“求求您，求求您放過我娘，求求您了！”

“既然如此，那你們就一起去死吧！”

荼姚運功欲發。

天帝看着那個潤玉匍匐在地，對着荼姚苦苦哀求，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飄了起來，恍恍惚惚之間，和那個地上跪着的潤玉融為了一體。

不對，不該是這樣的。明明當時他只要站起來，擋住荼姚的那一掌，娘親就可以獲救，他為什麽要這麽傻，一心只想着求那個蛇蠍女人，明知道無論他怎麽求她，她都不會放過他們母子！與此如此，不如放手一搏，拼個魚死網破――

天帝閉上了眼睛。

“娘，我來救你了。”

只見天空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洞庭湖邊的幻象都消失殆盡。

第二重幻境已破。

天帝睜開了眼睛，目光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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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陛下，你可真是夠狠心腸的。”妖王擦了一口嘴角邊的血。

幻境的力量果然開始反噬了。

“看到自己的母親死在自己面前，都不伸手去救，簡直枉為人子啊。”

“救了，然後呢？”天帝冷冷的說。

“然後？”

“讓本座永遠迷失在這虛假的幻境之中，這就是妖王你的目的嗎？”

“只要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就算是假的，就算是在幻境當中，又有什麽關系呢。”妖王悠悠的說道。

你說的倒是好聽，怎麽不見你扔了這王位，住到這幻境中來？天帝不禁嗤之以鼻。

他早已想明白，那之前的長達幾十個時辰的真假幻境，不過是一個誘餌而已。

篡改已經發生過的事情，給他造成一種逝者猶可追的假象，讓他沉迷其中，再在最後一個場景将他真身置于其中，誘導他改變已經發生的歷史。一旦他主動參與了幻境的情節，便是萬劫不複。

妖王的聲音似遠似近，充滿了誘惑。

“時光之水不可倒流，相信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天帝陛下，也會有很多無可奈何之處。母親早逝，情人變心，兄弟反目，父子成仇，現在你坐擁整個天界，卻成了孤家寡人，是何等的無奈。只有本王所制造出的幻境，能夠讓你從前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舊夢都一一實現，讓你的心願得以圓滿。”

“這麽說，妖王非但不是在害本座，反而是在幫我了？”

“正是如此。”

天帝被氣笑了。

他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妖王說的極是。”天帝嘆了一口氣，仿佛悵然若失。

“你我雖分屬天界和妖界，但同為帝王，亦有其相通之處。本座不過只有一個弟弟相争，得登尊位尚且艱險萬分，妖界皇室子嗣衆多，想必你當年奪位之路也是九死一生，殊不容易。”

“本座曾經做過很多錯事，致使親人早去，愛人離心，現在想起來，仍是追悔不已。本座常常在想，如果當年我做出了不同的決定，現在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若有選擇，本座情願不要這天帝之位，只願母親尚在人世，平安康樂，和母親平凡度日，淡泊一生。人同此心，情同此理，相信妖王亦和本座有同樣想法。”

天帝是在賭。

賭妖王并不是如傳聞當中那樣，是為求上位将母親的屍體做成的皮帽戴到頭上四處炫耀，以此獻媚的無恥之徒。賭他對他母親尚有感情，對當初所為懷有歉疚之意。

幻境中的遠景稍稍模糊了一點，頃刻恢複了原狀。

用意果然被他看出了。

天帝這次是真的嘆了一口氣。

“天帝陛下，你真是我平生所見，難得的聰明人。”

妖王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本王之前縱橫六界，無一人可入本王之眼，你是第一個。”

“我很欣賞你。”

妖王自和天帝會面以來，一直說話半真半假，這次語氣倒是出乎意料的正經。

“彼此彼此。”天帝此話也是發自內心。

他知幻境之奧秘。

他已知他知。

他已知他已知他知。

既生瑜，何生亮。

妖王那邊稍稍停頓了片刻，再次恢複了之前那放浪不羁的語氣。

“天帝陛下，我們的游戲.....還沒結束呢。”

“陛下口齒之鋒利，言談之犀利，思慮之深遠，本王佩服。本王有事在身，就不陪陛下閑聊了。請陛下慢慢享用這第三層幻境的奧秘吧。”

聲音逐漸遠去，看來，他是怕被天帝說動，幹脆避而遠之了。

“何必如此呢。”天帝無奈扶額。

又不是什麽深仇大恨，為什麽非要搞的不死不休一樣。

他還想一鼓作氣說服妖王放他出去，就像之前那樣，喝喝酒，聊聊天，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