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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娘本是來躲雨,見着小獸心生歡喜,一下子将這煩人的愁雨抛在了腦後,笑嘻嘻地化身走了進來。

自打倩娘住在外頭大樹上以來,就數今日的變形最好,獨獨脖子上生着羽毛,整體已完全像個人了。倩娘好手好腳地走進來,扯着布衫一角兜起這小獸來摟在懷中,先摸摸他的脖子,又摸摸他的肚子,十分歡喜:“我瞧其他娃娃都愛叫喚,他倒是好安靜。”

滄玉支起窗戶看向外頭,只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這雨下得大,雲層積得極厚,勉強順着點靈光看去,天好似一團濕漉漉的抹布在使勁兒擰水。

他奇道:“昨日還好好的,今天怎麽下成這個模樣。”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管得天公想怎麽下雨,天公要想下雨,便是天帝都只能眼睜睜瞧着溪洞潭淵泛濫成災,江河湖海彙聚一處。”倩娘逗小獸玩樂,縱然對方不給半個好臉,她仍是高高興興的,好似多有趣似的,“青丘不歸天庭管,用不着他們來行雲布雨,也不知道這人間又要出什麽事了。”

通常情況下,凡間的雨令是由天庭掌控,且有嚴格的規則,由龍宮的龍王行雲布雨,可這卻管不到青丘這些地方來,因而青丘若生異象,十有八九是天道的意思。

天道想下場雨,那就只能由着下了,反正就算下破個窟窿眼兒,也是天庭要煩惱的事。

滄玉心想也是,折回去想看會兒書,這才想起自己的明珠石沒了光,也不以為然,只當是裏頭月輝耗盡,就又去櫃子裏取了兩顆替換。

期間這小獸一聲也不出,滄玉多瞧了他幾眼,這異獸趴伏着休息,若不注意,倒似個黑漆漆的石雕。

本來滄玉都做好這雨水下他個三天三夜的心理準備了,哪知道剛到晌午就放晴了,太陽從烏雲後頭出來比往日都更燦爛,陽光灑在露水上明晃晃地紮眼。倩娘出去溜達了一圈,等吃過午飯,下午時幾乎認識的人——妖物全湧到了滄玉家中,将本就不大的卧室擠得滿滿當當。

春歌趴在床頭看那小獸,稀罕道:“這小娃娃哪裏來的,我怎麽從沒見過?”

“我也不知,這要問倩娘。”滄玉手中握着一卷書,平靜道。

倩娘搖了搖頭:“我哪知道,當初只聞他香,就毆打了只肥灌灌,從他翅膀下把蛋搶過來了,那貨八成是撿來的,他是出了名的醜八怪,肯定不是他的蛋。”

“也不知是怎樣狠心的父母,竟将自己的孩子抛棄,也不怕他被路上的妖族随口吃了,倒可憐這條小無辜的性命。”棠敷輕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這小獸的身子,蹙眉道,“我瞧它沒什麽反應,筋骨也不強健,恐怕天生便不聰穎,也許他那娘親見他久不出來,當做個死卵不要了。”

狐族的幼獸不少,聞得此言,春歌柳眉倒豎,她雖沒半個孩子,但好歹是個族長,天生就護短,不由怒道:“好狠的心腸,縱然是個憨傻愚昧的,難道活他一命這般難嗎?”

春歌倒不是慈悲,只是留存幼獸是天性,加上這小獸是在滄玉家中孵出,她就當做是滄玉想養的娃娃,心中倒有了許多思量。一來是這孩子的确可憐,才剛出生就被抛棄,她确實于心不忍;二來又覺着容丹離開,滄玉若能養個小獸,也許就免了對容丹的相思之苦,如此一來,自然是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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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是吵鬧,任是撫摸,那小獸只管自己巍然不動,赤水水抱胸倚着柱子看了兩眼,嗤笑道:“恐怕訓成坐騎也不知道東南西北,這等蠢物還不如丢了吧,總歸日後養肥了,也是他人盤中餐。”

春歌與倩娘正是母性大發的時候,一個覺得自己可做個幹娘,另一個則覺得自己好歹算是孵過一日的情誼,不由得紛紛怒視赤水水。

就連棠敷也搖了搖頭。

赤水水自知觸犯衆怒,聳了聳肩,又嬉皮笑臉去問滄玉:“哎,大長老,你又怎麽想?”

“他能吃得多少。”滄玉淡淡道,還未料自己會對這句話後悔。

赤水水摸了摸下巴,似覺得滄玉說的有些道理,點了點頭也就作罷,那頭又聽棠敷道:“要只是憨傻愚笨,那倒還好,正如大長老所言,咱們狐族哪能缺他一口飯食,怕只怕這娃兒來歷如此不明不白,其中有些龌龊不幹淨的地方,反倒惹了麻煩上身。”

“龌龊?”春歌一臉困惑。

“不幹淨?”倩娘滿頭霧水。

“麻煩?”赤水水心中疑問。

滄玉倒聽出棠敷言語中的意思來,這三只大妖鮮少在人間走動,并沒有棠敷這般心思缜密,這異獸到底是來歷不明,且看衆妖的神态,都瞧不出這幼獸來歷,可見不是混種就是混血,要不就是無緣得見的珍稀品種。

倘使爹媽只是嫌它愚笨,或當它是顆死卵丢了,那養了也就養了,怕只怕是什麽三角戀或是未婚生子留下來的産物,又或是人家偷情胡混生了娃娃四處亂丢,要是親生爹娘身份尊貴,那狐族算是無端招惹是非,可就得不償失了。

“不礙事。”滄玉細思片刻道,“無論父母如何,這小獸到底是無辜的,既然得此造化,也算他福大命大,理應活下來。大巫所言不無道理,只不過他爹娘許是無意丢了孩子,咱們将他撫養長大,日後他要不要尋親,就全看他自己的主張。”

棠敷聽了,也覺有理:“那就依大長老所言。”

春歌趴在床邊摸了摸小獸的腳趾,忽然笑道:“這小東西渾身是火,又來歷不明,你們說有沒有可能會是九昭所說的那只燭照幼獸?”

赤水水不以為然道:“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再者,燭照幼獸出生已近百載,這小獸才剛從蛋中爬出,光是年紀也對不上號啊,不過要是這娃娃真在蛋裏呆了近百年,那倒也難怪他一出生就看着不太機靈,怕是腦子被憋壞了。”

這話春歌也只是随口一提,并沒有當真,因而笑了笑,她心中同樣不覺得這只孱弱又看上去有點呆呆的小獸會是傳說中的燭照。

這幼獸的命運,便如此輕易草率地被決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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