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二天的喪禮來的都是些親戚還有這半年來和唐偉彬一起工作的同事。唐偉彬的親戚不多,他有個姐姐, 叫唐潔蓮, 嫁到了廈門,今天淩晨的飛機趕過來的。
夏青宜還是第一次見她的這個姑姑,跟唐偉彬長得幾分像。
喪禮結束後第二天, 唐偉彬的遺體火化, 到第三天, 他們一行人才返回南城。
姑姑唐潔蓮也跟着他們一起回南城, 幫着打理唐偉彬的後事。
張梅英全程像個外人,擺着一副傷心過度的模樣,什麽事都不做,仿佛事不關己,回到南城後,一切的事情都是唐潔蓮和夏青宜再操辦着。
夏青宜也沒指望繼母能幫得上什麽忙,她和唐偉彬結婚不過半年,認識也不過兩年, 沒有特別深厚的感情。
唐潔蓮在南城這段時間都住在唐家, 夏青宜也在家裏住,選好了墓址, 把唐偉彬的骨灰安葬了後,後面陸續還有些人上門慰問關心。
有些是以前和唐偉彬共事過的人,有些是沒能去上海參加喪禮的遠房親戚。
夏青宜雖然都沒見過那些人,但都以主人家的禮儀接待了。
唐潔蓮把客人送走後,回頭就看到夏青宜收拾着客廳的杯子, 而張梅英像個闊太太一樣坐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地活脫脫一個現代林黛玉。
唐潔蓮老早就看不慣她了,之前沒說她是因為自己的弟弟剛走,頭七沒過,也懶得跟她争論,也沒那個閑工夫。夏青宜作為一個十九歲沒到的女孩子,這些天跟着她忙進忙出的,而她這個做妻子的,倒是跟闊太似的。
當初唐偉彬娶她,唐潔蓮就不怎麽贊成,但念在自己親弟弟喪了妻,就一直吞聲,此時她心裏的氣不打一處來,“梅英,端茶倒水收拾的事你怎麽都讓筱筱做,你倒是也動一動。”
張梅英揉了揉額頭,“姐姐,我要不是這些天身體不舒服,這些事也不會讓筱筱做的。”
“身子不舒服就去看醫生,你這麽拖着,也不是辦法啊。”
張梅英虛弱地說:“我這是心病,醫生哪裏看的好。”
唐潔蓮一腔怒火燒得更旺,“看不好也的看,你還年輕呢,總不能一輩子這麽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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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梅英點了點頭,“過段時間就好了。”
唐潔蓮也懶得說她了,她進了廚房幫夏青宜洗杯子。
夏青宜說:“姑姑,我來就行。”
“兩個人快一點。”唐潔蓮一邊洗一邊說。
“嗯,這些天辛苦你了。”
唐潔蓮道:“不辛苦,就是想起你爸爸心裏就疼,他呀,是個老好人,按理說這樣的人應該長命百歲,怎麽就……”
說到這裏,唐潔蓮的鼻尖泛酸,有些想哭。
夏青宜沉默了片刻,繼續洗着杯子。
“哪裏來的貓,惠柔,快把它趕出去!”
夏青宜聽到外面傳來張梅英的聲音,她放下了杯子跑了出去,只見柳惠柔正拿着掃把把一只布偶貓往外趕,正是奧斯。
夏青宜連忙上前阻止,“別趕它,是我的貓。”
柳惠柔問:“你什麽時候養的貓?”
“半年前。”奧斯看到了夏青宜,喵嗚一聲朝着她跑來,夏青宜彎腰抱起它,帶着它上了樓。
這些天她顧着唐偉彬的事,還沒怎麽回俞家,自然也沒顧及它。
進了房,奧斯立即和她連上了腦電波,奶聲奶氣的男孩音說:“青宜,我的程序修好了,我們可以回去了。”
夏青宜把它放在桌子上,聽到這個消息,她也沒多高興。
奧斯察覺到她情緒低落,“青宜,你怎麽了?”
夏青宜問:“如果我們回去了,會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唐筱,她會怎麽樣?”
奧斯沉默了一會兒,“她會自然死亡。”
夏青宜心裏一寒,她現在聽到死亡這個詞就會出冷汗,人的生命真的太脆弱了,她四年前感受過一次,四年後又再次感受,她心底裏生出了幾分害怕。
“奧斯,如果我繼續留在這,會怎麽樣?”
“你想繼續留在這嗎?”
“我就是想問問。”
“如果你繼續留在這也可以的,不過這其實是不合法的。”奧斯繼續說:“其實在未來,是有專門的法律管制時空穿越的,穿越時空被嚴格限制,一般用于歷史研究以及資源拯救,普通人不能随意穿越,如果是穿越到一個有自己存在的時空,那也是無法成功的,所以你的身體無法進來,只能借別人的身體。”
“你之前說,無論我在這待多久,我都能像沒離開過一樣,是真的嗎?”
“是真的,我可以帶你回到我們當時穿過來的那一刻,但是……”
“但是什麽?”
“但是你離開身體之後,你的身體還在進行生命活動,也就是說,你的生命也在消耗,你要是等20年再回去,就算能回到你離開的那一刻,但是你已經40歲了。”
夏青宜沉默着,這個時空始終不屬于自己,雖然這裏有她想要每天都看到的人,但是她始終是用別人的身份活着,不是自己。
她真正的身份是夏青宜,她有自己的親生父母,也有自己的人生。
但是,如果她離開了這個時空,唐筱也就‘死了’。
如果唐筱死了,俞澤深會怎麽樣?陳意美會怎麽樣?還有她的好朋友蘇婉。她在這裏呆了半年,如果突然走了,一定會給他們帶來很大的沖擊。
離別很正常,但她不希望最終以死別和他們說再見。
“奧斯,我想處理好這邊的事,再回去。”
奧斯問:“怎麽處理?”
“我不希望澤深看到唐筱死去,所以我想找個借口先離開。”
“那唐筱的後事呢?”
夏青宜想了想,“等離開後,我會委托律師來辦。”
“那好吧。”
春節的時間越來越近,家家戶戶都在置辦年貨,大街小巷播放着恭賀新春的歌曲。原本是值得高興的日子,但是夏青宜并不期待。
小年夜,陳意美把夏青宜和唐潔蓮請到了家裏吃飯,原本也請了張梅英母女,但張梅英借口說身體不舒服,沒來。
陳意美讓劉姨做了一桌子好菜,這些天他們都為了唐偉彬的事難過,也沒好好地吃過飯。
飯桌上,陳意美不斷給夏青宜夾菜,“筱筱,多吃點,最近瘦太多了。”
唐潔蓮這些天也看出來了,俞家對唐偉彬和唐筱都是真情實意的,對于唐偉彬的後事,他們也給了不少幫助。
“聽說偉彬在外工作這半年,筱筱都是住你們家的。”唐潔蓮說。
陳意美道:“對,偉彬不在家,我就讓筱筱住我們家來了。”
唐潔蓮看了看夏青宜,有些心疼她,五年前她的母親患癌走了,五年後,她的父親也離開了,她成了孤兒。這些天她也跟自己的丈夫商量了一下,想把夏青宜接過去。
“現在偉彬不在了,筱筱在南城我不放心,我想把她帶去廈門,跟我們一起生活。”
夏青宜倒不覺得意外,唐筱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就是這個姑姑了。她擡頭時,發現俞澤深正看着她,随即又低頭看着碗裏的飯。
陳意美自然是舍不得的,“蓮姐,筱筱在上高中,都高三了,要是跟着你們去廈門,讀書這個事比較麻煩,反正也就剩半年就高考了,就讓她繼續住在我們家。”
唐潔蓮道:“讀書這個不是問題,我老公認識一家重點高中的副校長,給筱筱安排一個學位不是問題的。”
陳意美道:“到了新的環境還要适應,都快高考了,我看還是別轉學了。”
俞恒道:“你們兩先別急着讨論,問一問筱筱吧,看她怎麽選。”
夏青宜抿着唇,她說:“我的計劃是出國留學。”
她這麽一說,大家都有些詫異。
唐潔蓮問:“去哪留學?”
“瑞典。”夏青宜從容地應對,她本來打算過了年再說,但既然他們問了她的打算,她就提前說了出來,“據我所知,瑞典的皇家音樂學院是一所不錯的大學,我了解過他們的入學申請條件,我應該是符合的。如果申請一切順利的話,我可能就在高考後過去。”
夏青宜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震驚,大家都沒想到她竟然有這個計劃。
陳意美是知道夏青宜喜歡音樂的,也相信她确實有實力能去音樂學院,“筱筱,你真打算去留學嗎?”
夏青宜點頭,“嗯,我喜歡音樂,所以我希望能去進修。”
唐潔蓮道:“可是,你一個女孩子,跑過去那個什麽……瑞典,那很遠吧。”
“其實大部分留學生都是我這個年紀,姑姑,你不用擔心的,我可以照顧好自己。”
俞恒道:“其實筱筱有這個想法很好,出國留學就等于給自己鍍金了。”
陳意美雖然不希望夏青宜跑那麽遠,但是留學這不是壞事,她不該阻止,“那筱筱,在你出國之前,就繼續住在我們家吧。”
夏青宜看了一眼俞澤深,點頭,“好,謝謝阿姨。”
“那麽客氣做什麽。”
唐潔蓮也沒再勸,“筱筱,你想去留學就去留學吧,自己的前途要緊,要是有什麽困難,盡管給我打電話,知道嗎?”
“嗯,好。”
此時,俞澤深放下了碗筷,對在坐的說:“我吃飽了,你們慢用。”
說完,他轉身上了樓。
夏青宜看着他上樓的背影,有些感傷。她已經決定了,等到俞澤深高考之後,她就走。剩下的時間,她會好好珍惜。
唐潔蓮和夏青宜吃了飯後在家裏坐了一會兒,到九點鐘才打車離開。
坐在車上,唐潔蓮說:“筱筱,我出來半個月了,後天就回去,你跟我一起去廈門,在我那過年吧。”
對唐潔蓮的家,夏青宜是陌生的,她不太想去。
她還沒想到拒絕的說辭,唐潔蓮說:“你那繼母不是個好人,你要跟着她一起過年,我怕到時候她對你使喚來使喚去的,而俞家那邊嘛,是挺好,我也看得出,對你很好,不過你跟他們一家始終沒有血緣關系,過年在他們家過不大好。”
夏青宜不太注重這些忌諱,但從小也聽父母說過,過年一定要和家人一起過,如今,這個時空和她最親的唐偉彬不在了,張梅英不算她的家人,俞家也不算,唯一還有些血緣關系的就是唐潔蓮一家,她對唐潔蓮一家也有些陌生,去他們家裏過年,可能會有點不自在。
再三思慮下,她最後還是答應了。
她最近因為唐偉彬的突然離世,情緒很低落,換個環境,或許能調整一下心情。
——
陳意美原本打算兩家人去歐洲旅游過年,但因為唐偉彬突然離世,所以取消了。
今年過年,比往年都要沉悶,陳意美沒有置辦什麽年貨,打算這個年就這樣平平淡淡地過了,跟平時也沒多大區別。
過年這段時間,陳意美也給劉姨放了假,讓她好好在家裏陪陪家人,飯菜打掃都是自己親手做的。
除夕那天,陳意美做好了一桌子菜,見俞澤深還沒下來,上了三樓敲他的房門,“澤深,吃飯了。”
裏面沒有人應。
陳意美再敲了敲,“澤深?”
她好奇,扭開了門,進了去,房裏沒有人,她又打開了陽臺的門,陽臺也沒有人。她折回房裏的時候看到他書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是打開的,她湊近了看了看,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一樣,眼裏幾分驚訝。
“媽?”
俞澤深拿着一本書進了房,剛好看到自己的母親在自己書桌前看着什麽。
陳意美回頭,臉上的驚訝一掃而空,轉而笑了笑,“沒什麽,來叫你吃飯,沒聽到你回應,就進來了。”
俞澤深剛剛不過是去二樓俞恒的書房找書,他掃了一眼書桌上的電腦,剛剛陳意美正盯着看,想必也看出了什麽。
果然,陳意美問:“澤深,你是不是想和筱筱一起去留學?”
俞澤深沉吟了片刻,“不是。”
陳意美皺了皺眉,“那你怎麽……”她剛剛在他的電腦屏幕上看到了瑞典皇家理工學院的信息,難道不是想去才會查?
“就只是看看。”俞澤深漫不經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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