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兩人出了酒店，在離門口十幾米遠的路邊找到帶有煙灰槽的垃圾桶，陸雲開站在旁邊，點着一根煙，看着一旁葉曉棠緊抱雙臂，他将煙噙在嘴角，脫了西裝外套遞給她說：“披着吧。”

現在已是九月末，白天還有暑熱殘留，但夜晚的風卻是涼的，葉曉棠穿的是真絲無袖小禮服，美自然是美的，只不過這會兒在室外，未免有一種被冷風穿透的感覺。

她猶豫兩秒，到底接過陸雲開的西裝披在身上，衣服上還帶着暖意，一下子撫平她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她身體放松下來，突然想起某天他發的短信，便問說：“慧姐離職的事兒，後來怎麽着了？”

“沒事。今天一起來的，人在裏面。”陸雲開說。

“想必是升職加薪了。一會兒我要去跟慧姐請教和老板談判的經驗。”葉曉棠笑說。

“她沒有你的志氣。不過是一時情緒化，安撫兩句就過去了。”

葉曉棠聽他說她有“志氣”，她想這恐怕不是什麽誇獎的話。

“你那麽晚給我發短信，還以為真的留不住她。”她說

“留得住留不住的，你不也沒當回事。”

葉曉棠終于聽出他的責難，想說你在這兒跟我發什麽脾氣，你的事兒我為什麽要當回事。

但這話她到底沒說出口，畢竟他是大少爺，不經意的冷落頂多換來他一句埋怨，當面刺兒他，多半還是要吃虧的。

好比上次喝醉胡說，把他比作包包，後來就白白損失了幾萬塊。

她沒再說什麽，只希望他趕緊抽完煙，早點結束這一場不恰當的單獨相處。

終于，陸雲開在煙槽中撚滅煙頭，葉曉棠轉身，等着他一起往裏走。

“哥哥，給姐姐買束花吧？”兩人剛剛挪步，一個清脆聲音從身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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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曉棠回頭，看到一個十多歲的女孩左手摟着一大捧玫瑰花，右手拿着小小的一束，正對着陸雲開伸過去。

這裏是外灘，不遠處的黃埔江畔時常有各地過來的情侶觀光散步，賣玫瑰花便成了這裏的常規項目。

只是做這生意的顯然不止這女孩一個，所以她才跑到這麽老遠來推銷。

陸雲開是要風度的人，對着這瘦弱女孩，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可是摸遍口袋，也沒找出現金來。

葉曉棠見女孩依舊不願意走，于是打開手包，找出二十塊錢遞給她說：“給我吧。”

女孩有錢拿，當然不會管到底是哥哥送姐姐，還是姐姐送哥哥，立即把花遞給葉曉棠說：“祝你們幸福。”

葉曉棠接了花，莫名感覺有些尴尬，想說活躍一下氣氛吧，于是把花遞給陸雲開說：“送給你，算我賠罪。”

陸雲開愣住一秒，但還是接過那一束紅玫瑰，拿着端詳很久，才笑說：“你是認真的嗎？”

這種情形下，有什麽認真不認真的，葉曉棠覺得他今天怪怪的，她又從他手裏拿回那束玫瑰說：“還是不送你了，我自己留着。”

“葉曉棠，不如我們今天好好的談一次。”陸雲開說。

“談什麽？”葉曉棠随意問道。

“我第一次上你家去找你，你當時為什麽不解釋？”陸雲開仿佛是閑聊的語氣。

葉曉棠再沒想到他會翻舊賬，她早忘記她當時為什麽不解釋了，她只記得她後來想去解釋的時候，他已經被其他女人摟住了胳膊。

“如果說當時是你沒反應過來，可是在游泳池裏我把話說的那麽明白了，你為什麽還是一言不發？”陸雲開再次發問，不得不讓人覺得他是有備而來。

葉曉棠再忍不住，她看住他，“那種情況下，你想讓我說什麽？我說什麽你會相信？”

“你沒說，怎麽知道我不信？”

“我喜歡你，想靠近你的時候，你猜疑我；我現在決定放手了，你又覺得不能接受了。所以你到底想怎樣？你是少爺，所以一切只能是你說了算？”葉曉棠不管不顧，想到什麽說什麽。

“你說你喜歡我，可是你除了做出迷戀我的樣子，你還做過什麽？你甚至不願意放下自己那可憐的尊嚴，哪怕解釋一句。”

“我可憐的尊嚴？那你呢？你的傲慢，你的少爺脾氣，你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欺騙，你又做過什麽？”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飛龍科技那件事，你自己沒有收購談判的經驗，反倒怪我騙你。”

葉曉棠不由得冷笑出聲：“陸雲開，我們從來也沒有開始過，甚至沒有像樣的表白過。現在卻在這裏指責對方做得不夠。你不覺得這樣挺可笑的嗎？”

“是挺可笑的。該結束了。”陸雲開說着轉身，往離開酒店的方向大步而去。

葉曉棠站在那裏看他離開的背影，忽然想起身上還披着他的西裝外套，她一把将外套扯下，想要當場扔下，但是看到領标上他名字的首字母，到底還是找回一點理智，想着萬一被人看到，不知會傳出什麽謠言來。

葉曉棠平複情緒，回到酒會，正要找到高慧，把陸雲開的衣服給她，卻見丁楚招手叫她過去。

她走到丁楚跟前招呼說：“丁總！”

“盛和那邊談妥了？”丁楚問。

“差不多了。田文峰承諾開完董事會，就跟我們簽約。”葉曉棠對他交代。

丁楚喜上眉梢，摩拳擦掌，說道：“太好了。到時候簽約我親自去，再不用麻煩顧茜了。”

“丁總，這個項目可能會是茜姐來負責。”葉曉棠雖然猶豫，但還是說了，怕的是越拖下去，丁楚那種被擺布的感覺越強烈，最後反彈的越厲害。

“什麽意思？她負責？誰說的？”

“丁總，您看您平時各種事務挺忙的，盛和也不算是大項目……”葉曉棠想要盡力安撫。

可是不等她說完，話已經被丁楚打斷，“我明白了！今天我來這裏是你跟顧茜故意安排的！”

葉曉棠被他戳穿，知道再要辯解，不過是徒增難堪而已，她與他對視，算是承認他的猜測。

“你好樣的！膽子夠大，敢耍我！”

“丁總，我是對事不對人。”葉曉棠知道事到如今，已經算是徹底撕破了臉，如果安撫，不過是當對方是傻子，幹脆有話直說。

“對事不對人！好！好！”丁楚連說幾個“好”字，如果不是在公共場合，他可能罵人的話已經出口。

上面安排他到投行部，他本來是雄心勃勃，沖着跟一把手分權來的，可是剛來就被孫寧拿大項目壓下風頭，現在居然被一個什麽都不是的葉曉棠算計，他心頭怒火蹿起來，各種陰毒的想法都湧現出來。他不信他拿這幫人沒辦法！

“你給我等着。”丁楚伸手指了指葉曉棠，轉身往門口走去。

葉曉棠站在那裏，瞬間有些失神，陸雲開走了，丁楚也走了。她做錯了嗎？或者是吧。無論如何，她會承擔後果。

“嗨，出什麽神呢！”

葉曉棠正愣着，忽然有人拍她胳膊，她轉頭一看，是高慧拿着酒杯站在她旁邊，她将陸雲開的西裝外套給她說：“這是你老板的衣服，你給他帶回去吧。”

高慧接過西裝，留意到葉曉棠表情，疑惑道：“你們吵架了？”

“沒有，我哪敢跟他吵架。”

高慧笑，“你把他比作包包的事兒我聽說了，還挺貼切的。”

“嗯？”葉曉棠掩飾不住的疑惑，她知道陸雲開在工作中對高慧多有依賴，但再沒想到，這種私人的事情，他居然也會告訴她。

畢竟她跟陸雲開之間的事兒，她只跟蘇晗一個人說過。

“不是因為他輕浮，才跟我說你們的事兒。”高慧解釋。

“我跟着他時間太長了，我兒子在幼兒園惹禍，怕被我罰，會先給他打電話。”

“說起來，我跟他也不算是單純的雇傭關系，平時各自生活中有什麽事都會聊一下。”

高慧邊說着，邊挽着葉曉棠的胳膊帶她往人少的地方走。

葉曉棠更加疑惑，“那你前幾天要離職的事兒……”

高慧拉着葉曉棠在一個角落站定，看到四周沒人，才低聲在她耳邊說：“我那會兒是怕了。居然他們會在他身邊安插陶歡這樣的人，我不知道他們還會做出什麽事來。”

“景泰說起來只是個企業，可是真的鬥起來，有人會一無所有，也有人會身陷牢獄，這都是之前發生過的。我不是不信他的能力，但我不想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做了犧牲品。”

葉曉棠內心震驚，高慧說的這些，是她從來沒想過的，“可你還是決定留下來。”

“是啊，這麽多年了，總不能關鍵時刻離他而去。”

“關鍵時刻？”

高慧摟住她的肩膀拍了拍，說：“我也不能說太多了。反正他最近要是跟你找茬，你要是能多擔待點就多擔待點。始終在他眼裏，你跟別人是不一樣的。”

葉曉棠想要反駁她，可一時又找不出話來。她忽然發現，一直以來，她埋怨他猜忌自己，可她又何嘗不是在猜忌着他。

她以為他最近以來的主動，不過是因為不甘心她的疏遠，可是再沒想到，他有可能是真的需要她的支持和安慰。

她內心翻滾，與他認識一年多以來的事情，在她腦海中如電影一樣的閃過。

她已分不清哪些是應該計較的，哪些是不應該被計較的，只是鏡頭最後定格在他剛才離開的背影上，想起他說的那句“該結束了”，她忽然害怕起來，怕就這樣真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