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夢魇
直到第二年舒茵生日的時候,張修遠給她慶生。蛋糕禮物一應俱全,那時候她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生日可以過得這麽幸福。
也是那天,向來陽光溫柔的大男孩竟然紅了臉,問:你……能做我女朋友嗎。
高中時期學業為主,早戀是所有家長和老師談之色變的東西,可是這東西又是哪裏可以人為控制的呢。
從那以後他們便搞起了地下情,張修遠人緣好,所有人都替他們打掩護。
可是後來事情還是敗露了,高二暑假的時候他們悄悄約出去看電影。散場後舒茵看時間還早,便提議再多逛一會。
他們拿着奶茶邊逛邊往家裏走,他們兩家離得不遠但也不順路。一個在路南一個在路北,本是應該在岔路口分開的兩個人卻怎麽也舍不得。
“回去吧。”
“我再陪你走走。”
“那到下一個路燈就回去哦。”
“好。”
可是到了下一個路燈,下下個路燈……總是還有下下下個路燈。
這樣一直走啊,一直走,直到兩個人走到了舒茵家樓下。
兩個人的手緊緊牽着,只是簡單的牽手對于少男少女來說就已足夠的激動和刺激。那便是對所有人乃至于世界的宣告——我們是一起的,沒有什麽能将我們分開。
然而鎮壓對他們來說的如此之快,快到兩個人都沒反應過來。
原本一直加班的舒母今天忽然早早的回來,一下車便看到自己的女兒和一個男孩手牽手有說有笑。
沒有什麽比這樣的畫面更能刺激一個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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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母氣沖沖的下了車,直接走到還沉浸在自己喜悅中的戀人面前,二話不說的給了舒茵一巴掌。
怒斥道:“你這是在幹什麽?我們家的臉都被你丢盡了!”
舒茵被這一下打懵了,一時間沒回過神來。舒母打完舒茵還不算,對着張修遠警告道:“離我女兒遠一點,我們兩家不合适。”
她說的壞算溫和,可是一下子讓舒茵炸了,“怎麽不合适了?哪不合适了?所有人都像你這麽強勢,動不動就打人才合适是不是?”
“你——”舒母被氣的又擡起手來。
張修遠下意識的要去擋,卻被舒茵推開了。舒茵看着那近在眼前的巴掌,不躲反而将臉往上貼了貼。
眼神語氣間盡是輕蔑,“怎麽?又想打我。來啊,打啊。今天要麽你打死我,要麽,打完之後我們再也沒有任何關系。”
舒母氣的直哆嗦,“好啊,你現在為了這個野小子要和我脫離關系了是吧?”
“和阿遠有什麽關系?你總是這樣,出問題了總會往別人身上推。這樣的日子我早就過夠了!”舒茵越說越委屈,“你這些年來有管過我,有關心過我嗎?有陪我過過一次生日嗎?”
“我怎麽不關心你了,我那麽拼命的工作賺錢,就是想給你更好的生活!”舒母覺得心寒,“你看看你穿的衣服,每天車接車送享受的生活,不知道比你身邊的其他人強多少倍。”
舒母說完,還有些鄙夷的看了眼張修遠。
舒茵搖了搖頭,覺得和她現在這個家庭真是格格不入。她垂頭喪氣,再無之前的鬥志,“還打嗎?不打我上去收拾行李,從明天開始我去住校。”
最後的最後,舒茵當然沒能去住校。舒母斷了她唯一的經濟來源,連住宿費都不給。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舒茵知道金錢獨立是多麽重要的一件事。
畫面陡轉,一下子來到了他們的大學時期。
在最後一刻媽媽改了她的志願,最終他們也沒能共赴青海,她到底還是失約了。
他們一個青海一個天津中間隔着一千七百多公裏的距離,火車最快的一趟是二十四小時十九分鐘。
他們像所有異地戀那樣,極度想念,極度不安,極度彷徨。他們每天打電話發微信,可是人不在眼前就無法緩解那心中的情緒。
這些情緒時刻折磨着他們,他們彼此都感受到對方在極力控制着,不想給彼此壓力。可越是這樣,就越讓他們難過。
張修遠節假日會跑過來看她,雖然他們家條件不差但是對于阿遠的零用錢還是十分控制,為了能多看她幾次,阿遠往往是坐着火車從西寧到西安,再轉車到天津。
那時一天一夜的奔波似乎對于人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只為能見到喜歡的人轉眼就能生龍活虎起來。
他們有時還會出去旅行,在彼此的城市出發,再到另一個陌生的城市重逢。舟車的勞頓全都被一個溫暖的懷抱化解。
他們安分守己,會牽手會擁抱甚至親吻,可是卻從來沒有打破最後的那道防線。
其實舒茵是願意的,可是張修遠卻微笑的說:“怕你沒安全感,等什麽時候把你娶回家,那時候……不會再放過你了。”
“那你一定要把我娶回去,不然我就是別人的了。”舒茵緊緊攥着他胸前的衣服,也不知道是對未來的彷徨,還是激動。
可是即便這樣,他們那種焦躁的情緒仍然存在。每次放假回家,他們兩個人都被家裏看的特別緊。
舒母看不上張修遠家,而張修遠家長也瞧不上舒母每日如母老虎一樣。兩家人生意上多少有些交集,彼此間沒少擦出矛盾來。
張家小生意對上舒母自是占不上便宜,久而久之也就知道了事出為何。是以張修遠在家的日子十分不好過,張母十分嚴厲讓張修遠和舒茵分手。
可是這些都被張修遠瞞下了,他每天還是會悄悄的和舒茵打電話,就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
時間久了,哪怕舒茵再怎麽心大也會明白。況且她的心思全都在張修遠的身上,本就敏感的她又怎麽會不知道他的為難。
從那以後,她盡量讓自己再乖一點,懂事一點。電話裏不抱怨委屈,不再像以前那樣撒嬌的說想他。
因為說了,阿遠就一定會跑過來找她。哪怕車票賣光,站也會站過來。
舒茵不是沒想過和自己媽媽求情,可是換過來的卻是對張家更大的打壓。那個時候她隐隐明白,這似乎已經不是她和阿遠這件事的問題。現在大概已經演變成了大人家互相看不過眼,但是卻把她和阿遠推出去,成為她們開戰的理由。
直到現在,阿遠還是一個字都沒和她說過。
在有一次她問阿遠今天吃什麽的時候,阿遠忽然頓了一下,然後笑的有些刻意,“吃的可好了,大盤雞哦。在外面吃的,肉多的都吃不完。你什麽時候過來,我帶你……”
話還沒說完便被他停住,“算了,太遠了不好走。等畢業以後,我帶你飛過來。計算機專業畢業以後很好找工作的,我去看今年校招大一點的地方都是八千起步呢。”
舒茵嘴角帶着笑,可是眼圈卻紅了。她暗自深呼吸,不讓電話那頭的人聽出她的異樣,“是嘛。”
從什麽時候開始,阿遠竟然已經會為了錢和發愁了;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阿遠會對她說謊了。
他根本沒有出去吃,又或許他連飯都沒吃上。
阿遠從來沒有說過謊,所以剛剛他的話實在太過反常,太刻意了。
是不是他們兩家的戰争已經到了——張家要威脅阿遠和她分手,不然連生活費都不給的地步了。
其實舒茵直到現在都不知道,張家早就停了張修遠的生活費。他現在用的錢都是自己獎學金、參加比賽、出去做兼職編簡易程序得來的。
舒茵輕笑着,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邊說着邊給他支付寶裏轉了500塊。她手裏也沒有多少閑錢,舒母就是怕她出去找阿遠,每個月定時給她打錢。
以後要少買點沒用的東西了,舒茵暗自想着。
“給我轉錢幹什麽?”張修遠忽然問到。
舒茵沒想到他這麽快就發現,随口編了個理由,“再過兩天就是我們第一次出去約會的三周年紀念日啊。”
張修遠明顯愣了一下,然後十分歉意道:“對不起,我差點忘了。禮物可能會晚兩天才到,你別生氣。”
“不用!”她急忙叫住他,舒茵再也忍不住捂着嘴無聲哭了出來。她只是随口編的,可是阿遠已經習慣,只要這個時候他都會轉頭選好禮物送她。
舒茵在想,是不是她以前真的太任性太作了,才讓阿遠這樣。又到底是多喜歡她,才會這麽縱容她一切的壞脾氣。
“怎麽了?”對于她過于激動的情緒張修遠有些摸不着頭腦,下意識的問,“生氣了?”
“沒有。”她的聲音還帶着些鼻音,舒茵深吸了口氣,“不用禮物啦,以前都是你給我禮物,這次換我給你。你就讓我偷個懶,不挑啦,直接打錢好不好。”
他不說話,舒茵就一直問着,“好不好,好不好嘛。”
張修遠沒辦法,只能無奈的笑笑,“好。”
後來他們沒聊幾句,舒茵實在是堅持不下去,匆匆挂電話之前,舒茵不放心的又強調了一遍,“這次別給我禮物啊,我不收的。”
舒茵一直被過往的夢魇着,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的醒不來。林璟行請假徹底在醫院陪她,一天能往主治醫生的辦公室裏跑好幾次。
“她到底怎麽回事,只是發燒為什麽現在人還不清醒?”林璟行在強忍着心裏的不安與焦躁,幾乎到了極限。
醫生仍然很平靜的告訴他,“已經做了全面的檢查,抽血化驗B超全都顯示——真的只是普通的發燒。就像林先生您之前說的,病人剛經歷一場親人去世,身心都受到很大的沖擊。等身體機能自我修整好了,人也就醒了。”
要不是這家醫院已經是G省最好的醫院,而他是這家醫院最好的內科醫生,林璟行非得把他一腳踹出去不可。
林璟行強忍着把人踢出去的沖動,最後問,“你敢保證這樣高燒不退下去人沒事。”
醫生推了推眼鏡,“病人每天穩定在37.8°—38.2°之間,并不算是高燒不退。人也是清醒的,只不過昏睡的時間比較久。您和她說話,還是可以把人叫醒的。所以真的——”
林璟行沒聽醫生說完話,人已經摔門走了。一天到晚說的話都一樣,問來問去沒問出什麽新的東西來。
他氣呼呼的走回單人病房,舒茵還昏頭睡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夢到了什麽,眉宇間都帶着一股濃濃的憂愁。
他手指彎曲,輕輕劃了上去,“你有什麽好愁的呢,萬事不都有我在。你只需要醒過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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