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唆使

天氣驟然冷起來,昨晚上下了雪子,叮叮當當的敲打在屋頂上。

清晨,洛梨給阿元加了一件小錦襖子,替他背了書包,送到到院子門口。現在送他去學堂,待得他下學時洛梨還要親自去接了送到光華軒去。

才出門時,聽到身後姑母讓紅豆去大廚房領些銀霜炭過來,天氣這一冷,屋子裏不燒火盆便不行了。

洛梨推門出來,門一打開,便看到門前站着一個清秀小厮,正要敲門的樣子。

洛梨一愣,瞧着小厮有幾分眼熟。

小厮很機靈,笑眯眯道:“洛姑娘,我是二公子身邊的人,叫聽雪的那個。”

二公子沈曦?

這一大早的,沈曦來做什麽?

小厮笑眯眯的往後指了指,“我們公子在那兒!”

洛梨探頭一看,只見外面淡淡白霧還未完全散去,空氣中彌漫着清冷之氣,地面草木上亦是一片白霜,沈曦一襲青色錦衫立在那裏,肩頭披着一件銀鼠披風如玉樹一般立在那裏,烏黑的青絲随風輕輕飄動。

沈曦看着她時,眨了眨眼睛,嘴角浮起一絲微笑。

洛梨好奇的牽着阿元走過來。

“二表哥!”阿元脆生生的叫了一聲。

沈曦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笑道:“乖。”

他對身後的小厮說:“将東西拿出來吧!”

這時,小厮才将藏在身後的一個籠子拿了出來,這一拿出來,阿元驚呼着捂住了嘴巴,瞪圓了雙眼。

洛梨大吃一驚,原來籠子裏居然裝着一只錦雞,這雞同一般的雞不同,羽毛居然是彩色的,長長的尾羽異常的豔麗。

小厮鳴琴提着籠子得意的說:“這是咱們家公子昨日去山上獵的,要知道,捉死的容易,捉活的可難呢,要捉到這種顏色極品的更是難上加難!公子特地養了一夜,今早就拿過來了。”

沈曦瞪了鳴琴一眼:“就你話多。”他轉頭對洛梨道:“我想着這錦雞好看,養在院子裏玩兒也是好的,便給你送過來了。”

阿元一聽急忙拍着小手:“好好好,太好了!我喜歡!二表哥真好!”

洛梨白了他一眼,昨日還說大表哥好,今天又爬牆到了二表哥這,你爬牆也未免爬的太快了些。

沈曦含笑看着阿元,道:“喜歡就好。”

他特地送來的禮物,阿元又如此喜歡,洛梨當然沒有不收的道理。

她躬身行了一禮:“多謝二表哥,只是……表哥送了這樣好的禮物,我真不知道如何回報了……”

沈曦瞧着她嬌軟又為難的樣子,不由得笑道:“有什麽可回的。我若是拿着這錦雞,也沒耐心養,左右不過是被下人拿去下酒了,你養着,我若是下次來,倒也可以看看,有什麽不好的。”

這話……便說的有些親近了。

洛梨咬着下唇,擡頭睨了他一眼,眸光如秋水,靥染胭脂的小臉輕輕的垂下,含羞帶怯的模樣異常動人。

沈曦深深看了她一眼,喉頭滑動了一下,輕聲道:“那……那我這就回去了。”

“等等……”沈曦正要轉身,聽到她柔和的聲音立即又轉過頭來。

洛梨從懷中取出一包蜜漬梅子遞給他,“這個你拿着,也嘗嘗……我的手藝……”

“你做的?”沈曦有幾分驚喜的看着手裏的東西。

洛梨嬌羞又柔婉的點頭:“若是做的不好,你別笑我。”

“怎麽會?”沈曦欣喜道,“你做的,自然都是好的。”

洛梨抿唇而笑,嬌若桃李。沈曦将油紙包放進懷中,對她笑了笑,這才轉身離去。

沈曦一走,阿元就高興的跳起來:“錦雞!錦雞!真是太棒了!我現在要玩錦雞!”

洛梨臉上的嬌羞立馬就消失了,轉頭敲了他一個爆栗子,“就知道玩,現在我把這籠子收進去,你上完學再說!”說罷,拎着錦雞的籠子轉頭望院子裏去了。

阿元在後面嘟嘴:“姐姐把我的零嘴也給了人,還不讓我玩錦雞,真不公平!”

院子裏頭,立着洛漣漪,方才外頭發生的一切她都看在眼底。她看着洛梨,輕輕嘆了一口氣,若不是親眼看見,她真不知道阿梨這麽會演戲,轉眼間臉色一變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洛梨回身時,看到姑姑的臉色,怔了一下,“這是……”她正要解釋這錦雞的來源,卻聽到姑姑道:“我已知道了。”

洛梨低頭拎着籠子交給了丫鬟蓮兒,吩咐道:“好生養着,別叫凍着了。”蓮兒答應着,一臉新奇的拎着籠子進了柴房。

她轉身出去時,卻聽到洛漣漪低聲道:“阿梨,你真的想好了嗎?”

她的聲音充滿擔憂,讓洛梨的心底微微一沉。

洛梨微微揚唇,輕聲道:“姑姑,你別擔心。只要開始了,便總有法子往下走的。”

“可是……”洛漣漪輕嘆,“你真的喜歡他嗎?”

洛梨微微抿唇,沒有作聲。

“倘若你真的遇到了你喜歡的那個人,又當如何?”

洛梨淡笑,回答的十分篤定:“姑姑,你怎忘了?婚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到了沈家,阿梨更是身不由己,又如何去選擇那樣一個人呢?阿元要遲到了,先走了。”

洛漣漪蹙眉,禁不住搖了搖頭,她未曾想到,這丫頭跟她父親一樣,竟是個倔強的脾氣。她知道沈曦是個好孩子,但娶妻這件事,也不是沈曦能夠做主的。

這個道理,洛梨自然是曉得的,但為了阿元的将來,為了洛家的将來,阿梨分明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洛漣漪自己也不知道對阿梨這樣聽之任之到底是不是對的。

洛梨送完了阿元回來,才進院子,便聽到廂房裏傳出咳嗽的聲音。

一陣黑煙從房間裏漫出來,紅豆在裏頭叫道:“怎麽是這樣的東西?”

洛梨進了屋一看,只見姑姑房間中央一個大炭盆,炭盆中裝了銀霜炭,點起來之後,卻是一陣刺鼻的黑煙直冒出來。

銀霜炭洛梨小時候也用過,很金貴的東西,冬日裏取暖一點煙都不起,尋常人家是想都想不着的,但是對于沈家來說,卻不值什麽。她聽姑姑說,沈家無論哪個院子,冬日裏都是用的銀霜炭。

洛漣漪本身就有咽症,到了冬日天幹尤其易犯,這黑煙一熏,她便俯身咳嗽不止。

洛梨連忙叫道:“紅豆,趕緊找個人一起把這火盆搬出去,先搬到院子裏再說!”

紅豆應了,手忙腳亂的找了人一起先把火盆給弄出去了。

洛梨給姑姑倒了一杯茶送到她唇邊。

洛漣漪咳的臉都白了,接過了茶,喝了幾口,咳嗽還是沒有消止,連咳了好一陣才消停。

紅豆在外面進來,臉上已經被黑煙熏得白一塊黑一塊,洛梨問:“姑姑不是讓你去取銀霜炭來嗎?難道是拿錯了?”

紅豆抹着臉上的灰,一臉的委屈,“怎麽可能拿錯?我分明要的就是銀霜炭,而且表姑娘你出來看,這炭也瞧着就是銀霜炭啊!”

洛梨同紅豆一起出來,正好沈淩波剛起床,聽到聲音也跟着過來看。

洛梨拿起火盆中一塊沒燒着的炭仔細的看,這外表看上去的确是銀霜炭,她掰開炭之後,發現裏頭的芯子居然是黑的。

“這是次等的銀霜炭!”沈淩波在一旁氣的咬牙,“這種貨色,便是沈家的下人也未必肯用,怎的給了咱們院子?這是欺負咱們院子沒人嗎?”

紅豆疑惑又氣憤:“往日裏并不會這樣,去年冬天也是在大廚房領的炭,沒有問題,今年到底是怎麽了?”

洛漣漪披了一件羊絨披風走了出來,沈淩波氣鼓鼓道:“娘,大廚房欺負人!真是豈有此理,也不看看自己是些什麽玩意,敢欺負到主子都頭上來!好歹咱們還是沈家正正經經的二房,正正經經的主子,她們又是個什麽東西!”

洛漣漪聽得她這一番話,不由得頭疼的揉了揉額角:“淩波,你說話且放斯文些,你倒是看你,姑娘家像個什麽樣子?”

“哼!”沈淩波氣道,“同那些狗眼看人的,還講什麽樣子?紅豆,走,我這就同你一起去,同她們理論理論!”

淩波拉着紅豆就要往外走,洛梨叫道:“等等!我們且帶幾塊炭去。”

淩波點頭,紅豆便去裝了幾塊炭,同着淩波和洛梨一起往大廚房那邊去了。

洛漣漪微微蹙眉,隐約感覺到是有人在後面唆使,但是又想或許真是廚房弄錯了,由着她們去看看再說。淩波沖動,洛梨跟着去或許會穩妥些。

大廚房的院子裏有一處炭房,放着許多竹簍,裏頭裝着各色的炭火,專供各院子使用。

到了院子跟前,洛梨拉着沈淩波的手,低聲道:“咱們先讓紅豆進去換,看看情況再說。”

管火炭的是胖胖的吳婆子,方才紅豆已經過來領了一次,這才見她又來,吳婆子翻了白眼:“怎的,還來?不是已經拿了嗎?再來,可沒你的份例了。”

紅豆将手中竹簸箕中的炭火遞到她跟前:“吳媽媽,你也是這大廚房的老人了,怎的連銀霜炭都能認錯?你瞧瞧,你給我的是銀霜炭嗎?”

吳婆子睨了一眼,“不是銀霜炭還是怎的?這上好的銀霜炭還用不得你?”語氣十分傲慢。

紅豆忍着氣,拿了一塊炭掰開露出裏面的黑芯:“吳媽媽你可看清楚了,好的銀霜炭會是這樣樣子?燒起來差點沒熏死人。趁着咱們主子還沒發火,你趕緊給我換一簍子銀霜炭。”

吳婆子瞧着她手裏的炭,冷笑了一聲:“那可不巧,銀霜炭都用完了,份例只有這些。你要說今年的炭火不好,我也沒法子,畢竟這炭火也不是我采買的。你若是真要追究,我勸你去問管家,或者管家也管不着,畢竟采買的大事都是趙二夫人在辦,你找她不就行了?”

她說趙二夫人,指的便是沈寬的妾室趙姨娘。趙姨娘為人十分精明能幹八面玲珑,管着諸多府中雜事,因此下人尊稱一聲趙二夫人。這沈家除了窦氏,便是這位趙姨娘最是厲害。

紅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這屁大一點事居然要鬧到趙姨娘那邊,她不過一個小丫頭,哪裏有那麽大的面子?這吳婆子分明是在刁難她!

紅豆氣的胸□□炸,忍不住将手中的黑芯炭一下子扔在了吳婆子的身上:“你不過一個雜使的下人罷了,怎麽,你是欺負我二房無人了嗎?別說趙二夫人,便是到了侯爺跟前,也不能讓你少了我們院子的東西!到底是誰給你的臉,竟然叫你如此大的口氣!一個下人而已,你是翻天了啦!”

吳婆子被她一砸一罵,氣的跳起來,沖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的發辮,“小賤蹄子!我是下人,難道你就不是下人?還二夫人,侯爺的,你這張賤嘴也配叫!看我先撕爛了你這張臉,咱們再來說話!”

眼瞅着兩人就要打起來,站在門外的沈淩波一個箭步沖進來,一把扯住了吳婆子,一個耳光“啪”的拍在了她的老臉上,驚得吳婆子瞪圓了眼睛,呆呆看着她。

“我們青華苑的人你也敢打,我看你是活膩了!”沈淩波暴跳道,“你瞪什麽瞪?有本事你倒是打回來!若是鬧到我伯父跟祖母跟前,我倒要看看,他們會替誰說話!”

洛梨禁不住籲了一口氣,表妹還真是暴躁呢,不過,這性子……她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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