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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言覺得,緣分這東西就像是買彩票,沒有的時候買多少注都是血本無歸,有的時候你哪怕買上一注,都會財源滾滾。而她與季璃的緣分,眼下明顯處于後者。來勢洶洶,擋都擋不住。

距離上次采訪只過了兩天,蘇言就再一次進了公安局。不過這次不是有案子要采訪,而是她受人之托來辦些私事。

上午十一點,蘇言把采訪的事件寫成稿子,順利的交給了編輯之後,就計劃着約好友陸小菲一起去食堂吃飯。結果手機拿出來,號碼還沒撥出去,就見另一個號碼趁着空檔擠了進來。

屏幕上“鞠文慧”這三個字瞬間映入了眼簾。

蘇言不僅立刻想起了她是誰,腦海裏還浮現出了她的身影,她是她采訪過的一個——可憐人。

食指在屏幕上輕輕一劃,電話接起:“您好。”

“您好,小蘇,我是鞠阿姨。”

鞠文慧就是她今年采訪過的,尋子車中的一員。她二十四歲結婚,和丈夫一起經營一家面館,結婚一年後順利生下了一個小男嬰,一家三口過的十分幸福。只是這幸福只持續了四年。

當時鞠文慧告訴蘇言,兒子四歲的時候,和鄰居家的小孩兒一起在面館門前玩兒,當時客人多,她和丈夫也沒在意。可等晚上叫孩子回來吃晚飯的時候,卻發現孩子已經不見了。

面館附近的監控攝像頭,由于監控範圍有限,并沒有錄下來孩子失蹤之前發生的事情。詢問過路的人,也都說沒有看見。

孩子丢失,鞠文慧一夜之間頭發白了一半,二十多歲正值好年華的一個女人,在這樣硬生生的打擊下,瞬間老了許多。

而如今,距離孩子失蹤已經整整過去了二十年,若她的孩子還在這人世上,早已長大成人甚至娶親生子了。而她……卻還沒有放棄尋找。

不僅沒有放棄,還将與她有着同樣遭遇的父母都湊到了一起。一起尋找,一起努力,相互支持,等待着在将來的某一天,孩子或許還能夠回來的這種渺小的希望出現。

這希望,就随着刑警隊破獲拐賣幼童案,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幾乎她剛一看到這條新聞,就立馬聯系了蘇言。

“小蘇,我看到你采訪的那條新聞了,你能不能帶阿姨去刑警隊看看,我想看看那裏會不會有我的孩子。”

蘇言有些為難,不是不想帶她去,而是她不忍心去打擊她。

“阿姨,刑警隊救下的孩子,平均年齡在三歲左右,那裏……不可能有您家的孩子。”

“沒、沒關系,”鞠文慧像是怕她拒絕一樣,趕緊說,“車裏有好多家長,孩子就是最近丢失的,年齡也在三歲左右,或許……或許他們的孩子在那裏,你也知道,我們想孩子,真的快要想瘋了。”

将心比心,蘇言能理解她們現在的感受。就像身下是萬丈懸崖,她們明知手邊的枯草承受不了她們的力量,但還是想拼着最後一絲希望去試試,哪怕……最後還是摔的粉身碎骨。

猶豫了下,蘇言點頭:“好,我帶你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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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公安局大門外,蘇言見到了熟悉的尋子車。她到的時候,鞠文慧正站在車邊上,和其他走失孩子的父母交談着。

蘇言走近,目光無聲的将鞠文慧打量了一番,見她如今的模樣,心上也跟着一酸。這才幾個月不見,她好像又老了十歲一般。頭發幾乎全白,額頭、眼角和臉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皺紋,臉色蒼白唇色發青,顯然是憂思過度導致的。

她的脊背微彎,似乎累的直不起來了,渾身瘦削的不像話,若忽略她的白發和臉龐,她此刻的身材就像是一個發育不良的孩子。

“小蘇,你來了!”

鞠文慧一眼便看到了蘇言,眼睛一亮,趕緊小跑着迎了上來,幹枯的手掌馬上握上她的:“不好意思,我們又給你添麻煩了。”

說話間,車內所有尋子的父母一個一個的走下來,站在車邊上,直直的盯着蘇言,眼中全是不可言喻的期待。

“不麻煩,我進去找下熟悉業務的人,你們在這兒等我一下吧。”

市公安局,普通人是肯定無法進入的,但是蘇言就不一樣了。從她确定作為《新聞零距離》欄目中,唯一與警察方向對接的記者後,市公安局便沒有人再攔過她,因為宣傳處已經下了命令。

市局裏的警察數以千記,但熟悉業務,而且還與她是熟人的,總共也就兩個。一是負責宣傳工作的周浩,二是每次接受她采訪的刑警隊副隊長——沈旭。

上次因為沈旭不在,季璃被臨時抓來接受她采訪,但那只算有一面之緣。而且依着他倆之間的……誤會,蘇言敢打包票,季璃就算是腦子被驢踢了,也不會願意和她成為熟人的。

蘇言拿出手機,先是撥了一下周浩的電話,電話能打通,但是卻始終沒有人接。再打一下沈旭的電話,直接就是關機。

連續試了打了很多次,都是一個結果。

蘇言深深的嘆了口氣。

視線落在一直在盯着她瞧的值班民警的臉上。

“周處和沈副隊,今天在單位嗎？”

“不在。”值班民警瞅着蘇言十分眼熟,也就沒有瞞她,“周處去省裏開會了,副隊長公出,好像明天才能回來。”

“……”

這下可好,她認識的倆人,沒一個在的。

民警看她一臉糾結,好心提醒:“季頭兒在單位,需要我幫您聯系一下嗎？”

季璃？聽了這個名字,蘇言幾乎沒有考慮的搖頭:“不用,”話出口後,又想起外面還有那麽多人在等着,一時間有點拿不定主意,“那個……你讓我想想,我先想想。”

蘇言想問題有個習慣——低着頭跳臺階。

市局的辦公樓門外,是長長的一道臺階,臺階之下才是平緩的地面。蘇言雙手插在風衣的兜裏,一級一級的跳着臺階,腦子裏亂成了一坨漿糊。

現在,有點騎虎難下了。

如果不找季璃幫忙,鞠文慧她們就得失望而歸,她不想看到她們失望;可要是找季璃……當面被拒絕的話,那得多丢人,多難堪。

蘇言陷在這種別人的失望與自己的面子,哪個更重要的天人交戰之中。

讓她們失望,還是自己把面子豁出去？蘇言心裏越來越煩躁,臺階跳的越來越快,一個沒注意,雙腳直接踩空,腳跟搭在了下兩級臺階的邊緣,雖然墊了一下,但身子已經穩不住了,整個人向後傾斜,蘇言害怕的閉上眼睛“啊”了一聲,她能意識到自己的後腦勺即将與這結實的水泥臺階親密接觸。

電光火石之間,蘇言胳膊上一緊,一只強有力的手先是拽了她一下,但仍舊無法挽回她向後仰的趨勢,而後腰間又是一緊,蘇言只覺得自己被人帶轉了兩圈後,腳才穩穩的踩到了硬硬的臺階上。

頭有些暈,手臂和腰間被勒的有些疼。蘇言能感受到,那雙手臂修長結實,肌肉硬邦邦的,向外滲透着正常人難以企及的力量。肩膀似乎撞上了那人胸膛,有些滾燙的熱量正隔着不薄不厚的秋裝,傳到她的身上,灼燒她的皮膚一般。

鼻端,是一股強烈的男性氣息,夾雜着絲絲淡淡的青草香。

蘇言臉上一熱,心尖顫抖了一下。

睜開眼睛的瞬間,就聽耳邊傳來到低沉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看路。”

不得不承認,這個聲音音色好聽到不行,但也耳熟到不行。蘇言下意識的偏頭去确認,撞入眼中的果然是意料之中的一張臉,而且是絕對會讓人記憶深刻的一張臉。

五官分明,輪廓線條刀刻,長年風吹日曬而磨砺出的古銅色膚色,帶着一股別的男人所沒有的原始野性。而最讓她無法忘記的正是那雙,回視着她的眼睛。深邃銳利像鷹隼,瞳仁漆黑不見底。

英俊到吸引人的視線,但也孤傲到讓人不敢直視。

季璃感覺到,她看着他明顯在怔楞,冷笑了下,收回了環在她腰間的手。蘇言身子沒有支撐,好在腳下已經踩實,雖然身子随着他抽手臂的力量晃了一下,但還是站的穩穩當當了。

下一秒,季璃已經擡腳往臺階下走去了,留給她的,是一如既往挺拔又莫名落寞的背影。蘇言瞧着他的背影發了會呆後,終于想起鞠文慧還在門口等着她呢。

想到這裏,她小跑着湊到季璃身邊,沒等他反應,雙手緊緊抱住他的一條手臂,連拖帶拽的往大門口移動。

條件反射的,季璃閃電般伸手,反手握上她的手臂,手勁之大讓她痛哼了一聲,但是死活也沒放手。

季璃手上動作一頓,看着幾乎是挂在自己胳膊上的人,挑了挑眉。他還是第一次碰到,這麽胡攪蠻纏不講理,而且敢在他背後搞偷襲的人。

還是個女人。季璃從小到大的原則,是除了罪犯以外，不對老弱婦孺動手。

“松手。”

聲音凜冽,蘇言身子顫了一下後,非但沒松手,反而抱得更緊了。

“不松,”邊說,邊繼續往大門口拽,口裏還不住喊着,“鞠阿姨,我已經給你們逮到熟悉業務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