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冤家
王妃寝居的樓宇前竟然有數十名護院鎮守。
宋娴見之不禁後怕,幸虧自己沒有沖動行事,雖說她有些許功夫,可要同時面對這些身強體壯的男子,卻是絲毫也占不到便宜的。
她只能更加小心的警惕行事。
領了賞錢後,她便跟随在方才引她來的丫頭身後離開,見着碧珠漸遠了,她就假裝閑聊的問那丫頭道:“不知王妃可在這樓閣之中。”
見她一臉憧憬的模樣,那丫頭只當她是沒見過世面,想借機一睹貴人真容,便随口應道:“王妃今日入宮去了,怕是要晚膳後才回,再過數月便是王爺的壽宴,到時候你自然有機會見着王妃的。”
“如此,就太好了!”宋娴繼續佯裝歡喜,連忙的應了,心裏卻有些失落。
原想着旁門左道不成,她借着炭木之事說不準還能見到王妃,未想到卻是如此不巧,她費了這一番力算計,最後還是要無功而返了。
自俪蘭苑出來後,宋娴難免還有些失落,便放緩了腳步在園子裏走走。
一路行來,她心裏只想着如何找到謀害自己的兇手,全無閑暇欣賞周遭的景致。
待她回過神來,已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放眼望去,只見枝木掩映間是一條走廊,正是她腳下之路延伸下去的所在。
隐約聽見有說話聲自走廊盡頭處傳來,宋娴加緊步子向前,打算問一問回外院的路該怎麽走。
然而随着她逐漸靠近,似乎又聞得女子的低聲哭泣。
直到了跟前,一切才明晰起來。
那一叢枝木後的美人靠上,确坐着兩個丫頭。
宋娴定睛一看,立刻辨認出來其中一人正是阿清。
此時阿清則正低頭與另一個丫頭說話,倒并不曾覺到有人靠近。
宋娴便行至那二人近前,俯身對阿清道:“你怎麽在這裏。”
她話音才落卻又注意到與阿清說話的那個丫頭雙眼泛紅,臉上還挂着淚痕,一見着她連忙驚慌失措的用帕子拭着眼角。
宋娴這才意識到自己唐突了,正有些無措,卻聽阿清安慰那個丫頭道:“莫怕,阿寧是我的好姐妹。”
阿清說罷,又轉而看向宋娴,向她解釋道:“方才你離開後,郭嬷嬷還鬧得厲害,躺在床上已是說話都沒了力氣,偏一個勁兒的要找你算賬,這才命我出來尋你,結果追去俪蘭苑說你已經走了,便想在路上碰你,結果就遇上了她。”
少不得回去又要挨那郭嬷嬷的一頓責罰,宋娴雖然不怕,卻也禁不住垂頭輕嘆。
阿清見狀,扯了扯她的袖角道:“我什麽都沒說,可郭嬷嬷偏一口咬定是你,你要信我!”
宋娴觸上阿清的眼眸,見她眸中滿是驚惶不安,便知她定是怕自己誤會她告狀,于是握住她的手道:“我當然信你,再說這事我既做了就不怕她發現,了不得就是一頓罰罷。”
宋娴同阿清說着話,卻又注意到她身旁的那個丫頭。
那一副斂目垂首又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一看便似受了委屈的。
宋娴便關切問道:“這位妹妹是怎麽了?”
那丫頭聽見她問,似被勾起傷心處,眼中頓時盈滿波光,卻又似怕被人知曉,只緊咬着唇瓣極力的隐忍。
阿清便代那丫頭答來:“她叫襄兒,和你一道在二殿下房裏服侍過的,你可記得?”
宋娴又細端詳了片刻丫頭的眉眼,經阿清這麽一提醒才想起來。
這個丫頭确實有幾分眼熟,只是她與那另外幾個丫頭不同,總是躲在角落裏,也少與人交談,面貌生得雖娟秀,卻是混在人堆裏便淹沒了的模樣,故而宋娴也無甚印象,方才也沒認出來。
不過一說起襄兒是在李容褀屋裏服侍的,宋娴對于她這副委屈模樣的來歷便已有幾分了然了。
她于是攜着憤憤不平道:“可是那二殿下故意刁難人,叫你受了委屈?”
不想竟被她一語中的,襄兒立刻癟嘴,點頭之際又落下淚來。
一提到李容褀,宋娴心裏就窩火,又見多好一姑娘家被她欺負成這樣,一時打抱不平的心就出來了,于是掄起袖子道:“為他那樣的人,你若傷心才真是傻子,他既是個惡主,你便做個惡仆來對付他,比如說他不肯吃藥,你只管不給他吃便罷了,叫他誤了病情自己受罪,再比如說他百般刁難,對你做的萬事都不滿意,你就事事都去問他,看他煩是不煩,還比如說……”
宋娴正說得滔滔不絕,還想再舉幾個對付李容褀的例子出來,卻見方才還一直認真聽着的襄兒,眸子裏忽然現出驚恐的神色。
阿清也一臉呆滞,似乎十分怯然的扯了扯她的袖子。
宋娴卻正說到興頭上,見她們二人走神便問道:“你們倆怎麽了?”
話音剛落,她已覺到身後一股壓迫之氣逐漸接近。
即便如此,宋娴還是抱着僥幸心理準備回頭看看。
然而未等她行動之際,一個極端悅耳而又陰沉的聲音卻自身後傳來:“你既如此有見地,做個粗使丫頭倒是屈才了。”
此時宋娴的感覺像是心裏某根弦忽然間就崩斷了,接着的天崩地裂、山搖地動卻也不敢想了。
确認了事實之後,她反而怔在那裏不敢動,直到看見襄兒和阿清同時跪倒在地。
襄兒又哭了起來,卻不是像方才同她們訴苦一般。
她渾身哆嗦的朝李容褀磕頭,幾乎是泣不成聲道:“這些話都是她說的,奴婢什麽都沒說,殿下饒命啊!”
“你……”宋娴驚詫轉過身來,看向跪在地上的襄兒,氣得半天說不話出來,就連阿清也不可置信的跌坐到一旁。
宋娴憤然的別過頭去,卻又觸上李容褀滿是嘲諷的目光。
這下滿身是嘴也說不清的,宋娴索性破罐子破摔,等着與李容褀鬥法,卻見他只是閑庭信步的往她們跟前踱了兩步,他的身影便随即闖入她的眼簾。
今日的李容褀着了一身绛紫的大氅,其上大片絢爛的芙蓉暗紋,雖然隐藏在同色的錦緞上,卻透着股掩藏不住的妖冶之氣。
衣領處皆鑲以雪色狐裘,包裹着他蒼白的肌膚和漂亮的眉目。
那烏發未束,自身後傾瀉下來,直垂至腰際,如同飛瀑一般在微陽下泛着粼粼波光。
他就那樣立在廊下,将午後燦爛的陽光也襯托得充滿了迷幻的色彩。
他根本就不是人,分明是個狡猾而又危險的公狐貍精!
宋娴默默在心裏想到這個描述,覺得對眼前這人十分貼切。
那公狐貍精似乎要印證她的想法,微眯起細長的雙眼,深邃的瞳眸在她身上注視了許久,卻轉而垂下眼簾,似看向仍跪在地上的丫頭。
他閑閑的低喃:“看來是沁竹園裏太過清閑了。”
聽聞他這樣說,名喚襄兒的丫頭已吓得不住顫抖,似乎已認命的等待發落。
李容褀則悠然的繼續說道:“這幾日不曾落雨,就連園子裏的竹葉都蒙了塵。”
他似在傷冬悲秋,眸子裏透着怨毒,仿佛當真對那些竹葉有憐惜之意。
襄兒卻連連叩首,求道:“奴婢知錯,求殿下饒命,奴婢這就回去,把庭院裏所有的竹葉都擦洗一遍。”
李容褀卻只是漠然看着她,許久都不置可否,直到襄兒驚慌失措,都快急哭了,他才輕聲道:“去吧。”
居然要人去擦洗滿院的竹葉,簡直就是變态!
然而襄兒得了李容褀的令簡直如臨大赦,立刻告退起身,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遠處的園子裏。
走廊裏便只剩下李容褀并宋娴及阿清三人。
阿清偷偷擡眸,見宋娴還立在那裏不動,便急忙伸手去拉扯。
宋娴此時看着李容褀,心裏只想着“不是冤家不聚頭”,毫無防備之際竟被阿清拉扯着下去。
她原本是不肯跪他的,如今卻在他面前先失了氣勢,于是有些怨怼的看向阿清。
阿清此刻則急得憋紅了臉,擠眉弄眼的提醒宋娴趕緊道歉。
又見宋娴始終愣愣的并無道歉的意思,她便只得自己朝李容褀拜了拜,求道:“二殿下,我們……”
阿清話才說了個開頭,卻被蘇月由遠而近的聲音打斷。
“殿下怎的在這裏,叫奴婢好找。”那蘇月手裏挽着一件鬥篷,疾步行至廊下。
宋娴這時才意識到,方才見到李容褀時他身邊就沒有仆婢跟着,确實不合常理,如今看來定是他甩開了她們,不知又令多少人惶恐忙碌,真真不是令人省心的。
這樣想着,宋娴又擡眼朝李容褀偷觑了一瞬,卻發現他臉上較之方才的閑适,現出了明顯的不悅之色。
宋娴心中暗自感謝蘇月來解圍,趁着這個時機搶過阿清的話道:“奴婢們不敢打擾殿下游園賞景之興,先退下了。”
說罷,她不等李容褀做出反應便拉起阿清一溜煙兒的跑了開去。
一氣兒跑到了外院裏才停下,兩人都是氣喘籲籲。
阿清氣還不曾喘勻便憂慮的攥着宋娴的袖子道:“我們就這麽走了,二殿下會不會記仇,會不會向我們報複?”
宋娴則不以為然的揮揮手道:“二殿下貴人事多,哪裏有功夫同我們這些丫頭計較,且不必擔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 貴人事多?娴閨女,你真那麽肯定殿下和你一樣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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