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争執

“你我與他相識這些日子,他只是暗地裏幫我們,又何曾欺辱過我們?他是怎麽樣的品性,你我最清楚不過的,即便他唐突了你,也一定是遭了別人的陷害,定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阿清一股腦兒的說出這些話,轉瞬間已是聲淚俱下。

宋娴卻只是詫然的問她道:“青玄如今怎麽了?”

阿清答道:“原來你竟不知,他被二殿下着人拿了去,眼下正關起來嚴刑拷打,聽聞……聽聞不論問得出問不出,最後都是要打死的。”

說到最後,阿清再度情緒失控,又不住的哭泣起來。

宋娴心下一沉,不解道:“明明昨夜是大殿下的人帶走了他,怎麽會到了二殿下手裏?”

阿清抽泣的應道:“那我便不知了,只今日從別的丫頭那裏聽來時便說落在了二殿下手上,她們都說他這次犯了大錯,就是秦管家也救不了他。”

“我知道,眼下只有你能救他。”阿清哭着,又攥緊了宋娴的衣擺道:“你是二殿下身邊的紅人,這件事也是因為他冒犯了你才被二殿下恨極,你說話二殿下定然肯聽的,看在咱們相識一場,在外院時他又時常幫咱們的份兒上,你就救救他吧。”

想起昨日之事,宋娴實則也心懷疑慮,如今冷靜下來思量,青玄在那間屋子裏的種種表現都很不合常理。

正失神間,屋外卻傳來了丫頭說話的聲音。

宋娴唯恐阿清被人發現,又因此受到牽連,于是只能先安撫她的情緒,并對她道:“我也相信青玄不是那樣的人,你且放心去,等二殿下回來我就求二殿下,定然要還他一個清白。”

阿清離開之後,宋娴在屋裏不安的來回踱着。

她總覺得這個看似簡單的事件,背後似乎隐藏着什麽?

如果說青玄是被陷害的,那麽陷害他的人目的是什麽?與她又有什麽愁怨?這背後是否還有更大的陰謀?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卻聽庭院裏傳來喧嚣聲,似乎是李容褀他們回來了。

為了不令他起疑,她連忙回到床榻上躺好。

果然一會兒工夫後,李容褀就推了門進來。

見她聽從他的吩咐躺在床榻上,他似乎很是受用,行至屋內落了坐,遣散了衆人,只問她神思恢複得如何。

宋娴答過他的問話,起身下了床,行至他近前為他卸去發飾,欲伺候他更衣。

李容褀阻止她道:“這事兒不急,晚些讓她們來做。”

難得他懂事了些,不似個小孩那般不拘什麽時辰都非支使她忙活,她心裏甚覺安慰,于是應道:“我不過是受了驚吓,身子上并無礙,這般反倒過餘了。”

見他此時情緒還好,宋娴便試探着問他道:“昨天的……那個男仆怎麽樣了?”

聽她這樣問,李容褀則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方才對她道:“你放心,我已命人将他拿去嚴刑拷問,且看背後還有無指使,若沒有就打死了替你出這口氣。”

見他如此輕松的說着要處死青玄的話,宋娴不禁心驚肉跳,情急之下便脫口而出:“殿下怎能如此草菅人命?就這麽不分青紅皂白的嚴刑拷打,便是屈打成招又能如何?怎知他不是被人誣陷的?好歹也是一條性命,怎可如此輕率。”

聽她說完,李容褀的面色立刻陰沉下來,忽的站起身來,俯視她道:“他要害我的……我屋裏的人,便是殺了他又如何?倒是你,我是在為你抱不平,你倒替他說話!我到底是你的主子,你一個謝字沒有,上來就把我教訓一頓,可當真是我太縱着你了!”

宋娴也不甘示弱,站起來正視他的雙眸道:“我不過是就事論事,即便要出去,好歹也得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說,這樣不明不白的就施刑,和那和昏聩之徒有什麽區別?就不怕冤枉了好人自己良心過意不去麽!”

李容褀眸中怨毒之氣頓顯,凝視着宋娴,卻于薄唇邊現出嘲諷的弧度。

他以冰冷至極的聲音對他道:“我知道了,那男仆原就是你的相好,你舍不得他受刑,既如此,昨夜又何必……”

“殿下!”宋娴立刻就急了,一時眼淚都要出來,委屈的争辯道:“清者自清,我心裏是無愧的,殿下若是不信,只管趕了我出去便是,何必要拿這些污晦的話來編排人!”

見她這樣,李容褀卻不再說話,只是胸口劇烈的起伏,氣得直喘氣。

不想他停了那些刻薄之話,宋娴卻還是落下淚來。

兩人這般僵持了一會兒,宋娴才漸漸收住眼淚,抹着淚痕道:“昨日大殿下救我于危難之中也不曾要我謝他,你做了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卻反而要來逼人感激,真是……”

“你說什麽……”李容褀陰沉至極的語調打斷了宋娴的話。

他忽的握住她的雙臂,逼至她近前。

看到那滿載怨毒的眼眸,宋娴仿佛受到感染,竟也胸口憋悶得幾欲窒息。

可她卻還是不肯認輸,仍與他對峙。

李容褀收緊五指,幾乎嵌進她的皮肉,幽怨的凝着她的雙眸道:“你再說……”

他話還未說完,卻被屋外傳來的呼聲打斷。

“殿下,殿下……”一個仆從急慌慌的沖了過來,至屋前向李容褀禀報:“昨日殿下讓審問的那個犯人自盡了。”

聽聞這個消息,宋娴如遭雷擊,整個人都踉跄了一下,險些就要跌坐在地。

可正當此時,她卻聽“噗”的一聲,李容褀竟毫無征兆的嘔出一口血。

那仆從頓時吓得坐到了地上,見鬼一般驚恐的高呼:“殿……殿下吐血了!”

宋娴怔然的看着李容褀費力的支撐着身子,一只手攥緊胸口的衣襟。

他的面色蒼白如雪,唯有薄唇因沾染上鮮血而呈現妖異的紅。

一時間丫頭們都沖進屋裏,手忙腳亂的将李容褀圍住。

宋娴很快被遺忘到了一旁,可唯有李容褀那雙怨毒的眼眸自始至終凝視着她。

入夜之後,李容褀的情況才穩定下來。

丫頭們還端着銅盆和巾子等物什出出進進。

宋娴立在庭院裏,目光久久的停留在映着燭光的窗子上。

蘇月她們還忙着同太醫開方子抓藥,現下沒有功夫責問她。

她的心裏卻像是堵着什麽,說不出來的難受。

是為了青玄,還是因為李容褀,竟連她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她恍恍惚惚的游逛着,不知不覺竟出了沁竹園。

眼下她心裏亂得很,又似裝滿了許多的東西,又似什麽也沒有裝,眼睛裏看到的景致也是一樣,雖都自眼前掠過,卻又什麽都沒看到。

最後還是一叢火焰拉回了她的魂魄。

她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此刻已然身在外院旁的一處幽僻庭院。

尋着那火光看去,她更是赫然發覺,蹲在那一汪潭水邊的是阿清,眼下正偷偷的在這裏生火,燒着紙紮的黃白之物。

這紙錢不用想也知道是為誰燒的。

感覺到有人靠近,阿清先是畏懼的躲了躲,見來的是宋娴,她便不再掩飾面上的哀色。

宋娴挨着她蹲下時,也取了紙錢往那火盆裏燒了。

阿清也不阻止她,只神情恍惚的兀自說道:“今日晌午時,我正在做繡活,不知怎麽就眯着了,結果就夢見了他。”

她說着,目光在火焰上停了許久,好似他的魂魄當真在這裏。

她接着說道:“他在夢裏跟我說,即便對你有十二分的仰慕之心,也從來只是藏在心裏,唯恐唐突了你,可如今卻還是冒犯了你,那便是他的錯,死不足惜,可他還是央我告訴你,那不是他的本意,他是被冤枉的啊……”

“不想醒來就得知他自盡的消息。”阿清說着,已然又是泣不成聲的模樣。

宋娴心下更加難過,可不知怎麽的,此時卻反而不肯哭了。

她忍着眼淚,似乎要用胸口酸脹的痛苦折磨才能彌補內心的愧疚。

“我知道他是冤枉的,只是我……”她欲解釋,可又意識到青玄的死本就與她脫不開幹系,就算解釋了也終究改變不了現實,于是就頓在了半截。

阿清卻漸漸止住淚水,只繼續拾起紙錢往火盆裏扔去。

她語調平靜的對宋娴道:“我知道,你也有你的難處,到底你與我們如今是不一樣了,既然青玄不怨你,我也就怨不得你。如今只你識字,若是還念着咱們相處的情分,且多抄幾遍經與他超度,只願他下一遭投個好胎,莫要再做這運命都由不得自己的奴才了。”

伴着阿清的話,那火光似也有所感,忽的跳動起來,照亮了她們兩人的臉。

此時由恰逢有陣陣夜風拂過,卷起那些夾雜着火星子的灰燼飄到了天上。

宋娴不禁仰頭看的失神,仿若當真有那麽一縷幽魂随風而逝,離這污濁的塵世越來越遠,逐漸消失在了天幕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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