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流星

2012年12月21日晚，半人馬座流星雨劃過夜空。

中國某地，有點文藝有點2B的普通青年高歡，正站在某高樓天臺上，欣賞着一顆顆飛閃而逝的流星。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更沒有女朋友。孤單的高歡，忍不住文藝起來，對着流星許願道：“願做流星，閃耀星空……”

……

東土神州，黑龍山脈，倚天峰。

新月初上，繁星滿天。

“砰砰砰……”山頂呼嘯的山風中，特殊的沉悶聲音按照固定的節奏連綿不斷響起。

時值深秋，山風凜冽陰冷，高歡卻只穿着一條粗布短褲。古銅色的肌膚在淡淡的月光下有種金屬般的油亮光澤，近乎赤裸的身體上肌肉贲張，整個人就仿佛是銅澆鐵注，充滿了力量和剛猛。

同時，高歡肌肉線條又呈現出奇妙的和諧流暢，強健修長的身軀就如百煉精鋼，強硬剛猛的同時還有着堅韌綿柔。

高歡挺胸擡頭腰脊筆直，上半身紋絲不動，右腿卻在不停掃擊面前的巨大青石。高歡出腿的方式很奇異，修長有力的右腿就如同一條柔軟的皮鞭，又或者像魚的尾巴，以一種詭異的柔軟抽在青石上。

淡然月色下，能清楚地看到青石上炸裂出石屑粉塵四面噴飛。

高歡施展的這式青龍擺尾，其力柔中藏剛，陰極生陽。高歡一身剛猛外力與內力貫通如一，腿如同鞭子一般抽在石頭上後，腿上內蘊的陰柔內力直透，最後陰力化為陽剛的崩力。

每出一腿，內力都直透青石數寸，之後內力再猛然爆開。因此，青石上才會出現由裏向外炸開的情況。

“九千九百九十八，九千九百九十九……”高歡一腿接着一腿，雙腿輪番踢出，毫不停歇。這種練法，看似簡單枯燥，實際上，卻需心領神會，內外合一。

神意首先體會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變化，全身筋肉骨骼連成一條大龍，把腿當作龍尾甩出去，同時，還要配合經絡中的內力運轉，把這一式腿法的精義完全施展出來。

每出一腿，不但消耗體力，內力，還消耗精神。消耗之大，絕不像看上去那麽輕松。

高強度的劇烈運動，讓高歡身上塗抹的虎骨熊膽膏不斷地熔化滲透，藥力一絲絲透入皮肉、骨骼。

艱苦卓絕的修行，給高歡強大力量的同時，也帶來各種暗傷。虎骨熊膽膏，是壯骨補血增氣良藥。高歡修煉的金剛五相輪極為剛猛，在初期的時候更是要倚重藥物之力保護身體。

踢足一萬腿後，高歡才緩緩收勢。此時，虎骨熊膽膏的藥力已經全部吸收，油膩身體表面沾上了一層灰蒙蒙青石粉屑。

高歡走出數丈外，迎着清冷的山風長出了口氣後，突然低喝道：“開。”

身體的全部肌肉同時發力彈動，十萬八千汗毛孔都向外噴射力量，沾染全身的灰粉猛然炸開成一團，呼嘯的山風中，灰粉迅速飄飛無蹤。高歡伸手摸了下光禿的頭頂，有些失望地發現上面還是有一些粉塵沒有震掉。

一羽不能加，一蠅不能落。

這是力貫發梢的一種表現。力分剛柔，法分陰陽。內力外力修煉到一定層次，渾身勁力靈敏入微，一根羽毛一只蒼蠅這樣的細微力量，都無法加諸與身。

高歡修煉的金剛五相輪已經從皮肉練到筋骨。到了這一階段，勁力由剛轉柔，由陽轉陰。刀槍不入的強硬和力拔千鈞的剛猛都要化細入微，煉入骨髓。

身上皮肉筋骨同時發力外震，入微的力量就把身體上的粉塵彈射出去。可惜，天靈蓋一處的勁力終究不到家，無法把粉塵完全震開。

距離金剛煉體的第三重境界只差最後一步，卻始終無法突破，高歡不免有些失望。好在青龍翻海腿總算略有小成，也不負這一年來的刻苦修煉。

十年前，對着流星許願的高歡莫名其妙地就穿越到這個神奇的世界，在一個名叫五空的八歲小孩身上重生。從此，高歡就開始了這樣日夜苦練的苦逼生涯。

五空所在的紅蓮寺，是魔道天蓮宗的宗門所在。天蓮宗是魔道巨擘，實力極為雄厚，手段極為殘酷。方圓千裏內，天蓮宗三個字當真是讓人聞風喪膽。

紅蓮寺作為宗門總壇，更是宗門培養弟子的所在。天蓮宗一向信奉“适者生存，強者為尊。”的法則。培養弟子，也都是鼓勵弟子們互相争鬥。

少年弟子成長過程中，伴随他們的是同伴的不斷死亡。死亡的恐怖壓力下，所有弟子都奮勇争先，不敢有絲毫懈怠。

金剛五相輪是天底下最為正宗的武功之一，雄渾正大，最重根基，初期修煉進境緩慢。

天蓮宗本是魔道宗派，武功都走陰沉、毒辣、兇戾的路數。修煉起來雖然容易走火入魔，可初期卻進境飛快。

高歡要不是有前世二十多年的經驗、智慧，也不知被打死多少次了。和高歡同年進入紅蓮寺的弟子，或是被殺，或是成為真傳弟子，或是轉為外傳弟子等。只有高歡還在入室弟子中苦苦掙紮。

高歡這個年齡最大的入室弟子，有一個所有弟子公認的稱呼：廢材。在別人看來，高歡不是不努力，可惜本身沒有天賦，怎麽也無法成才。

事實上，高歡所修煉的金剛五相輪雖然殘缺，卻是正宗秘傳。尤其是降白虎、伏青龍的修煉內力的兩輪秘法，讓高歡的金剛五相輪的威力絕倫，和一般的煉體的法訣有着天壤之別。

十年刻苦無比的修行，高歡也終于苦盡甘來，達到降白虎伏青龍的境界。

所謂降白虎就是以白虎吞元法結合金剛煉體的內力修煉秘法。如此內外雙修，才能使皮肉堅韌如銅，內外合一，剛柔并濟，能抵禦住強大內力和鋒銳兵器的攻擊。正因皮肉綿密堅韌之極，連毛發都無法生長。他才會全身毛發盡落，成了一個光頭，甚至連眉毛都掉光了。

伏青龍就是使周身骨骼串聯如龍，能大能小，能伸能縮，能軟能硬，如龍般變化無窮。高歡的天靈蓋骨沒能煉化，距離大成還有最後一步。

不過，五相輪中克敵制勝的白虎七煞爪和青龍翻海腿卻都有小成。降白虎伏青龍的金剛之軀有着種種妙用，就算是三階武者，真正搏殺時也未必是高歡的對手。

子時将近，天地陰陽轉換，正是元氣最為紛亂之際。偏在這個時候，高歡回到黑暗的逼仄山洞，修煉起金剛五相輪中伏青龍秘法。

凝立的高歡看似不動，實際上身體的皮肉骨骼都在微微顫動，随着經絡內運轉的內力，內外結合，整個身軀都在做最細微的震顫搖擺，整個人就像要化作一條長龍。

只有天靈蓋骨，是全身上下最為堅硬的骨骼，又是人神魂中樞，不能輕動。高歡的伏青龍秘法已經煉了三年，卻始終無法突破最後一關。

修煉內力時心神一片空明，心念若存若無。上乘的內功秘法，不但能修養精神，內力更能溫養筋骨血肉。否則，光憑虎骨熊膽膏等外部藥力，這具身體早就煉廢了。

兩個時辰後，高歡才從深沉入定中醒來。暗忖道：“按照現在進境估計，年底大比前，怎麽也煉化天靈骨，使全身骨骼串聯成一條大龍。”青龍既成，全身皮肉骨骼經絡化成一體，內力也完成周天大循環，貫通全身。內力大進，打開穴竅、晉級武道第三階就是水到渠成之事。

武道九階。第一階，外力；第二階，內力；第三階，氣力；第四階，通力；第五階，合力；第六階，真力；第七階，罡力；第八階，玄力；第九階，元力。

高歡現在還只是內力層次，只有打通穴竅，才能吐納天地元氣，成為三階武者。三階武者和二階武者只差一階，卻是一個巨大的分水嶺。只有跨入三階，才能真正稱之為武者。

不過相比之下，高歡到更願意做一個修者，修煉神念，念動天地變，千百種法術，随意組合出千變萬化。其神妙之處，是單純修煉己身的武者所無法比拟的。

修者也分九階。第一階，氣動；第二階，定心；第三；階，凝神；第四階，出竅；第五階，顯形；第六階，陰神；第七階，陽神；第八階，元神；第九階，渡劫。

可惜，高歡直到現在為止，神念雖然凝煉，卻無法以神念感應元氣，難以修煉法術。

武者引動元氣淬煉己身，磨砺神魂，血肉與神魂交融為一，以自身為天地宇宙，最終超脫天地規則。

修者卻是淬煉神魂，以神念溝通天地，感悟法則，最終神魂獨立于天地之間。修者凝成元神，就可以脫離肉體單獨存在。

武者和修者是超脫極限的兩種道路，并無高下之分。但相比較而言，修者可以比同階武者更強大也更尊貴。

高歡也并非是完全沒可能修習法術，只要成為真傳弟子，高歡神念又足夠強，就有機會學習法術。

宗門一年一小比，三年一大比。大比中會選出十名真傳弟子。

高歡的年齡已經到了界限，若不能晉級成真傳弟子，就只能轉為執事弟子或是外傳弟子，那是高歡不能接受的。

只有真傳弟子才能獲得更高階的武功，才更容易晉級武道巅峰。今年，就是高歡成為真傳弟子的最後一次機會。

在這個世界，絕頂強者，甚至能決定國家的存亡。高歡沒有稱雄天下的雄心，他只有一個最簡單的目的：活着。

前世二十多年的經驗智慧，加上這十年的積累，高歡非常明确地知道，紅蓮寺裏容不下一絲軟弱退縮，想要脫離紅蓮寺，同樣需要強大的力量。力量，才是根基。

倚天峰高逾千丈，陡峭險峻，如刺天孤劍，是方圓百裏內第一高峰，也最宜登高望遠。此時，紅豔旭日自蒼茫群山中冉冉而出，億萬金光照耀天地河山，壯麗非凡。

正在吸取東來紫氣的高歡心中一動，轉頭望去，通向半山腰處正有兩道身影正在閃動。看衣服顏色，正是紅蓮寺的弟子。

秋獵時節，所有入室弟子都進入黑龍山脈獵殺妖獸。而在沒有任何約束的荒山野外，遇到其他入室弟子可不是什麽好事。

兩個人速度很快，其中那個身形瘦高的雙袖揮舞，翩然如鶴。不過他身形活而不靈，輕而不穩，只是二階武者。

另一個身形瘦弱的黑衣少年，身形飄逸如風卻又始終保持平穩節奏，明顯的是打通穴竅的三階武者。

二階武者和三階武者只差一階，卻有天壤之別。二階武者只能修煉內力，三階武者卻能通過打通的穴竅，吐納天地元氣。

人力有窮，而天地元氣卻無窮無盡。三階武者運用的天地元氣雖然有限，但比之只能運用自身內力的武者卻有着絕對的優勢。

高歡修為雖然精深，可要正面對上三階武者，卻也勝負難料。

紅蓮寺三百多名入室弟子，進入武道第三階的不超過十個人。高歡在入室弟子中混了六年，對所有高手的底細都很清楚。

下面來的那個少年身形如風，飄逸灑脫。雖然看不清面目，高歡卻知道來的一定是疾風劍彭秀那厮。

高歡和彭秀見過幾面，知道此人性子陰狠，頗有心機，喜歡笑裏藏刀。知道來的人是誰，高歡反而放心了。

既然是彭秀，就一定是為了那事而來！

“呼……”高歡深呼了口氣，體內就如同燃放起鞭炮一般，響起一陣密集清脆的脆響。

高歡古銅色的身軀猛然膨脹了一圈，原本流暢的肌肉線條也都變得岩石般棱角分明。這具身體外形更加強悍兇猛，可身體的肌肉卻不免失之僵硬。就連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木讷起來。

沒過一會，兩道人影就到了山頂。當先那人看到高歡時笑了起來。焦黃狹長的臉上的笑容，怎麽看都是不懷好意。目光再一掃高歡那兇猛強硬的肌肉，笑容中又多了幾分譏嘲，“在山下我就知道一定是你。除了你，幾百名入室弟子中再沒有這般剛猛強悍的身體！”

高歡默然不語，只是随手提起插在一旁的八尺長的烏鐵棍，當胸一橫，露出戒備之色。

紅蓮寺內可不講團結友愛。高歡這般戒備的姿态，才是最正常的表現。

陰柔俊美的彭秀柔聲道：“不用緊張，我們并無惡意。只是知道你熟悉黑龍山脈情況，經驗豐富，想和你搭個伴……”

彭秀年少俊美，卻正處于變聲期，聲音尖利幹澀，聽上去似乎有些可笑。可他和趙賀兩個人左右分立成夾擊之勢，身上氣息森然，殺機暗藏。只要高歡露出拒絕的意思，立即就會出手。

高歡故作猶豫，澀聲道：“怎麽分？”

彭秀不怕高歡拒絕，卻也不想逼得太狠。豎起食指悠悠道：“五個人，收獲可以分你一成。”

高歡沉思一會，斷然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