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大名鼎鼎的江舟客不是一向只畫山水不畫人的嗎?我還以為安少爺是同那些個自命清高的讀書人一樣,把這世間的人扁得分文不值,看誰都是嫌棄得很哪!”
薛皓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去年的時候八擡大轎娶進門了一位名門千金。不過即便成了家,薛皓的玩心也并未收斂,不僅家中是好一番雞飛狗跳,連京城的秦樓楚館也跟着遭了殃。祁衍安有些日子沒碰上他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家跪搓衣板去了。今天不知怎麽就撞上了他,聽說祁衍安要作畫,薛皓便非說要來看看。
聽了他的揶揄,祁衍安眉毛都沒擡一下,嘴上的笑容依舊漂亮得惹眼:“薛兄怎麽今日得了空,嫂子可知道你來了翎熙樓?哦,方才忘了同你說,後頸上那幾道紅印子,可是貓抓的?”
說着,便斜眼掃了一眼薛皓,自問自答:“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我仿佛記得薛兄家中未曾有過貓,莫不是……”
祁衍安還未說完,薛皓便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倉皇捂住後頸,苦笑道:“安少爺還真是會戳人痛處,我們家那個母夜叉,啧啧,我可是敢怒不敢言……你這麽逍遙自在,可真是羨煞我也,千萬莫要娶妻,娶也要娶賢惠的……”
薛皓看來是“積怨已久”,拿着把扇子手舞足蹈,嘴裏叨叨個沒完。他還未說完,就聽到窗外傳來一聲喚。
“少爺!”
這一聲喚又輕又小,祁衍安以為是日思夜想有了幻聽,但還是把筆一擱,快步走向了窗邊。
祁衍安既沒有幻聽也沒有花眼。祁朔就在下面。在看到祁衍安的瞬間,他的惴惴不安頃刻間一掃而光,眼中的星光剎那間被點亮,明亮的光閃爍着。
祁衍安笑逐顏開:“你就在這兒等着我,別亂跑。”
薛皓正要湊過來瞧瞧是誰讓祁衍安笑得這麽開心,不想祁衍安順手把窗戶給合上了。
薛皓:“……”
薛皓:“聽剛才安少爺這意思,那下邊兒的便是同安少爺相好的了,想看一眼小娘子的花容月貌都不準?”
祁衍安微微一笑:“不是什麽小娘子。我家夫人來尋我了,今兒是不再畫了,凡事要以夫人為先。”
薛皓:“……”
薛皓被他噎得說不出話,恨得牙癢癢:“我怎麽沒聽說安少爺有了妻室?你成婚這麽大的事都不知會一聲,未免太不給面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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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衍安把畫卷起來,收好:“還未禮成,不過也是遲早的事。”
“哎,”薛皓仍不死心,“弟妹既然都等在下面了,見上一面打個招呼,這總是可以的吧。”
祁衍安徑自走到門口,向薛皓拱手作別:“我家夫人怕生。待我好好同他說一說,下回再帶他拜會薛兄。”
祁朔站的位置既是在祁衍安常去作畫的那間廂房下邊兒,也是在翎熙樓不朝向長街,相對來講較為僻靜的一面。祁衍安讓他在原地等着,祁朔還真的就一步都沒敢亂動,站着那裏等祁衍安下來。
祁衍安問他:“知道我在這兒,怎麽不進來找我?”
祁朔支支吾吾地道:“這裏面……挺叫人害怕的。”
“你這話要是被旁人聽了去,定是要笑話你沒出息的,”祁衍安彈了一下他的腦門,“不過你不進去,可就看不着我畫的畫喽!”
祁朔瞪圓了眼,眼中滿含期待:“少爺又畫新畫了嗎?”
見祁衍安一臉諱莫如深,這可讓祁朔困惑了起來。不過用不了多久,他就明白過來祁衍安此時的反應是怎麽一回事了。那畫上畫的人雌雄莫辨,烏黑的長發如瀑,膚白勝雪,身上的衣衫半遮半掩,露出半邊脊背和圓潤的肩頭。那人只露了側臉,眼睛大而圓,眼尾還染上了誘人的紅,欲語還休的模樣很是惹人憐。祁朔起初只覺得少爺畫得好看,光是看着便覺得這人兒生得美,泫然欲泣的模樣既是生動又是十分招人疼。看着看着,祁朔就覺得不太對勁了,這人的肩胛骨上有一顆痣,祁朔恰好也有。那時的祁朔和祁衍安時常會偷偷摸摸在夜裏親熱,跟偷情似的。頭一天夜裏祁衍安還抱着他動作,祁朔受不了刺激,一邊捂着嘴小聲啜泣一邊聽着祁衍安伏在他耳邊喊他“小月亮”。祁衍安一面喚着他還一邊啃咬着他肩胛骨上的那顆痣。
當時祁朔的臉“騰”地一下子就紅了。正在此時,好巧不巧林玉兒認出了他,還同他寒暄了幾句。見祁朔正在看畫,林玉兒便道:“聽安公子說,這畫上畫的是他的夫人,再問他,他就只是笑,不肯再多說了。從未聽說過安公子成婚的事,你家公子可真會說笑。”
祁朔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翎熙樓的。
不過,這也是後話了。
眼下的祁朔正琢磨着祁衍安的表情,思考為何說起新畫祁衍安會露出這副神情。祁朔怎麽也猜不出個中原由,愈發覺得自己愚鈍得像是只呆頭鵝。不過祁衍安也沒給他時間瞎琢磨,兩人相伴走了沒一會兒,祁衍安便問:“還疼嗎?今兒……可有抹藥嗎?”
這一句話問下去,兩人都鬧了個紅臉。祁朔小聲道:“抹了。”
祁朔回答的聲音細弱蚊蠅,讓祁衍安不禁皺起了眉,只當祁朔是在敷衍,便正色道:“還是我給你抹。前天看你連坐椅子都坐不舒坦,好像那椅面兒上長了釘子似的。昨天你非不要我幫你,說你自己會抹,我才沒看着你,結果今天就……”
祁朔急着搶話道:“我真的抹了!”
他一着急,說話的聲調便陡然升了些,引得街上路過的行人駐足觀望。都以為他們兩個是要吵起來,正想湊個熱鬧。
祁朔窘迫地連連道歉,還未等他一一道完,祁衍安就一把把他抓着跑遠了。
結果剛一停下來,祁朔氣喘籲籲的,還不忘繼續解釋:“我知道要抹藥的,只是想到要給少爺看屁股,就會覺得很不好意思。”
街上行人雖然不多,但也有零星幾個。祁衍安忍無可忍,一把捂上了他的嘴,把他拽進了一旁的小窄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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