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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暗自贊嘆,果然不是一般的村姑出身,這位盛姑娘氣質真真是好。
盛芳華走到田頭,見着穿了錦衣的許瑢,略微有些錯愕,許瑢朝她微微一笑:“姑娘,我出來散心,不想迷失了方向,想要回京城,該怎麽走?”他用手指了指背對着自己的褚昭钺:“我方才問他路,可這人卻跟聾子啞巴一般,根本不搭理我。”
“啊,公子,阿大不是不想幫你忙,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去京城,你可千萬別見怪。”盛芳華瞄了一眼正在田裏努力幹活的褚昭钺,心中暗道,這阿大是個千年冰山男,不搭理陌生人也是正常的事。
“那姑娘可否知道去京城的路?”許瑢一挑眉,看起來這位盛姑娘很維護阿钺呀。
“你從左邊這條路下去,一直往前走,到了一棵約莫兩人才能合圍的紫槐樹下,便能見着一條寬些的大道,能供兩輛馬車通過,沿着那條路再往前走幾裏,就能看到官道了。”盛芳華朝許瑢笑了笑:“公子騎了馬,半個時辰就能到京城的。”
“多謝姑娘了。”許瑢朝盛芳華點了點頭,轉臉看了下褚昭钺,見他直起身子,支起耳朵在那裏,心中暗自好笑,這人表面上裝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可關系到盛姑娘的事情,便格外的上心。
“真是奇怪,這貴家公子怎麽會好端端的出現在這桃花村。”盛芳華盯着許瑢的背影,有些覺得奇怪,看着他那一身光鮮的行頭,肯定非富即貴,怎麽會跑到這裏來游山玩水了,桃花山又不是一個什麽出名的地方。
這人有些面善,仿佛在哪裏見過,盛芳華看了好半日,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可卻說不出來為何有這感覺,挎着籃子站了好一陣子,忽然感覺身邊有人伸手将她臂彎裏的籃子接了過去。
“阿大,想喝水了?”盛芳華慌忙将籃子放了下來,她是過來給阿大送水過來的,怎麽就把這正經事給忘記了。
褚昭钺點了點頭,心裏卻有幾分嫉妒,盛姑娘老是盯着許瑢看作甚?莫非見他鮮衣怒馬,便……他壓着那蠢蠢欲動的酸味,不住告誡自己,盛姑娘才不是那般淺薄的人,可千萬別将她看錯了,免得惹了她生氣。
“阿大,你怎麽了?”盛芳華明顯的感覺到褚昭钺臉色的陰晴不定,有些奇怪,從籃子裏将水壺拿了出來,給褚昭钺倒了一杯水:“快些喝吧,真是辛苦你了。”
沒想到這富家公子還真會做事情,才四個月辰光,便真的幫她家整出一塊地來,雖然這塊地不大,最多也就一畝見方,可盛芳華卻十分感激,至少阿大有一份心,知恩圖報。
她跟便宜娘并不靠着這分田地過日子,可財産總是多多益善,沒有人會嫌田地多的,這塊地,自家不種,租了給旁人總歸能拿點租金,若是無人租種,自己到時候撒些玉米種子,随它長去了,等着熟了便來掰玉米磨粉,也是一份口糧。
“盛姑娘……”褚昭钺順着盛芳華的目光看了過去,見她臉上有歡喜神色,心裏也是高興,自己做的功夫沒白費,她高興,他也就開心了。
“嗯,阿大,有什麽事?”盛芳華轉眼看了過來,撞上了褚昭钺兩道*辣的目光。
盛芳華用勁擦了擦眼睛,莫非她眼睛花了?冰山面癱男阿大,怎麽忽然變得柔和起來,那眼神不再冰冷,仿佛有春風拂過,溫暖而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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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綠的野草茵茵一片,七月流火,草葉都蜷縮了起來,幹巴巴的皺在了一團,沒精打采的仰望着碧藍的天空。
烈日下站着的兩個人相互對視,沉默在他們之間蔓延,仿佛拉開了一段空白。
英眉朗目的少年與嬌俏如花的少女,怎麽看都是精致如畫,兩人面對面的站在一處,四目相交,少女抱着一個水壺,而少年手裏端着一碗水,十分和諧。
妙目如寶珠盈盈,黑幽幽的一潭春水,看得褚昭钺好一陣心跳,他喉嚨間憋着許多話,此時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盛明珠嫁人了,他的心病終于去了,可他還是不知道該怎跟盛芳華說。
“阿大,你到底怎麽了?”盛芳華有些奇怪,為何褚昭钺今日神色這般不對?
褚昭钺一仰頭,将那碗水喝得幹幹淨淨,把碗扔到籃子裏邊,朝盛芳華走近一步,伸出手來,猶豫了下,落到了她的頭上。
“怎麽了怎麽了?”盛芳華唬了一跳,趕忙朝旁邊退了一步:“阿大,你這是要幹啥?”
她忽然想到了前世看過的《射雕英雄傳》,裏邊梅超風練九陰白骨爪,習慣性的在人頭上摸上一模,看哪地方最适合下手。阿大會武功,這手又恰好落到了自己的頭頂,盛芳華雖知褚昭钺不會傷害自己,可還是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臉上有些尴尬神色。
“我……”褚昭钺停住了話頭,看着撇了身子站去一旁的盛芳華,有些失望,她……她不想自己靠近?
悵悵然的感覺讓褚昭钺忽然失去了勇氣,他只得随意揉了揉盛芳華的頭發:“我看到上邊落了一只大馬蜂。”
“哦,原來是這樣。”盛芳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原來只是一只馬蜂,自己也是太能聯想了!擡頭看了看身邊的綠樹:“咦,這上頭沒有馬蜂窩哪,怎麽會有馬蜂飛過來呢?”
謊言被戳穿,褚昭钺臉微微一紅,可瞬間恢複了鎮定,伸手朝盛芳華晃了晃:“我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反正被我掐死了。”
那只手掌才攤開一下便晃得沒影,盛芳華都沒看清楚褚昭钺手掌上粘着什麽,她有些擔心,出言提醒:“阿大,馬蜂有毒,你可要仔細了,下回莫再逞強。”
見盛芳華竟然被自己忽悠過去,褚昭钺總算是放了心,雙腳點地跳下田去:“盛姑娘,你先回去罷,我将這地整好就回來。”
這是最後一道工序了,褚昭钺看着四四方方的田地,心裏頭美滋滋的,總算是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做完了。只是……他轉身看了下那姍姍而去的少女,又有幾分惆悵,為何自己不能将想說的話說出來呢?
聽到腳步聲,盛大娘從廚房那邊探出頭來,看着走進院子的盛芳華,掀起衣角擦了擦手趕着走出去:“芳華,怎麽阿大沒一塊回來?”
“阿娘,他說就剩最後一點點事沒做完,要做完了再回來。”盛芳華将籃子放到了桌子上邊:“咱們先吃飯吧。”
“那怎麽行,得等着阿大回來才是。”盛大娘嗔怪的看了盛芳華一眼:“人家阿大出了這麽大的力氣,咱們可要知道好,怎麽能剩些冷飯冷菜讓他吃吶?等等他也不打緊,反正辰光還早,肚子不餓。”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盛大娘越看褚昭钺便越是心中歡喜,一心想着,若是自己對他好,是不是就會安心安意的在桃花村住了下來,指不定到時候回心轉意,願意入贅,跟芳華一道好好過日子哩。
盛芳華如何不知道盛大娘的打算?她嘆了口氣:“阿娘,你沒必要這樣,人家阿大不願意娶我,你又何必這般曲意奉承,該怎麽樣便怎麽樣吧,阿大自己說了不要我們等他吃飯,肯定要過好一陣子才能回,我可要先吃飯了,下午還得去鄰村給那秋桂阿婆複查呢。”
她舀水洗了把手,走到廚房将飯菜端了出來,虎子今日沒有過來,只有三個人的飯菜,雖然簡單,可還是看得出來盛大娘花了心思,一個葷菜一個素菜還有一碗湯。
盛芳華毫不客氣的添了一大碗飯,就着素菜和湯吃得光光,葷菜她沒怎麽動,阿大趕體力活,得要多補充點營養才行。
盛大娘瞥了一眼碗裏的菜,滿意的笑了。
芳華心裏頭還是有阿大的嘛,知道給他留些好菜,盛大娘坐了下來,看着盛芳華收拾着曬在院子裏的藥材,心裏頭默默的想,啥時候芳華跟阿大成了親,她這才能放心哩,早早抱上大孫子,她也就踏實了。
盛芳華根本沒想到便宜娘會想得那麽遠,将那一地曬幹了的草藥抱了起來就往廂房走,這新房就是好,青磚房子,冬暖夏涼,而且西頭的這些房子很幹燥,最适合做庫房收草藥,自己也不用擔心變質的問題了。
庫房裏有幾個木架子,上頭放着竹盤,盛芳華根據木架上貼着的名字,把藥分門別類放好,等着這些曬幹透以後,她還要切磨研粉收藏,工序可是一道也不能少。将草藥入庫,盛芳華整理了下藥囊,手裏提了藥箱朝鄰村裏走了去,鄰村那個秋桂阿婆早幾日中風了,幸虧家裏人及時喊她過去,否則此刻該是已經閉了眼。
“啊呀呀,盛姑娘來了。”秋桂阿婆家的媳婦見着她走進來,慌忙迎了上來:“盛姑娘,你快些來給看看,今日上午我家婆婆怎麽說一邊胳膊使不上勁。”
盛芳華趕緊跟着媳婦子走了進去,秋桂阿婆正躺在床上,唉聲嘆氣:“我這病是好不了啦,拖着讓你們受罪喲……”
“阿婆,怎麽說些這樣的話哩,你是家裏的老祖宗,有些小病小痛,兒子媳婦來照顧也是應該的。”盛芳華看了一眼守在床邊的那個漢子,微微一笑:“現在還正是閑時,大哥大嫂有時間,阿婆你就別挂心了。”
走上前去給秋桂阿婆把了脈,盛芳華心中一沉,看起來老阿婆這病是很難好了,只能好好将養着。人年紀大了,三病兩痛的是常事,只不過秋桂阿婆這是屬于中風,再怎麽用藥也難治好了,只能由家裏的人好好照顧。
“要想阿婆這胳膊得勁,你們要每日給她an摩,讓阿婆自己試着擡擡胳膊攥攥手指。”盛芳華開了個藥方交給秋桂阿婆的兒子,又将她媳婦喚了過來:“我教你手法,以後你每日給阿婆按上半個時辰。”
“好咧好咧。”秋桂阿婆的媳婦是個孝順的,趕着上來看盛芳華的指法,學了差不多小半個時辰,盛芳華才教會了那媳婦子,正準備離開,有人抹着汗跑了進來:“盛姑娘,盛姑娘,快些幫我媳婦去看看,是不是要生了?”
“喲,春生,你媳婦要生了?”秋桂阿婆的媳婦很驚喜的喊出了聲:“這也是你運氣好,盛姑娘剛剛好在咱們村,你媳婦肯定能順順當當的生下個胖小子!”
跑進來的漢子滿臉憨笑:“借你吉言!”
盛芳華被請了過去,一直忙到大半夜,那小子才肯哇哇的哭着落了地,母子平安。春生一家高興得不行,送了盛芳華回來,将準備好的紅雞蛋和肉往她手裏塞:“多謝盛姑娘了,這小小心意盛姑娘可莫要嫌棄。”
這是她的診金,如何會嫌棄?盛芳華一把接了過來,笑着說了幾句吉利話兒,那春生才快快活活的離開。盛芳華站在那裏看着他的背影,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唉,又多了一張嘴吃飯,他又上了一根套哪。”
“多子多福這是好事,你怎麽反倒嘆氣起來了?”
盛芳華轉過身去,就見褚昭钺站在樹下,穿着一件白色的長衫,長身玉立,就如庭前玉樹芝蘭,在清風明月裏,熠熠生輝。
她心中一緊。
這件長衫是她買的,那次在成衣鋪子裏頭,她給他買了幾件日常穿的布衣,想來想去,咬緊牙關給他挑了兩件長衫,一件冬日穿,一件夏裝,料子都還不錯。回來交給他時開玩笑似的說:“等你要走時,穿了長衫到身上,也好讓你家人瞧瞧,我并未虐待你。”
阿大在桃花村這麽久了,一直只穿布衣,衣衫褲子分開的那種,而今晚,忽然穿上了長衫,這讓她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阿大,你是不知道這莊戶人家的辛苦。”盛芳華搖了搖頭:“放在鄉下,多子多福不過是說家裏多了勞動力,可以多種些地,可多種地又怎樣?家裏一樣還是很窮,哪裏能靠死種地翻得了身的?所謂越窮越生越生越窮,莫過于此。”
“那倒也是。”褚昭钺走了過來,伸手将盛芳華手中的籃子和那塊肉接了過來:“回來這麽晚,早些去歇着。”
“阿大,你是在等我回來?”盛芳華果斷擡頭,截住了褚昭钺那殷殷的目光。
“我……”褚昭钺似乎被人揭穿了心事,手一松,籃子落了地。
“哎呀,雞蛋!”盛芳華驚叫一聲,慌忙蹲了下來去搶救那籃子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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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色的月光下,掉在地上的籃子給鍍了一層銀色的邊,看上去沒有那麽土氣了,兩只手一前一後握住籃子的柄,交疊着到了一處,大手握着小手,才那麽一觸及到,又倏忽間分開,伴着“哎呀”的一聲喊叫。
褚昭钺揉着額頭站在那裏,呲牙咧嘴。
上回也是一樣,盛芳華一擡頭,他就被撞到了,那次是被撞到下巴,這次是被撞到了額頭,只是位置不同而已。
盛芳華瞟了褚昭钺一眼,沒見有什麽不對勁,蹲下身子去清點雞蛋:“哎呀呀,摔壞了一半,真是可惜。”
竹籃子下滲出了一絲黑色的印漬,那是蛋清慢慢從縫隙裏漏了出來,盛芳華趕忙站起來,飛奔着朝廚房過去,轉眼間便拿了一個碗出來:“阿大,快幫我把好的雞蛋撿出來,那些爛的我用碗盛了,明天咱們吃煎雞蛋,雞蛋蔥花湯。”
她專心致志弄起那些摔碎的雞蛋,頭也不擡,褚昭钺蹲在那裏,将沒碎的雞蛋一個個撿出來放到一旁,愣愣的望着盛芳華,滿腹的話找不到個合适的時間說。
她真的很美,在這如水的月華下,肌膚仿若羊脂玉一般,沒有半點瑕疵,哪怕是想找顆細如芝麻大的斑點都尋不到,細細的眉毛就如一彎柳葉,看似柔弱,卻又有些說不出的倔強,眉毛下邊,是如蝴蝶羽翼般在顫動的睫毛,每一次扇動,都讓他有些心顫,好想伸手将那小翅膀捉住,輕輕捧在手心,讓那蝶翼擦着他的手掌,癢癢的直入他心。
盛芳華将那些破碎的雞蛋收拾完,擡起頭來時,看到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神情專注。
“你在看什麽?”
“看你。”
盛芳華一愣,忽然想到了收治他的第一個晚上,他們好像也有過這樣一番對話。
“看我作甚?”盛芳華提着籃子站了起來:“這麽晚了,還不快些去歇息。”
那個晚上,她落落大方,而今日,她忽然間有一絲慌亂和羞澀,盛芳華恨恨的罵了自己一句,怎麽忽然就扭扭捏捏的了呢,人家阿大都沒害羞,你害羞什麽?她朝褚昭钺那邊迅速的看了一眼,那眼神就跟小刀子一般紮過去,鋒銳淩厲,看得褚昭钺一呆。
盛姑娘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麽意見?褚昭钺站在那裏,看着盛芳華提了籃子端了碗往廚房那邊走過去,忽然間回過神來,急急忙忙跟了過去。
今晚是他在桃花村的最後一晚,他一定要把握住機會。
“盛姑娘。”褚昭钺追上盛芳華,一把将那個籃子接了過來:“我來幫你提。”
“籃子不重,不用你幫忙了。”盛芳華回眸淺笑,在這朦胧的月色裏,就如那初春花朵上第一縷霞光,格外柔美。
褚昭钺提了籃子在手,心砰砰的亂跳,似乎快到了喉嚨口:“盛、盛……”
盛芳華一皺眉,阿大怎麽忽然就結巴了?
“阿大,怎麽了?”盛芳華站定了身子,上上下下打量了褚昭钺一番:“你今晚有些奇怪。”
能不奇怪嗎?褚昭钺的舌頭在嘴裏打了一個轉,終于滾着出了一句話:“盛姑娘,我……心悅于你。”
這話才說出口,褚昭钺便覺得自己全身輕飄飄的沒了力氣,一雙眼睛只是盯住了盛芳華看,生怕她會一生氣扭頭就走。他仿佛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砰砰砰砰,宛若擂鼓,敲得他心神不寧。
盛芳華也呆住了,這是阿大向他表白嗎?
“阿大,我記得你告訴過我,你有個未婚妻。”
那個晚上,阿大對她說過的話,她記得清清楚楚,阿大說他有個未婚妻,故此他不能答應娶自己,怎麽才兩個月不到,阿大就忘記自己說過的話了?
阿大生得真不錯,可這不是自己糊裏糊塗就答應他的理由,怎麽樣自己也不能當第三者,她盛芳華不做這樣的事情,哪怕是再喜歡一個人,也絕不會去插足別人之間的感情,特別是在大周朝,一個定下了親事的姑娘家,無端被退婚,肯定是會被人瞧不起的,再想議親便艱難了,她怎麽能做這樣缺德的事情?
褚昭钺也呆住了,早知道盛明珠要嫁他堂弟,他也不會繞這麽多彎路了,現在盛芳華拿了這件事情出來,一句話就将他擋了回去,如果自己說未婚妻已經另嫁他人,盛芳華是絕不會相信的,他每日在桃花村裏住着,怎麽知道未婚妻改嫁了呢?
“我那時候是說,我好像記得有個未婚妻,也不确定到底有沒有。”褚昭钺結結巴巴的解釋,他自己都不知道這解釋說不說得過去,只是他必須要向盛芳華說明白,他心裏并不在乎那個未婚妻。
“既然你記得有,那便肯定是有,人的潛意識裏存在的,要不是對那些東西向往,要麽就是确實存在,阿大,你覺得你的未婚妻屬于哪一種?”盛芳華笑微微的看了褚昭钺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的感覺,可我卻不能這樣稀裏糊塗的就接受你這一份情意,要知道傷害旁人有時只需一句話,我們不能用旁人的痛快來做自己快樂的奠基石。”
褚昭钺一翻手,就将盛芳華的手捉住,她的手細嫩柔軟,似乎沒有骨頭,讓他的心跳得更快:“盛姑娘,我沒未婚妻。”
“我不相信。”盛芳華迅速将手抽離,挑起眉梢,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阿大,你這失魂之症還沒治好,我不跟你計較,等你全部恢複過來以後,你肯定會想起你的未婚妻來。”
她的眼裏含着一絲說不出的意味,就如天邊那顆星子,忽明忽滅,褚昭钺看着她的眼神,更是一點點的沉淪下去,一顆心毛躁得仿佛如十五六歲的少年,正是騰騰的朝前邊亂闖,沒有一絲畏懼。
褚昭钺将籃子丢下,猛然用一雙手撐住牆壁,将盛芳華攏在雙臂之間,低頭看向她,眼神裏全是柔情蜜意:“盛姑娘,別管那個未婚妻的問題,我只想問你一句,你喜不喜歡我?”
這就是壁咚嗎?盛芳華的臉向左向右看了看,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阿大無師自通,把千餘年後的動作都掌握得這般精準,他的身子完全将她遮擋住,她整個人全在他的陰影裏,甚至看不到院牆那邊的樹影。
“阿大,我說得很清楚了,你有未婚妻,我根本沒有考慮過喜不喜歡你這個問題。”盛芳華用手擋住那漸漸靠過來的身軀,用力喝止住他:“阿大,到此為止,咱們別再說這個問題了,好不好?”
“不好,我就想知道你的想法。”褚昭钺的頭略微低了下來些,有些壓迫感,他這一湊近,盛芳華覺得周圍的空氣都被占有身高優勢的褚昭钺獲取,自己幾乎不能呼吸。她一伸手,将褚昭钺的下巴托住,往上頂了頂:“阿大,你今晚怎麽這般無賴?我方才跟你說得很清楚,你有未婚妻了,早就不是我考慮的對象。”
“若沒有未婚妻呢,你可會喜歡我?”褚昭钺緊追不舍。
“沒有這個如果,何必再說。”盛芳華掐了下褚昭钺的下巴,這弧度,真好看。
“有這個如果呢?”褚昭钺頑強的将頭又低了下來:“我只要你一句心裏話。”
“我上次不跟你說了?我不喜歡你那冷冰冰的模樣,好像要拒人千裏之外,我喜歡的人一定要溫暖得就像三月的陽光,要能讓我有如沐春陽的感覺。”盛芳華朝褚昭钺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跟着微微扇動起來:“很明顯,你不是。”
她那明亮的眼眸和俏皮的神态,讓褚昭钺再也把持不住,猛然低頭,嘴唇印上了盛芳華光潔的額頭:“盛姑娘,我真的很喜歡你。”
盛芳華呆住了,萬萬沒想到褚昭钺竟然會使出這一招來,她身子一彎,從褚昭钺的胳膊下頭鑽了出來,往旁邊跳開了一步:“阿大,你這樣做,會沒有朋友的。”
現在分明都是夏天了,怎麽阿大瞧着滿臉都是春意?盛芳華雙手叉腰,兇巴巴的望向了褚昭钺:“你是不是又夢游了?要不要我給你紮幾針?”
“我……”
褚昭钺有些無語,盛姑娘究竟是故意裝出來的,還是真的不解風情?看她那模樣,貌似真的有些生氣。
“我什麽我,肯定又是在夢游,還不快些回屋子睡覺去!”盛芳華從身上的藥囊裏窸窸窣窣的翻着東西:“再不進去我可真要用銀針來幫你安神了。”
“我回去。”
褚昭钺快步從盛芳華身邊走了過去,淡淡的藥香從她身上傳了過來,他貪婪的呼吸了一口,只覺得滿心全是甜香。
這樣好聞的味道,要暫時作別了。
褚昭钺悵悵然的站在門邊,臉湊上了門板,從那條狹小的縫隙朝外邊張望,盛芳華舀水在洗手,潑喇喇的水響,月光裏閃過點點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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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陽光照進了屋子,暖洋洋的一片。
床上的那人翻過來翻過去的滾了兩下,伸手在眼睛上擦了擦,伸直腿蹬了瞪,打了個心滿意足的呵欠:“每天睡到自然醒真是好。”
前世在醫院工作,簡直可以說得上是日以繼夜,每天能睡上八小時都是奢望,這輩子可算是過得舒心如意,沒有那繁重的工作,也沒有誰管着她一定要按時到,再也聽不到手術室來的電話,每日裏自己做什麽便是什麽。
唯一沒有失去的,是一顆醫者的良心,她依舊還是那般,見着病患便想出手救治,或許這是天生的心軟。盛芳華在做鈴醫的時候,也遇到過不少堵心的事兒,她不是全科大夫,有些病她也是束手無策,可患者家屬并不理解,他們覺得既然你外出行醫,就該包治百病,故此争執也是有的。
雖然有波折,可這并沒有動搖盛芳華懸壺濟世的決心,她還是她,在農閑時節搖着木铎行走在鄉村小道上的那個鈴醫。
盛芳華在床上扭了兩下,用手撐着床板坐了起來,窗紗上一層淺淺的金黃,柔嫩得仿佛一伸手就能擦去那淡淡的痕跡。她小心翼翼的推開了半扇窗戶,眯着眼睛朝後院看了過去。
素日裏那總會有一個人,凝神閉氣的在打坐,或者在練拳腳,可今日,樹下沒見到那個身影,空空的一塊坪,唯有香樟搖曳不止。
阿大去哪裏了?盛芳華蹙眉,昨日不是已經将地全弄好了?今日還要早起去趕工?
她伸手将窗戶關上,飛快的從床上跳了下來,揉揉眼睛朝外邊跑了過去:“阿娘,阿娘,阿大就出去了?”
盛大娘剛剛将白面饅頭起鍋,蒸蒸的白色霧氣将她的臉孔遮住,模模糊糊的看不清眉眼。竈臺上放着一個大碗,裏邊有好幾個饅頭,熟得很好,白白胖胖,就如小山包一樣,一個個的挨着躺在那裏,十分誘人。
“阿大?我沒看見他出來。”盛大娘用竹筷将最後一個饅頭夾了出來:“可能昨日幹活太累,還沒起床吧?芳華,快去敲門讓他來吃饅頭。”
沒起來?這有些不像阿大的畫風,盛芳華有幾分疑惑,拿起口杯出去擦牙,先将自己收拾好了再說,或許阿大也就是在床上多伸幾個懶腰,便把這時辰耽擱了呢。
清淩淩的水濺落到了石板地上,一顆顆水珠兒就想珍珠一般,在石板的縫隙裏滾動着,不多時便融成了一塊水窪,被初升的日頭照得晃晃兒的亮。盛芳華低頭漱口,忽然想到了昨晚阿大那莫名其妙的舉動,伸手摸了摸額頭,上邊似乎還停着那嘴唇的熱度,忽忽的便有些心慌意亂。
她站起身來,将一口水吐了出來,捧着杯子飛快的朝褚昭钺房間奔了去。
“阿大,起床吃早飯啦!”盛芳華敲了敲門,清脆的篤篤之聲響起,就如那啄木鳥用喙啄着樹幹一般,在林間有吭吭的回旋之音。
屋子裏頭靜悄悄的,沒有人回應她。
盛芳華心中一沉,将手壓在門板上,輕輕一推,門應聲而開。
——阿大沒有在房間裏。
靠窗的桌子上有一個黃色的牛皮信封,幾乎與那射進來的金色陽光融為一體。
盛芳華只覺自己的心一沉,似乎有誰扼住了她的喉嚨,呼吸十分艱澀。
這情景,她在前世的電視劇裏曾經看到過,有人不知道該怎麽告辭,索性什麽也不說,只留下一封信便悄悄走了。記得那時候看到這情景,她還嗤嗤的笑:“為何不當面說清楚,留什麽書信?不都是告辭嗎?”
沒想到這事情今朝落到了她的身上。
疑惑的看了那信封幾眼,盛芳華伸手将它拿了起來,扯開封皮從裏頭拽出了一張紙。
這辭呈跟他素日說話風格十分相像,很是簡潔。
“有勞收治,不甚感激,大病痊愈,不敢蹉跎,自此別過,後會有期。”
盛芳華緊緊的攥着這張紙,看了又看,心裏頃刻間便空落落的一片。
昨晚他說過的話仿佛又在耳邊響起:“若沒有未婚妻呢,你可會喜歡我?”這兩句話在她心頭反複,一字一句,直敲心扉。
他失魂之症好了?他記起自己沒有未婚妻,故此才會這樣問她,而她卻只當他又是在夢游,一點也不相信他的話,只是打發他快些回房去睡——如果自己知道他痊愈了,會如何回答?
盛芳華跌坐在椅子上,手裏捏着那張紙,有些失落。
褚昭钺的臉孔在她面前不斷的晃動着,似乎一伸手就能摸到他的臉孔,能觸及到他兩道英挺的劍眉,順着眉峰走下去,一直能摸到他的雙鬓。
“阿大。”盛芳華喃喃了一句:“若你直接告訴我,那該多好。”
直接告訴了她,她會答應他否?盛芳華忽然覺得雙頰灼灼,有些發燙。
“芳華,怎麽了?”盛大娘在門邊探頭看了過來:“阿大呢?”
“阿娘,阿大已經走了。”盛芳華按着桌子站了起來,将那張紙遞給了盛大娘:“他留了一封信給咱們。”
“走了?”盛大娘吃驚的睜大了眼睛,接過信箋仔仔細細看了起來。
“是啊,走了,這地方終究留不住他。”盛芳華嘆息了一聲,大步朝外邊走了過去:“阿娘,你也別想太多,阿大本來就不是屬于咱們這裏的人,他養好病就該回自己家裏去了,難道還要和咱們一道在這小鄉村裏吃苦?”
“你說的倒也是。”盛大娘将那一行字反反複複看了幾遍,這才将信箋折了起來塞到自己口袋裏:“芳華,你也想開些,別再惦記着阿大了。”
盛芳華一驚,幾乎要跳了起來:“阿娘,你在說什麽?誰惦記他了?”
盛大娘看了看她,只是微微嘆氣:“芳華,我也曾經想過要阿大入贅,現在瞧着是不可能了,咱們把這心思給歇了,以後娘給你留意着,訪個好後生定了親,娘也就放心了。”
“阿娘,你說什麽呢,這婚姻是要講求緣分的,沒有合适的,不成親一個人過,不也挺好?”盛芳華用手攏住盛大娘的肩膀往廚房那邊走:“阿娘,你看看咱們村裏那些人家,有多少是過得如意的?有時候将就着嫁了人,還不如單身好呢。”
對付逼婚這件事,盛芳華上輩子就積攢了豐富的經驗,更別說面對心慈的便宜娘,她有的是法子。
果然,盛大娘點了點頭:“那倒也是,看着村裏不少人家,日子過得雞飛狗跳的,還不如我這個單身婦人哪。”
盛芳華笑道:“可不是嗎?阿娘,你就別想這麽多了,咱們快些吃饅頭去,等會那雞蛋湯都冷了,不免會有些腥味。”
這話成功的将盛大娘的注意力徹底轉移,她又開始唠唠叨叨說起昨晚被摔碎的雞蛋來了:“唉,芳華,這麽大年紀了,做事情還毛手毛腳的,下回仔細些,怎麽就摔壞了這麽多雞蛋呢,實在是糟蹋了。”
罪魁禍首已經不在了,只能自己背了這黑鍋,盛芳華點頭答應:“阿娘,下回我定然仔細些,昨晚是回來得太晚,走路都有些迷糊,進門的時候沒注意到門檻,絆着摔了一跤,故此摔壞了幾個雞蛋。”
“啊呀呀,沒摔壞身子吧?”盛大娘慌忙伸手來捏盛芳華的腿腳。
“哪能呢。”盛芳華笑着避過,她有些怕癢。
日頭慢慢的升了起來,越來越高,從東邊山坳裏一直爬過了樹梢,漸漸的往中天走了過去,靠近京城西城門不遠的地方,停着一輛馬車,簾幕低垂,将車廂包得嚴嚴實實,從馬車旁邊經過的行人,只能聽到從馬車裏傳來低低的喘氣之聲。
“該是有人得了重病,趕着送往京城來尋訪名醫。”路上的行人紛紛側目,這喘氣之聲斷斷續續,聽着便有些不好的樣子。
“可以走了。”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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