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3)
開始打掃院子,眼睛卻是瞄着王二柱不放,生怕他會忽然沖出去找盛芳華。
祖母這舉動真是奇怪,好像在監視他一樣。
王二柱站起身來,才跨出一步,王李氏便拿着笤帚趕了過來:“二柱,幹嘛呢,快回房去,這裏不用你操心。”
王李氏越是緊張,王二柱就越覺得有幾分蹊跷,他的心沉了沉,祖父是不是去盛家找盛姑娘的碴子了?他記起了早幾日的晚上,祖父祖母兩人坐在院子裏頭嘀嘀咕咕,見着他出來兩人就不說話了——大約是在商量怎麽樣對付盛姑娘?
一想到此處,王二柱便有幾分着急,他看着拿了笤帚站在那裏的王李氏,腦子轉了轉,想出了個法子。
“祖母,你忙了一上午啦,實在辛苦,我幫你來掃地。”王二柱伸出手來拿王李氏手中的笤帚:“你到屋檐下邊坐着歇息吧。”
王李氏的心熱了起來,還是二柱體貼自己吶,她笑眯眯的将笤帚給了王二柱:“二柱,那你來。”
王二柱拿了笤帚走到院子裏,開始認真的打掃起庭院來,王李氏并沒有放松對他的監督,跟着他到處轉悠:“二柱,你瞧你瞧,那邊還有雞屎哪。”
笤帚掃着地,細微的沙啦啦作響,慢慢的王二柱與院子門口越來越近,他将一堆塵土掃到一堆。直起身來:“祖母,撮箕在那裏?”
王李氏指了指東頭:“不就在那裏?”
“噢。”王二柱應了一句,拔腿就朝門外跑了去,王李氏還沒反應過來:“二柱,你跑錯地方了,在東頭,東頭!”
等她反應過來,王二柱早就跑得沒了影。
王二柱跑得飛快,一顆心砰砰的亂跳了個不停,額頭上汗珠子直往下淌,可他都沒時間伸手抹上一把,一口氣跑到盛家的院牆外邊,又有些躊躇,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正在門外站着,就聽裏邊有盛芳華的怒斥之聲,還有自己祖父的聲音,便再也顧不了那麽多,擡腿沖了進去。
看到院子裏的情景,王二柱一愣,祖父不是來找茬的?為何卻跪倒在了地上?
“盛姑娘,我……”聽着盛芳華問他知不知道祖父來她家的原因,王二柱有些結結巴巴,雖然他不太清楚祖父到底準備做什麽,可保準沒啥好事!
“我、我……”王二柱支支吾吾了好半日,才紅着臉道:“我也不知道我祖父過來作甚,若是他冒犯了盛姑娘,我替他賠個不是,盛姑娘你大人大量就寬宥了他罷。”
“寬宥?”盛芳華冷冷一笑:“我又不是沒有寬宥過他,可他卻得寸進尺,只将我的忍讓當作好欺負!昔日他以為我想要嫁你,千方百計诋毀我,還帶了人來我家裏尋釁鬧事,我看在我阿娘的面子上饒過了他,想着大家都是十幾年的老鄰居了,低頭不見擡頭見,也就這樣作罷,可萬萬沒想到你祖父的心可真是毒,今日竟然去京兆府舉報我是妖黨,帶了這群捕快來要捉我去大牢哪!你是念過書的人,也知道沾了妖黨這兩個字會是什麽後果,你摸着良心說,你祖父毒不毒?”
“妖黨?”王二柱吃了一驚,他是知道問題的重要性,跟妖黨沾上了邊,只怕是不死也要脫層皮,祖父怎麽就這樣狠心呢,這不是要将盛姑娘和她阿娘往死裏逼嗎?
“是,你祖父去京兆府告發我跟我阿娘是妖黨,他準備做什麽,你心裏應當很清楚,你說我能不能跟以前一樣,輕輕松松就寬宥了他?這次我寬宥了他,還不知道下回他準備用什麽惡毒的法子正整治我呢。”盛芳華冷冷一笑:“二柱,你是個好人,可你祖父卻不是個好心的,我不能再濫做好人讓你祖父再有機會來害我。”
王二柱沒了言語,耷拉着腦袋站在那裏,過了半晌,他默不作聲跪倒了王志高身邊。
盛大娘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慌忙趕着上前去扯住了王二柱的胳膊:“二柱子,你這是怎麽啦,這不關你的事,快些起來!”
這全是王志高給鬧出來的,沒想到他竟然這般狠毒,盛大娘擦了擦眼角,恨恨的看了王志高一眼:“老爺子,我們母女兩人到底哪裏得罪了你,你要這般對付我們?”
“大人,這姓王的是想要觊觎這幢房子哪!”捕頭慌忙讨好賣乖:“剛剛來的路上他就跟我們說了,捉了妖黨以後,他要我替他去邀功,別的東西他暫時不想,但是這幢青磚大瓦房他是一定要拿到手的。他還說這桃花村窮鄉僻壤的,我肯定也不會來這裏住,不如做個順水人情送了給他……”
“老爺子,你、你、你……好狠的心哪!”盛大娘臉色蒼白,一雙眼睛盯住了王志高,眼神裏有幾分絕望。
69
屋子外邊陽光燦爛,天窗上有一線陽光漏了下來,正照在褚二夫人的臉上,溫暖的顏色襯得她的肌膚有些透明的蒼白,就如那細致的白瓷一般,胎底上多了一分白,只是那白瓷隐約透着點微粉,而現在褚二夫人的臉上卻帶着點黃。
門簾兒一動,上頭繡着的牡丹花也跟着動了起來,綠色的葉片頃刻間将一朵粉色的牡丹花蓋住了一半,花朵旁邊的蝴蝶蜜蜂也不見了蹤影,被那打門簾子的丫鬟攥着,嗡嗡嗡的只是飛不出來。
“母親。”褚昭涵與褚昭瑩兩人齊步走到了褚二夫人身邊,每人拉住褚二夫人一只手:“母親又在胡思亂想了。”
“母親怎麽是胡思亂想?”褚二夫人望了望站在兩旁的女兒,聲音裏充滿了一種悲戚:“我昨晚做夢看到了你們兄長,他全身是血的站在那裏看着我,神色驚怖,看得我心中異常難受,登時便姓轉過來。唉……他這麽多日沒得消息,我只恐他是出了什麽事,半夜裏頭托夢于我……”說到此處,褚二夫人已經是涕淚如雨,哽咽得沒辦法再說下去。
褚昭瑩有幾分心急,撲到了褚二夫人身上:“母親,你快莫要這般想,哥哥哪裏會有什麽事兒呢,你千萬別要自己吓唬自己了。”
褚二夫人雙眼無神,枯澀得就像一片秋日的落葉。
“母親,你快別心慌,大哥肯定沒事,剛剛聽梨花說,去找個人測字蔔吉兇,定然會得個準信兒呢。”褚昭涵輕言細語的安慰着褚二夫人:“府中的人都在盡力尋找大哥,說不定明日便找到了。”
“府中的人?”褚昭瑩輕輕哼了一聲:“若是靠着他們,還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找到呢。”
“瑩兒,別亂說,還會有誰怨不得你大哥好不成?”褚二夫人慌忙捏緊了她的手:“咱們不要凡事便往牛角尖裏頭鑽。”
褚昭瑩看了褚二夫人一眼,欲言又止。
跟自己母親說這些話,她總是不愛聽,也不願意相信,只怕是昔日在外祖家中做閨女時,家中一團和氣,沒有那利害沖突,總是想着只要是一家人,便是相親相愛,哪有什麽利害沖突,即便是有些小打小鬧,也不過是帶手就能過場的事。
褚二夫人出身并不高貴,乃是國子監五經博士吳承業的女兒,閨名喚作吳蕙莘。
昔時褚二老爺在國子監裏念書,正是吳承業授課,期間跟着同學去給老師拜節時,遇到了吳家小姐。也是姻緣前定,褚二老爺只見了吳小姐一面,便對她格外傾心,不顧一切要娶她為妻。
那時候褚老太君上頭還有個婆婆,盡管褚老太君百般不願意,可禁不住她那婆婆心痛孫子,見褚二老爺因着家裏不答允他的親事,身子日益消瘦,心裏難受,最後幹脆做了主,讓褚二老爺娶了吳小姐。
就這樣,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只是褚老太君心裏一萬個不滿意,自己的兒媳婦怎麽能是這樣的人家出身,五經博士,不過是從八品而已,幾乎不入流,吳小姐如何配得上國公府這般門第!
褚二夫人在家做閨女的時候,家中只有一個兄長,兄妹關系十分好,親密無間,父母對于兩人也是平等相待,并無更寵男子看輕女兒家一些,故此吳小姐習慣了家裏這種一團和氣,只覺得旁人家跟自己娘家都是一般無二,等及嫁入褚國公府,見着周圍的人都是一副笑臉,熱情得很,心中自是歡喜,京中都說褚國公府和睦無間,果然如是。
當然,國公府也有一個人讓褚二夫人覺得有些不對付,那便是她的婆婆褚老太君。
昔時老祖宗在,褚老太君還不敢太顯露出對媳婦的不滿,等及老祖宗過世,褚老太君多年媳婦熬成婆,總算是到了自己想怎麽樣便怎麽樣的時候,于是對于褚二夫人,自然臉色便有些不好看。
褚二夫人心中自然知道原委,可又能耐幾何?只能小心侍奉着婆婆,只願她不要過于計較才好。
褚老太君表面上對這兒媳婦還是客客氣氣,只是暗地裏卻總喜歡給她添堵,比方說給褚二老爺房裏塞人:“老二到現在還只一個阿钺,這可怎麽成?這事兒本來不該我做,你要主動挑幾個合适的人出來伺候着老二,好讓咱們褚國公府人丁興旺,可我心裏思量着,你出身小戶人家,也不知道這高門大戶裏頭的規矩,那我就越俎代庖給你将這事給辦了,你千萬別要在心裏惱了我。”
她的聲音又冷又硬,沒有一絲溫情,可那幾句話說得褚二夫人無言以對,一個不字也說不出口,只能默默的低頭,領了那兩個打扮得跟花朵兒似的丫頭回去。
好在褚二老爺并未違背當日許下的諾言,那兩個丫頭,他一個也沒有收用,只是将他們留着做了前院的粗使丫頭,就連後院的門沒有跨進過一步。
為了這件事,褚二夫人心中對褚老太君頗有怨怼,只是卻不敢出聲,回到娘家訴苦,她母親勸慰她道:“這大戶人家裏的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常事?你婆婆這樣做,京城裏絕不會有人說她做錯了什麽,只會譏諷你不懂規矩,連通房丫頭都不給女婿放一個呢。既然女婿沒那份心思,你也可以不用再想了,還有什麽好抱怨的?家和萬事興,怎麽着也該歡歡喜喜的過日子呢。”
褚二夫人的娘家全靠着褚國公府才開始有了起色,她父親由五經博士擢升成了正六品的司業,現在眼睛正盯着那祭酒的位置不放,哪裏敢來得罪褚老太君,女兒吃點虧也沒有什麽大事,再說男人這三妻四妾也是常事,更何況女婿沒有收用,這又有什麽好堵心的呢。
吳司業在褚二夫人回府的時候,特地還諄諄叮囑:“蕙莘,你須明白,吃虧是福,你越是吃虧,越是在給自己攢福氣,更何況那褚國公府,鐘鳴鼎食簪纓世家,都是明白人,哪裏還會有婆婆故意來壓着媳婦的,你這可是年紀越長,越不懂這世事了?凡事都要往好裏頭想,我素日都是這般教你的,如何進了褚國公府才幾年,就變了思想?定然是被一些小家子的奴婢們給帶着上了歪路,我吳承業的女兒,可不是這樣拎不清的。”
父母都好好的将褚二夫人說道了一番,褚二夫人自己仔細想想,覺得他們說得頗有道理,自己本不該這般與婆婆去置氣,只能按着孝道,好好侍奉着她才是。
這樣日積月累的下來,褚二夫人對于褚老太君的偏心,竟然視若不見,總覺得無論婆婆做了些什麽,都是應該的,對于婆婆的挑剔,自己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不必要去想得太多,忍氣吞聲的也就過了。
褚二夫人有三個孩子,老大褚昭钺乃是褚國公府的長公子,另外還有兩個女兒,在小姐裏分別排在第二和第三。其中褚昭涵跟褚二夫人的性子特別像,十分軟糯膽小,每逢遇上了什麽事情,便慌忙躲到一旁,不敢出聲,而老三褚昭瑩,也不知道是随了誰,格外潑辣,嘴巴跟刀子一般,有時候說出的話直直紮到人的心窩子裏去,褚二夫人勸過她許多回,做女兒要有做女兒的樣子,要溫柔敦厚,只是收效甚微。
“母親,這測字之說,也未必見得準,還真的跟着他測出來的方位,不去尋別的地方不成?我瞧着不如多派幾個人,細細尋訪大哥的下落,到京城之外各處去找,或者是懸賞求得線索,這樣更周全。”褚昭瑩依偎着坐在褚二夫人身邊,細聲細氣道:“父親母親做了這麽多善事,定然會有福報,菩薩才不會看到母親傷心難過呢,大哥會沒事的。”
褚二夫人點了點頭:“可不是?母親也是這般想的。”
母女三人坐在一處說了些寬心話兒,雖然心裏頭沒底,可還是盡量往好的方面想,說着說着,這心裏頭的憂愁也真散了幾分,褚二夫人的眼淚也漸漸的收住了。
“夫人,夫人。”
門簾一掀,派出去占蔔的劉婆子走了進來:“夫人,方才去南大街那邊找了諸葛先生,諸葛先生測了一卦……”望着褚二夫人那焦急的臉,她有些猶豫,好半日才遲遲艾艾說道:“他說可往西北去尋尋看。”
想了好一陣子,劉婆子才決定将諸葛先生說的兇卦隐瞞下來,将聲音壓低了些:“夫人,我從諸葛先生那裏出來的時候,遇到了盛家的婆子。”
“什麽?”褚二夫人吃了一驚:“你有沒有問問,他們府上可是出了什麽事,也要去諸葛先生那裏問卦?”
“那婆子見着我,就趕着往一邊躲閃,似乎不敢見我,我也不去多事了,免得萬一人家府裏有什麽不好的事情,我們這邊卻湊了過去。”劉婆子尴尬的笑了笑:“夫人,有什麽事兒以後總能知道的,何必這般趕着上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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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蘭,我是為咱們女兒的親事來的。”
一句話,成功的吸引了盛大娘的注意力,她擦了擦眼睛擡起頭來,驚訝的望向了盛思文:“你還記得要給芳華張羅親事?”
“這是自然,哪個做父母的不會為自己的孩子打算呢?想當年,看着你離開,我這心裏頭就跟刀紮一樣,舍不得你,也舍不得你肚子裏的孩子,只是形勢所迫,我不能喊住你,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你離開……”
不得不說渣爹還真有一手,盛芳華冷眼看着盛思文跟盛大娘訴苦,心裏頭暗道,若自己不是在前世看過一些電視劇,早就打了點底子,肯定也會被渣爹這聲淚俱下的表演給迷惑了。大周民風淳樸,大部分的人都是奉信人之初性本善的,如何會将人往那惡毒上頭想?看着便宜娘的那神色,盛芳華便知渣爹的苦情戲已經有了些效果。
“你快些莫要說這些了,你只說說到底給芳華尋了什麽人家?”盛大娘急急忙忙的打斷了盛思文的話頭:“我要求也不高,只需老實本分人,能真心真意對芳華便好。”
“哎呀呀,你放心,我給芳華尋的人家,那可是千裏挑一!”盛思文說得眉飛色舞:“公侯門第,還是長公子,身份高貴……”
“等着等着,”盛芳華在一旁打斷了他的話:“請問盛大人,你可有女兒?多大年紀?”
“我有三個女兒,長女十七,早些日子已出閣,次女還有一個多月便及笄,還有一個女兒就是你了,我算着,該是十六?”盛思文含情脈脈的看了一眼盛大娘:“我記得你來找我時,肚子已經顯懷了。”
“盛大人,你且莫要把我算到你的女兒裏去。”盛芳華搖了搖手,微微一笑:“這般好的門第,這般好的家世出身,盛大人不為你那位即将及笄的女兒着想,卻要跑到這鄉村角落裏找我,這也真是奇怪了。”
這人說的話,簡直是一個字都不能信,公侯府第的長公子,這種不知多少人羨豔的上好姻緣,竟然會平白無故的落到她身上?天上不會平白無故掉餡餅下來,盛芳華昂首站在那裏,眉目間有一種鄙夷之色:“盛大人,我自小便沒見過你,全由阿娘一手拉扯長大,故此只知有母,不知有父,說的話有些尖刻了些,你千萬莫要見怪,誰叫咱們的關系比陌生人還要陌生人呢。”
不過是當時快活了下,十幾年沒有負起一點責任,到現在也不能給母親一個名分,卻妄想要利用她——這國公府的門第太好,反而讓她生了懷疑,裏邊的日子可能不好過呢。
“丫頭,我是你父親,難道還能害你不成?”盛思文有些焦躁,這個女兒精明得很,又油鹽不進,自己該怎麽樣才能将她接回府去呢?
“哎唷,這可說不定,俗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更莫說你根本就不值得人信任!”盛芳華嗤嗤的笑了起來,臉上如有春花綻放:“若是你值得信任,我阿娘又怎麽會獨自一人住在這桃花村裏,受苦受難這麽多年?”
“你……”盛思文氣得臉色通紅,暴跳如雷,可卻找不出半個字來反駁她。
“芳華,你莫要太……”盛大娘想了想,也不知道該怎麽樣說自己女兒,盛思文是不值得信任,可萬一他真是良心發現,為芳華找了門好親事呢?公侯門第的長公子,聽着就讓她覺得有些暈,這麽好的家世,若是芳華能嫁過去,那可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母親,你放心好了,若真是這麽好的人家這麽好的人才,盛大人肯定不會巴巴兒送到我面前來,早就往他那窩裏扒拉去了,你可千萬別相信他說的話。”盛芳華端起放在桌上的茶盞,一飲而盡:“盛大人,跟你說話可真費勁,我不稀罕做你的女兒,也不稀罕什麽公侯門第,我只想陪着我阿娘在這桃花村過清淨悠閑的日子,這麽好的女婿人選,你留着給你自家的姑娘,等着她及笄了再去跟那家人商議親事便好。”
“丫頭,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盛思文也失去了耐心,跟這丫頭說話實在是困難,她句句說在了點子上,自己想反駁都很困難,也只能拿着自己的官威來吓唬吓唬她了:“丫頭,你可莫要忘了,方才是誰幫你解了圍!”
“盛大人,你方才幫我,也是等于在幫你自己!”盛芳華早就料到他會使出這一招來,笑得更是甜蜜了:“你想呀,方才你自己在那些捕頭捕快面前親口承認了我是你的女兒,若你不出手相救,任由他們捉了我去,定個妖黨的罪名,難道就不怕我将你也供了出來,定個連坐之罪?說實話,我跟我阿娘身無長物,捉去大牢裏,他們愛怎麽樣就怎麽樣,而你可不同了,盛大人……”
她越是笑得甜,盛思文便越是一肚子氣,怎麽會有這樣一個精靈古怪的丫頭,句句話戳中他的死穴,讓他沒了半分可以讨價還價的餘地。
“你莫要這樣猖狂,老實跟你說,我有一千種可以讓你死的法子,絕不是騙你。”盛思文兩道眉毛豎了起來,顯得臉色有些陰郁:“你不要以為你逞口舌之利就能讓我罷手!”
盛大娘唬了一跳,趕忙站到了盛芳華前邊将她護在身後:“你、你、你可不能這樣,芳華是你的女兒呀!”
“正因為她是我的女兒,我才沒有對她怎麽樣,心平氣和的跟她說話,而她呢?你自己瞧瞧!”盛思文氣呼呼的伸手一指盛芳華:“還這般牙尖齒利的跟我來犟嘴,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小姐,你莫要倔強了,褚國公府的長公子,英俊潇灑,無人能及,在京城裏素有玉面郎君的盛名,老爺真是為了你好,才想到要來尋了你去嫁他的。”盛思文的長随聚了過來,一個個七嘴八舌的幫自家主子勸起盛芳華來:“若不是我們家二小姐還未及笄,這般好親事怎麽會輪到你頭上來?”
“你好好想一下,過三日我便打發人來接你進京城。”盛思文重重甩了下衣袖:“這等好事,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眼巴巴的望着呢,你卻偏偏做出這般模樣來,真是讓人着惱。”
“盛大人,你這話真是多餘,什麽叫我好好想一下?你反正過三日就會要派人來的,不管是搶還是我自願,都要弄了去跟那什麽楮國公府的長公子成親,又何必要我想?”盛芳華譏諷的看了盛思文一眼:“你且告訴我,這位褚國公府的長公子,到底有什麽問題?別跟我再說玉面郎君這些話,我不是三歲孩童,這些還蒙不到我。”
盛思文嘴巴閉得緊緊,不再出聲。
若是告訴她,褚國公府的長公子病得只剩一口氣了,要她去沖喜,這丫頭會不會願意?盛思文的眼睛骨碌碌轉了下,決定還是不說,誰會想着嫁過去做寡婦呢?
“褚大公子他……”一個長随正欲開口,卻被盛思文那嚴厲的眼神給制止住了,縮着脖子站在一旁,不敢再出聲。
“我知道,凡屬是好的,必然輪不到我來享用,”盛芳華笑得風輕雲淡:“盛大人,你要我嫁人,也得讓我知道對方是個什麽人吧?沒事,我忍耐力比較好,你只管告訴我,那褚大公子究竟有什麽地方不對?”
“褚大公子……”盛思文打量了盛芳華兩眼,心裏輪了不知道多少遍,這才開了口:“褚大公子得了重病,氣息奄奄,等着人去沖喜。”
“什麽?”盛大娘臉上變色:“盛思文,你好狠的心腸,毀了我一輩子,還要來毀你女兒一輩子?”
“婦道人家,真是頭發長,見識短!這怎麽能叫毀女兒一輩子?我可是為了她好!”盛思文振振有詞:“若是沖喜能将那褚大公子的病治好,那她不就是楮國公府以後的當家主母了?這般合算的事情,為什麽不去試一試?這為人在世一輩子,不要有運氣,還要有膽識,即便遇到貴人相助,若沒有那種勇氣,又如何能成就大事?”他的眼睛望向了盛芳華,帶着一絲狡狯的神色:“丫頭,看得出來,你是個有膽識的,怎麽樣?願不願意娶賭上一把?”
盛大娘尖叫出聲:“芳華,你別傻!為什麽他不讓自己那個女兒嫁進褚國公府,卻來找你,這褚大公子肯定是不中用了,你嫁過去……”她的聲音裏帶着哭腔,異常凄涼:“會做寡婦的!”
“即便做了寡婦又如何?守得三年,拿了銀子出來再嫁人便是了。”盛思文一點都沒有羞愧之色,只是諄諄善誘:“這世人,看重的是銀子,你有大把的銀子,誰管你是不是寡婦?即便嫁過十次,人家也會歡歡喜喜的将你娶回家呢。”
盛芳華站在樹下,就如陽光下盛開的花朵,金色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裏漏了出來,照得她全身都如有金邊鑲嵌一般,燦燦的發着亮。院子裏衆人都講目光投到了她的臉上,就見那柔嫩的櫻唇微微一啓,丁香顆有如珍珠在閃着柔光,她緩緩的笑了起來:“太好了,我可以做有錢的小寡婦了。”
71
褚昭钺繼續低頭挖地,王二柱怒氣沖沖的叫喊聲對于他來說,好像跟沒聽見一樣。
腳底的泥越來越多,褚昭钺幾鋤頭就将黃泥扒拉到箢箕裏邊,一只手拎了一只箢箕,飛快的跳上了田埂,一擡頭便見到了王二柱那挑釁的臉。
“讓開。”褚昭钺說得很平靜,臉色沉沉,寒氣逼人。
王二柱帶了四個人過來,站成一排,剛剛好把他圍住,沒有留一絲讓他過去的餘地。
“讓開?”王二柱嘿嘿一笑:“你在這裏開荒,有沒有跟我祖父去說?就這樣大喇喇的扛着鋤頭就過來?你到底懂不懂怎麽做事的?”
“本朝律令,民衆有權開山為田,不超過十畝的,開荒以後只需到官府報備,每畝繳納一百文錢,這山地便可以歸為己有。”褚昭钺的聲音風輕雲淡:“王二柱,莫非你爺爺是京兆府尹,我開塊荒地還要去向你爺爺說一聲?”
王二柱的臉登時漲得通紅:“我祖父不是京兆府尹,可他是王氏族長,桃花村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歸他管!”
桃花村沒有設村長,只有春耕秋收或是需要收繳賦稅的時節,才會有裏正下來跟王老爺子商議如何,故此雖然村裏的大小事宜,實際上都是王老爺子說了算——誰讓桃花村裏大多數人都姓王呢?
“你祖父是王氏族長,跟我有啥關系?我又不姓王。”褚昭钺一手拎了一只箢箕,覺得有些沉,朝王二柱瞪了一眼:“你讓開。”
“你!”王二柱的臉紅得跟新娘子的蓋頭一樣,結巴了好半天,嘴裏才蹦出一個字:“打!”
他今日來找褚昭钺的茬,不敢一個人過來,喊了幾個同族的兄弟過來壯膽。那幾個人聽着說是找盛家收治的那個病人,都連聲答應下來——這般年紀的年輕後生,血氣方剛,每日裏力氣多得發脹,總要找個地方來消磨些。
王二柱喜歡盛芳華,在桃花村已經不是一個秘密,聽說有人要來挖兄弟牆角,幾個閑得沒事做的摩拳擦掌的跟着過來了:“敢來打盛姑娘主意,可是活得不耐煩了?”
聽着王二柱喊了一聲“打”,圍住褚昭钺的幾個人馬上就動了手,袖子一捋就朝褚昭钺撲了過去:“好意來跟你說明,還敢跟二柱子犟嘴,不打服你就不知道桃花村到底哪個姓氏大!”
本來以為幾個人揍一個,肯定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這事情偏偏不如人算,幾個人才撲了過去,腦袋便撞到了一處,登時“哎喲哎喲”的大喊了起來:“石頭你怎麽打我呢?”
“分明是你撞了我,還說我打你!”
“咱們不該打阿大的嗎,怎麽你拳頭打到我臉上了?”
幾個人撞在一起,跌倒在了地上,還有一個滾落到了褚昭钺挖的坑裏頭,後背被石頭硌到,摸着屁股直叫喚。而他們要打的那個人,一手拎着一只箢箕,氣定神閑的站在三步之外,笑眯眯的望着他們滾到一團。
“他在那裏!”幾個人變了臉色,看着褚昭钺,驚疑不定。
分明剛剛還被他們圍住,怎麽轉眼間就在圈子外邊三步之遠?衆人看了看褚昭钺,他如同青松般站在那裏,手中提着兩箢箕黃泥,腳邊的地上幹幹淨淨,沒有落下一絲泥土。
“還真看不出你小子竟然這樣靈活,跟條泥鳅一樣!”幾個人的好鬥心理被褚昭钺挑了起來,恨恨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捏起拳頭沖褚昭钺沖了過去。
褚昭钺不慌不忙,雙腳點地,輕飄飄的又滑開了幾步,那四五個人奔到面前又撲了個空,王二柱沒有收住腳,一頭撲倒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
“阿大,你給我站着,不許跑!”王二柱撐着地,身子一節節的豎了起來,一只手抹了把臉,氣哼哼的望着潇潇灑灑站在不遠處的褚昭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絕沒有弄錯方向,他剛剛分明就站在那裏,怎麽忽然就到了左邊去了?
褚昭钺笑着看了一眼王二柱:“王二柱,你臉上擦破皮了。”
“真的?”王二柱攤開手掌一看,就見黃色的泥沙上隐隐有些紅色的痕跡,大驚失色,嗷嗷的叫了起來:“你、你、你竟然讓我破了相!”
雖然長在小山村,可王二柱卻依舊自視甚高,他生得白淨,祖父王志高見他生得不像個莊稼人,舍了點本錢送他去念了私塾,去年上頭竟考取了秀才,這在桃花村,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小山村裏的人,哪裏見過大人物?一個秀才就足足讓他們側目了,只說王二柱是那文曲星下凡,了不得的。王二柱雖然明白,這次中了秀才,該是那評卷的老師還沒睡醒才點了他,可不管怎麽說,心中還是得意,只覺得就是桃花村裏的頭號英俊後生,每次他走在路上時,都能看到那些村姑們投過來愛慕的目光,王二柱對于自己的容貌相當有自信,像他這樣英俊的男人,就像暗夜裏的螢火蟲,走到哪裏都會發光,怎麽會允許自己的臉上留下一絲瑕疵?
“你再不去找些藥膏塗上,只怕會留疤。”褚昭钺看着王二柱的眉毛漸漸豎起來,一點也不害怕,只是好心的建議着:“越晚就越難治了。”
王二柱即刻便想起了盛芳華,他從地上爬了起來,嗷嗷的叫着朝村子裏沖了過去,他帶過來的那幾個,見着王二柱撤了,看了看褚昭钺,都有些害怕,一個個朝後邊挪了幾步:“你當心點,莫要胡作非為!”
褚昭钺沒有理睬他們,拎着黃土就往山路走,他還得趕着幹活吶,怎麽有閑工夫來理會他們?等他拎着箢箕回來的時候,那幾個後生早就沒了身影。
唉,自己還是沒有康複,方才挪出去的時候腳步有些凝滞,不比以前那般靈活了,褚昭钺踢了踢腿,有些隐隐的抽痛。
也不知道究竟要什麽時候才能好得徹底?他扶着鋤頭站在坑邊,心裏有些惆悵。想當年他可是身手矯健,功夫了得,沒想到這次遭人暗算,養了一個多月還沒有恢複過來。
這一個多月裏,他躲在桃花村過了些清淨日子,可光這麽躲着也不成,怎麽也要出去打探下外邊的動靜,他一個多月沒回褚國公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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