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祝滄瀾被逗笑了,“你還真是固執。”
她随口給出一個承諾,顧執跟穆淮然都當了真。
她當然是不會反悔,問題是她不會輸,如果有一天她輸了,那只有一個原因,就是她想輸。
想到這裏,祝滄瀾撩起眼皮,淡淡掃了眼眸色靜默的青年,沒有錯過他眼裏的認真神色,她清楚自己的實力,即便故意放水,顧執也贏不了她,因而她沒做多考慮,點頭道:“可以,不過現在太晚了,改天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複,顧執漸漸放松下來,唇角掀開一絲溫淺的笑,道:“那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祝滄瀾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重新提步,進了自己的房間。
顧執站在原地,目送着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門後,久久,他才收回目光,垂眸盯着地面。
他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祝滄瀾性格驕傲恣意,行事風格又離經叛道,很少将他人放在眼裏,只有一個沈知行,曾經短暫地在她心底居住過,可能她自己都不曾意識到,這樣特別的一個女生,只有用她認可的方式,才有機會駐紮在她心底。
因而無論如何,他都要試一試。
星期六上午九點。
叮咚。
聽到門鈴聲,唐香蘭匆匆從廚房出來,過去開門。
看到來人,唐香蘭微微驚訝了一下,道:“哎呀,知行來了。”
a市接連下了好幾天的雪,今天總算是放晴了,雪還未來得及化開,周圍白茫茫一片。
視野中,沈知行穿着一身黑色長款大衣,裏面是白色高領毛衣,脖子上圍了條黑色的圍巾,他站在門口,沖唐香蘭微笑着颔首,聲線幹淨而溫暖:“最近有些忙,一直沒有時間過來看您,伯父還好嗎?”
“你來的真是巧了,翰平他前一陣子出差了,今天就回來。”
正因為此,唐香蘭起了個大早,打算親自做一桌豐盛的飯菜。
發現兩人還站在門口說話,唐香蘭忙讓開身,道:“快進來坐,你呀每次來都這麽客氣,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要買禮品了,你上次買的還沒吃完。”
沈知行将手裏的禮盒遞給唐香蘭,道:“只是我的一點心意而已。”
說着,他的視線落到了一角,頓了頓,輕聲問:“滄瀾她還沒起嗎?”
唐香蘭順着他的視線望去,那裏是祝滄瀾的房間,自從上次秦佳華把事情說破後,唐香蘭對沈知行的态度有了微妙的轉變,沈知行是好,但是她家女兒已經有顧執了。
思及此,唐香蘭臉上重新堆起笑,回:“早起了,一大早顧執那孩子就開車來接蒼藍,問他們去哪裏,他們也不說,神神秘秘的。”
“這樣啊。”
沈知行神色一黯。
唐香蘭見狀,暗自嘆息,道:“我跟他們說了,讓他們回來吃飯,一會兒向麒也要回來,你随便坐,想吃什麽茶幾上都有,我先去廚房忙了。”
說罷,唐香蘭轉身回了廚房。
沈知行垂眸,長長的眼界阖下,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緒。
原來滄瀾一大早就跟顧執出去了啊。
他……又慢了一步。
這一廂,顧執開車帶祝滄瀾去了某家有名的柔道館。
祝滄瀾一臉莫名地跟顧執進了館內,不是說打架麽,随便找個地方就行,顧執還專門把她帶到這裏,到底想做什麽?
穿着柔道統一服裝的女教練走了過來,跟祝滄瀾道:“先跟我來換衣服吧。”
祝滄瀾回頭,看了眼顧執,後者眼含笑意,沖她輕點了點頭,祝滄瀾聳聳肩,跟在了女教練身後。
場館負責人神情複雜,“今天柔道館歇業一天,不會有人進來。”
顧執“嗯”了聲,“我也該去換衣服了。”
轉身朝男更衣室的方向走去時,身後響起負責人遲疑的聲音:“顧執,我想問一下,比武切磋講求點到即止,為什麽你要讓我提前準備救護車?”
青年背影筆挺颀長,沒有回頭。
只聽清冷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因為我想贏。”
負責人一愣,眼睜睜地看着顧執的身影消失在更衣室門後。
他跟顧執認識了五年了,五年前,顧執來這裏學柔術時,面色蒼白,身體瘦弱的仿佛風一吹就倒,可顧執比誰都有毅力,柔道、跆拳道、泰拳等等學了個遍,身體也在堅持不懈的鍛煉中,變得結實有力。
當時,他對這個沉默的男生有些好奇,問他這麽拼命,是不是以前經常被人欺負?
顧執說不是。
他到現在還記得顧執的回答,黑發黑眸的男生将目光落到了虛無的遠處,一字一頓,聲線清晰地道:“我想有一天能保護她。”
負責人将思緒從回憶裏抽回,忍不住扭頭看了眼女更衣室的方向,顧執說的那個人,是她嗎?
十分鐘後,祝滄瀾跟顧執換好了衣服,在空曠的場地集合。
衣服布料寬松柔軟,穿在身上的感覺還不錯,祝滄瀾低頭瞄了眼脫了鞋的腳丫,腳指甲修剪的整整齊齊,泛着健康的光澤,她動了動腳丫,随口問:“說吧,你要怎麽打?”
顧執垂眸看着女孩的發心,輕聲道:“我改良了比賽規則,我會用我所學的技巧困住你,如果你不能在十秒內掙脫,就算我贏,總比賽時間為半個小時,你可以接受嗎?”
“可以。”
祝滄瀾不在乎比賽形式,反正無論怎麽比都是她贏。
她擡眸掃了眼顧執,聲音帶着一貫的漫不經心:“你真的覺得你可以贏我嗎?”
顧執笑,搖頭。
祝滄瀾眼裏閃過一絲疑惑,“那你為什麽……”
“開始吧。”
顧執朝祝滄瀾鞠了個躬。
兩人開始了正式的較量。
因為答應了要讓他,祝滄瀾并沒有使出全力,她沒有學過柔術,只是憑借着幾百年從戰場磨煉出來的經驗,将顧執的攻勢一一化解。
館內暖氣充盈,顧執面色微紅,額頭跟鼻尖沁出了一層細細的薄汗,反觀祝滄瀾,神色如常,氣息綿長,顯然在這場角逐中游刃有餘。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眼看時間還剩最後五分鐘,祝滄瀾覺得有些沒意思,道:“不比了吧。”
顧執搖頭,深吸了一口氣,用了柔道中最經典的一招鎖住了祝滄瀾的身體,祝滄瀾試圖掙脫,發現掙脫不了,可區區一個顧執,怎麽困得住她。
祝滄瀾道:“松手吧。”
顧執咬牙忍住手臂處傳來的劇痛,搖了搖頭,冷汗簌簌地往下流淌,很快滲進了他的眼角,眼前的視線有些模糊,在一陣劇痛中,他仍然保持冷靜,溫和道:“不行。”
話音剛落,咔嚓一聲,空氣中響起了一道毛骨悚然的聲音。
再看顧執的左臂,以詭異的弧度彎曲着,不知道是斷了還是骨折了。
顧執滿頭大汗,臉色發青,即使如此,他臉上還是擠出一道虛弱的笑,又重複了一遍:“不行。”
祝滄瀾的屍生字典中,從來沒有輸這個字,不知道顧執用的什麽辦法,如果她不用蠻力,絕對掙脫不了,目光在顧執滿是虛汗的臉上劃過,她有些好奇地問:“你不痛嗎?”
“痛。”
“只要你投降,我就停止。”
顧執忍住劇痛,動作遲緩地搖了搖頭,“還有三分鐘。”
只要挺過這三分鐘,他就贏了。
這句話讓祝滄瀾心頭一緊,轉頭看了眼放在桌上的鐘表,訂好了鬧鈴,時間一到就會鈴響,只剩二分五十秒了,她要速戰速決才行,這麽想着,祝滄瀾把目标對準了顧執的左腿,“現在投降還來得及。”
顧執依舊搖頭。
祝滄瀾征戰沙場數百年,還是頭一次碰到這麽難纏的對手,就連穆淮然,被揍疼了也知道認輸,然後下次又找她單挑,然後繼續認輸,只有顧執,都快被打殘了還不知道認輸。
“那只有對不起了。”
時間還剩下兩分半鐘,祝滄瀾眼裏劃過一抹厲色,她改變目标,直接用頭撞向了顧執的下巴,随即用手肘接連擊中了顧執的胸腔,顧執的身體承受不了這麽重的攻擊,咳嗽出聲,咳出了血沫。
他的牙齒在剛才磕到了嘴唇,嘴唇裏很大一個口子,鮮血從嘴角汨汨流下,順着下巴繼續流淌,很快染紅衣襟的一角,刺目異常。
空氣中漸漸彌漫着一層血腥氣。
祝滄瀾眸裏充斥着血色,分神看了眼時間,還有一分鐘。
她能察覺到顧執的體力在慢慢流逝,之所以沒有倒下,不過是在負隅頑抗罷了,只是掰斷顧執的左手還不夠,要想徹底脫身,還要攻擊他的右手跟雙腿。
一分鐘的時間,顯然不能讓祝滄瀾思考太多,她迅速擊中了顧執的左腿。
咔嚓。
顧執沒有痛叫出聲,身上哪裏都疼,汗水濡濕了他的雙眼,眼裏已經沒有了什麽焦距。
最後一分鐘,比他想象中來的漫長很多。
視野模糊中,他隐約聽到了一道懶散的女聲,仿佛從天外傳來:“你就這麽想跟我在一起?”
顧執動了動唇,用盡全力道:“是。”
明明沒有多少時間了,不想輸只能硬下心腸,可看到青年渾身是傷卻不肯放手的樣子,她還是鬼使神差地來了一句:“值得嗎?”
“值……得。”
話音剛落,叮鈴鈴,清脆的鬧鈴聲響遍了空曠的室內。
祝滄瀾跟顧執同時一怔。
“我……咳咳……我贏了。”顧執虛弱出聲。
祝滄瀾看了眼被她打的慘不忍睹的顧執,她從來沒有看過顧執這麽慘過,即使是學生時代,顧執頂多鼻青臉腫,哪有像現在這樣殘敗不堪,只見他下巴烏青,嘴角流血,左手軟趴趴地垂在一側,左腿扭曲地彎到一邊,她還用手肘攻擊了顧執的胸腔,也不知道有沒有內傷。
祝滄瀾将顧執輕輕推開,低低道:“看來你真的很喜歡我啊。”
“是啊,一直……咳咳……都喜歡……”
這時,門被人從外面拉開,穿着白衣的護士訓練有序地把顧執擡到了推床上。
祝滄瀾靜靜站在一側,看着醫生跟護士将顧執推出。
即将離開館內的那一瞬,顧執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用另一只沒有受傷的手緊緊抓住門框,痛的已經開始恍惚的黑眸直直落在祝滄瀾的身上,“滄瀾,你……會反悔嗎?”
衆人不禁轉頭,齊齊看向祝滄瀾。
會反悔嗎?
祝滄瀾搖頭,“不會。”
顧執這才松了手,任由醫護人員将他擡上了救護車。
救護車的汽鳴聲由近及遠,很快就聽不到了,祝滄瀾獨自站在柔道館門口,陽光灑下,照出了她眼裏的迷惑,有人認出了祝滄瀾,紛紛将她圍住,祝滄瀾只好退回更衣室,換上自己的衣服,然後在場館負責人的帶領下,從後門離開。
坐上出租車時,她接到了唐香蘭打來的電話,催她回來吃飯。
挂斷電話後,祝滄瀾将頭貼在車窗,望着窗外倒退的雪景怔怔出神,她從來沒有想過要跟一個人類談戀愛,她更沒有想到,顧執寧願斷手斷腳也不願意放手。
“怎麽會有這麽笨的人呢。”
祝滄瀾喃喃:“他可是反派啊。”
如果她心狠手辣一點,顧執根本贏不了她,還白白落下一生傷,也不知道顧執怎麽樣了,要知道她為了掙脫他,可是下了重手的。
叮咚。
“肯定是蒼藍跟顧執他們回來了。”
唐香蘭過去開門,看到祝滄瀾一個人站在門外,愣了一愣,張望了下祝滄瀾身後,确定只有她一個時,唐香蘭奇怪道:“顧執呢,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
祝滄瀾:“他有事先走了。”
總不能說顧執被她打進醫院了吧。
唐香蘭搖頭道:“這孩子,早上走時還點名要吃我做的梅菜扣肉呢,對了,你爸出差回來了,你弟正在回來的路上,估計一會兒就到了。”
說到這裏,唐香蘭頓了頓,道:“知行來了。”
祝滄瀾愣了愣,“嗯。”
進了屋,換好拖鞋,她來到客廳,一眼就看到沈知行跟祝翰平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蒼藍回來啦。”祝翰平一臉慈愛地看着祝滄瀾。
“爸。”
祝滄瀾打了聲招呼。
目光落到沈知行身上時,她神色平靜地道:“你也來了。”
沈知行從沙發上起身,微笑道:“滄瀾,好久不見。”
“你們先聊。”祝翰平看看兩人,主動道:“我去廚房看看。”
祝翰平一走,偌大的客廳只剩下祝滄瀾跟沈知行兩人,其餘傭人各有各的事情做,門外時不時傳來掃雪的聲音。
祝滄瀾走到窗邊,推開窗,陽光跟寒氣迎面而來。
“阿嚏。”
祝滄瀾打了個噴嚏。
身後響起了皮鞋擦地的腳步聲。
等到腳步聲在她旁邊消失,祝滄瀾兩眼眺望着遠方,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以前她有不懂的問題,都是問沈知行的。
“你問。”
沈知行微微側眸,專注地凝視着她的側臉。
祝滄瀾蹙了蹙眉,滿臉困惑地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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