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算計和愧疚
沈黎一早就知道自己懷孕。在茶館見到寧斐之後不久,她就知道了。
袁朗不知道,任蕾和卓曦卻是知道的。
任蕾問她,為什麽沒有吃事後的藥,明明藥已經拿給了她。
卓曦也勸她,趁着日子還小,早點拿掉,也不受罪。
她對卓曦說,這個孩子,她要用來保命。多麽自私的理由,她其實根本沒有想要生下過這個孩子,只是想在最危急的時候,舍了它的命,保住自己。
她對沈家的家業和寧斐對寧氏的股份,抱着一樣的心理,勢在必得。所以,她在等,等一個恰當的時機。
她反對卓曦請保镖的建議,故意激怒寧斐,試探他,看他有多麽急迫。
四合院裏,她本來打算舍了孩子,給自己添一些籌碼,可是機會來的那樣突然,寧斐的母親是很好的一個突破點。
頸側的吻痕,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的刺激與試探。
如果寧斐堅持不簽那份協議,那麽她一定會舍掉這個一直費力保着的孩子,給自己争取時間和機會。
這一趟,她必須得去。可她怕,怕自己回不來。
于是她從任蕾那,拿了超劑量的藥,攙在其他藥裏吃,強保着這個孩子,又拿了送這個孩子走的藥,放在最不起眼的地方,以便在寧斐真的動手時,給自己争取一個機會。
她怎麽可能把自小帶着的貼身玉佛送給別人。那玉佛在出國前夕,她交給了卓曦。身上帶的,是一塊一模一樣,做舊了的玉佛,不過手藝好,真的是一模一樣。
越是對他的母親好,脫身的機會就越大。
她對那天的預感,并不純粹只是感覺。她陪伴的時間最多,自然知道醫生都說了什麽。
那晚,在寧斐戚嘉和袁朗回來之前,她處理好了之前所有的保胎藥。而事情的發展,卻出乎了她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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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計劃,在事情完結後,寧斐動手前,偷偷脫身。如果錯估了寧斐動手時間,起碼可以用這個孩子争取到可能去醫院的機會。她在賭,賭寧斐失去母親之後,心裏會有一刻的柔軟。
可是事實遠超過了她的想象。一個謊言,讓自己痛苦了這麽多年,真相讓她幾乎失去理智。直到和卓曦通過電話,她才清醒過來。出國之前,她告訴卓曦,他必須在國內坐鎮,如果她出事,還有轉還餘地。
寧斐在得知真相後,并沒有再見她。她并不知道,原來有不瞑目一說。當戚嘉帶人逼着她去靈堂時,她真的以為寧斐會不顧真相而動手。
那五顆膠囊,并不是真正的精華液。而是極強的一種藥,透皮吸收,藥效發作時間比正常口服藥快很多。
她算着時間出現在靈堂,不夠的,便站上一會兒。
同時失去兩個親人,起碼能讓這個冷漠的男人,有上一絲松動。只要一刻的猶豫,她就能獲取一線生機。
寧斐第一次抱得她那麽緊,她對他說,疼,是真的疼,也是真的試探。
因為曾經腰傷大量輸血,她患了獲得性凝血功能障礙,以至于失血過多。卻強挺着偷偷回國。
病歷傳回來這邊醫生手裏時,卓曦狠狠罵了她一頓,問她,知不知道這麽做太兇險了,失血過多是會死人的。
沈黎躺在床上,卻笑了出來,她對卓曦說,她活着回來了,以後會活的更好。
夜深人靜,她抽着煙,不自覺的撫上小腹。
她知道,應該安慰自己,那本就是不該來到世上的孩子。在茶館裏,她受了那麽大的傷,用了那麽多的藥,那孩子還是來了。
第二次,在四合院裏,寧斐發了狠的折騰她,如果不是離開之後立刻去了醫院,用了超大計量甚至違禁藥物保着,也沒了。
第三次,他把她摔在地上,踩她。用着藥還是見了一點紅。
她有時候想,其實不擦那盒滴了藥的潤體膏,他或者她也該走了。
終歸是不該來的,也确是被自己利用。身體的疼痛,漸漸的疼進了心裏,反複告誡自己,不要去想,卻還是會偶爾想起。
打開了一扇天窗,冷冷的空氣灌了進來。
她窩在單人沙發裏,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煙。她發過誓,不去想寧斐,也不再見他。可不代表心裏不恨,她把生命中最好的時間,最純淨的愛情,交到他的手裏。結果,卻成為他發洩仇恨的對象。
身體的疼痛總會過去,可總是有些疼,有些恨,是過不去的。
他錯恨她十年,她以為至少可以聽到一句對不起。可是沒有,什麽都沒有。三個月,沒有絲毫的音訊,事情仿佛就這樣平淡的過去了,她恨。
在陽臺上坐到半夜,翌日九點,她喝了碗粥,頂着兩個黑眼圈上了四樓。
今天天氣不好,霧霾嚴重,大片的落地窗也沒有讓書房更明亮些。
沈黎坐在貴妃椅上,小口啜着蔣烨煮的舒城蘭花。她不得不承認,蔣烨是個非常懂生活的人,他的衣着是一派休閑而又不失穩重的搭配,翻手煮茶時,散漫悠閑,與他相處,會不自覺的放松。
“昨晚沒睡好?”他接過她手中的茶杯,複又遞上新茶“黑眼圈很大”
沈黎點點頭,躺在貴妃椅上:“嗯,這會兒其實還困。如果不是要來見你,我還能再睡會兒。”
“腿搭上去,我給你拿毯子,躺着聽會兒音樂。”他飲着茶對她說。
她疑惑的問:“這也是治療?”
“不算是”他伸手指了指剛裝上的一個隐蔽式高清攝像頭“我會錄一些我們相處時候的影像資料,便于我分析你的心理動态和行為,從而做出更恰當的引導。”
沈黎抿了抿唇,說了聲:“哦”
“剛裝上,我去調試,你可以來看着,也可以在這兒休息”蔣烨慢條斯理的說着。
沈黎對于攝像頭的存在有些不舒服,所以對調試也不上心。于是就窩在貴妃椅裏喝着茶,聽着音色深沉悠遠的古琴音。
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甚至什麽時候脫的鞋,什麽時候又蓋的毯子,一丁點印象都沒有。只覺得,這一覺睡的特別的香,夢都沒有做,黑甜黑甜的。
一睜眼,看到蔣烨安靜的坐在沙發裏,擺弄着電腦,她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蔣烨看她醒了,放下了電腦,先遞了杯白開水給她:“睡的好嗎?”
“挺好的”沈黎接過杯子,小口喝水。
沈黎這一覺補得實在舒服,人也放松不少,蔣烨正好開始給她建立檔案,他拿了一份需要她提供的資料目錄遞給她。
“這些是最基本的,後期的資料會涉及到你的隐私。我現在問的太多,你也不願告訴我,我們慢慢來”蔣烨低聲說着。
沈黎表示認同,畢竟才見了幾面。如果一開始聊的太多,難免會産生反感。她慢慢的往後看,邊看邊問:“為什麽還要提供體檢報告?”
“在後期的治療中,我們會有一些肢體接觸。我的體檢報告已經讓任蕾準備好了,你随時可以看。所以,你的體檢報告也要盡快交給我”他說這話時,沒有一絲的不自然,帶了些公事公辦的口吻。
沈黎捏着紙,皺着眉,咬了半天的嘴唇,回了一句:“肢體...接觸?”
蔣烨擡頭,目光帶了些嚴肅:“我說過,相信我的專業。”
話都說到這兒了,沈黎也不好再問什麽。畢竟他有一串長到吓人的頭銜,還是X院的特邀來講課的某國外知名大學的正教授。
“第一期需要提供的資料就這些,你準備好發到我的郵箱。以後的資料,我會當面問詢,不會再通過這樣的方式”他合上筆記本,對上她的目光。
沈黎點了點頭,回應道:“我盡快準備”
蔣烨看了看腕表:“十二點了,一起吃飯?”
他一說,沈黎還真餓了,揉着肚子點了點頭。
倆人愉快的吃了自認識來的第一頓飯。
飯一吃完,沈黎顧不得招呼蔣烨,迫不及待的給袁朗打電話約會了。
蔣烨并不着急開展療程。只要晚上在家,就叫沈黎上來喝喝茶,聽聽曲兒,聊聊天。沈黎開始還拘着,後來慢慢的也就放開了,偶爾也會抱怨幾句,工作太忙,事情太多,報表看的頭疼,助理比老板還兇猛之類的。
也慢慢喜歡上了這種相處方式,她唠唠叨叨的訴苦,他溫柔安靜的給她添上一杯茶。
不多久,她和他相處的時間就不那麽固定了。也不一定是周六日,他有時間,她就過去。
兩人的關系在蔣烨的刻意引導中,迅速拉近。不到兩周,沈黎就不覺得家裏是住了個醫生,反而像是來了個朋友,這個朋友的職業恰好是心理醫生。
蔣烨因為接了沈黎這個個案,暫停了國外的工作,接受了K市幾個大學、醫院的邀請,偶爾去講講課,過的像個富貴閑人。
沈黎就沒那麽閑了,除了工作就是工作,白天人模狗樣的穿着高級定制的職業裝,坐着豪車出門上班,晚上回來的時候,累的跟狗似的。有幾回跟袁朗視頻着就睡着了。
袁朗也忙,馬上要進六月,離期末考試時間越來越短,過了期末很快就是司法考試,也是容不得有一絲馬虎。
從五月下旬到進入七月,沈黎的黑眼圈就沒下去過。
袁朗要考試,電話也慢慢少了。她想見他的時候,就在加完班以後,他睡覺之前,換輛不顯眼的車,在學校門口附近等着他,見上一面。
因為實在是太忙,沈黎在蔣烨那,幾乎也沒什麽進度,好多次,沒聊兩句,就呼呼睡上了,開始還有點不好意思,後來她幹脆把他那張貴妃椅當自己專屬的補眠地兒了。
蔣烨脾氣也好,從不抱怨沈黎占着自己的時間不配合。要知道,他是按照個案收費的,一年是這些錢,兩年也是。當然,如果三五年都治不好,他也不用頂着那麽長的一排頭銜了。
七月底八月初,沈黎總算又混回了按時上下班的日子。本以為袁朗也能抽出點時間,誰知道,他為了沖擊司法考試,報了個全封閉的培訓班,一整個暑假都奉獻了進去。
為這事沈黎跟袁朗發了脾氣,可袁朗也是狠了心要混出點樣子,堅持要去培訓班。
去的頭天晚上,沈黎內心矛盾在他懷裏磨蹭,一方面,欣慰他的上進,另外一方面想到一個多月一面也見不到,電話可能也打不上,就怎麽也舍不得。
袁朗又親又哄的,就冒了火。結果因為沈黎的抗拒沒有成功。最後兩人在露臺吹了半夜的冷風。
第二天,送袁朗離開後,沈黎迫切的認識到,該認認真真的去蔣烨那報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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