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一起下地獄吧

沈黎自己喝掉了兩瓶的紅酒，卓曦和寧斐都沒有勸阻。酒意蒸騰起來，醉意緩緩加深，她看向寧斐的方向，他站在陰暗裏，一直看着自己。握着蔣烨的手，不自覺加深了力度，此刻她不是沈黎，她只是沈家的一張面子，在衆人圍觀裏，連情緒都不能有，連眼眶都不可以紅。

“以後還會來上課嗎？”蔣烨低聲問她。

沈黎笑的妩媚，眼睛微微眯着“一個畢不了業的學生，不去也罷。”

蔣烨的掌心，熱度驚人，熨帖在沈黎的後背“我希望你來，希望指導你的論文，給你頒發學位”

“也許以後，我不再是你的學生”沈黎跟随着蔣烨的手臂，輕輕一個轉身，而後回到他懷中“但是，你說的每一句話，好的，壞的，我都會記得。我沒後悔過請你做我的醫生，也沒後悔認識過你”

一曲終了，她推開他握着自己的手。

衆人進入舞池，把兩人漸漸沖散。

十二點，鐘聲響起，完美的晚宴謝幕，沈黎優雅的離場。獨自一人披上奢華的外衣，乘坐天價豪車，離開酒店回到家中。

四樓露臺，沈黎趕走了助理和保镖，坐在欄杆上。老大一邊訓斥着小九她們沒有看好沈黎，一邊好言相勸，讓她下來，還不忘安排人去樓下做好防護措施。

“我就想安靜一會兒”沈黎抄起身邊的酒杯，扔向那一群的人。

卓曦只不過晚到十分鐘，場面就已經變成了這樣。“阿黎，下來”他小心翼翼的走近沈黎。

“別過來，誰來我都跳”沈黎往欄杆外歪了歪身子。一只鞋子直直的掉了下去，吓得衆人都停了腳步。

寧斐随後來的，因為出入卡的權限被沈黎取消了，又被她的一群保镖攔到了門外，黑她的安保系統、打敗她的保镖花了一些時間。

“沈黎”他手裏拿着她剛才不知道扔在哪裏的外套，想上前。

沈黎又往後挪了挪身子，只留下一條腿勾着欄杆，搖搖欲墜“我說過的話，怎麽都不聽呢？”

寧斐停了腳步，伸手把外套向前“你先穿上衣服”

沈黎只穿了件禮服裙，裙擺肆意的被纏在膝蓋上下，在冬天的寒夜，瑟瑟的發着抖，她雙手撐着欄杆上，低聲說“我想我哥了”

“你這個樣子，沈曦也不會開心的，阿黎，下來，到哥哥這裏”卓曦向她伸出手。

別墅燈光大開，沒有一絲陰暗的角落，沈黎的臉，在燈光下慘白的驚人，她緩慢的蕩着另一只腿，看着衆人的方向“哥，陪我聊聊天吧。讓他們都下去。你知道，我就算跳了也不會死，樓下那麽厚的墊子呢”

卓曦知道她跳了也不會有生命危險，但受傷是肯定難免。眼下還是安撫她的情緒，讓她能夠自己下來，轉頭和保镖們示意，衆人全部都退了下去。

“你為什麽不走？”沈黎看寧斐。

寧斐手裏還拿着她的外套，跟個雕塑似的，站在那，不發一言。

沈黎的眼淚，不落人前，而此刻，只剩下他們三人，淚水從她一直微笑的眼睛裏，慢慢滴落“卓哥哥，我今天有沒有給沈家丢人？”

“你做的很好，沒有，一點也沒有。”卓曦對她說。

“蔣烨也誇我做的好，那我應該是沒有落了沈家人的顏面”她依舊坐在那，茫茫夜色中，慘白燈光下，越發顯得單薄。

“我累了。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說這話。我想我哥了，想爸爸媽媽，想去見他們。可是我又怕，怕他們怪我，沒有守好沈家”沈黎的眼淚落在風中，也落在人心裏。

卓曦的電話就在此刻響起，他接起電話，說了句，好，我知道，讓他進來。

“誰也不許來”沈黎任性的說着“我就想安靜一會兒。明天睡醒起來，我還是一樣該上班上班，該吃飯吃飯。不知道我哥當時的日子，是不是也這麽過的。再煩再難過，還是硬撐着”

樓下有車直接開到了主樓前，隔着那麽遠，沈黎竟然看清楚了下來的人。是蔣烨。

“哥，你為什麽叫蔣烨來？是來進行售後服務嗎？”沈黎的意識半是清醒半是醉的。

“他說來看看你，我就讓他進來了”卓曦繼續安撫沈黎。蔣烨在電話中告訴他，沈黎情緒不穩定，作為她曾經的心理醫生，他覺得應該跟過來看一眼。

沈黎幾乎是吼的，對卓曦說“我病早好了，不信你問寧斐。問他我在他身下有沒有讓他滿意？”

寧斐臉上終于有了些表情，只是沈黎看不懂。他緩慢的往前走了一小步，輕輕的喚了一聲“沈黎”

卓曦看寧斐的眼，幾乎要冒出火來，卻強忍着不跟他沖突，因為沈黎還在欄杆上。

“你別喊我名字”沈黎看向寧斐“又要給我驚喜嗎？或者今天只不過是個開始，我沈黎以後要忍的還多着呢。誰讓我發了誓，誰讓我落在你手裏。”

“你下來，我解釋”寧斐對她說。

“解釋？”沈黎挂着淚的眼角逸出笑來“我沒聽錯吧，解釋。那我是不是該問一句，周晴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你的？還是問一句，你有沒有跟她結婚？”

寧斐剛要開口，就被沈黎打斷了。

“何必呢？難道寧先生覺得今天這個開始的驚喜不夠味，想變着法再來一回？”沈黎伸手把頭發散開，發絲随風飛揚“沒必要，您說過，咱們多得是時間。等您玩夠了，有的是手段讓我生不如死。開場驚喜不夠味，沒關系，以後機會多得是，反正我也沒辦法反抗”

寧斐臉色幾變，卻沒有說出一句話。

“沈黎，下來”蔣烨的聲音緩緩靠近。

“看，家長來了”沈黎伸手指着蔣烨。

蔣烨向沈黎緩慢走進，伸着手，想去拉她。沈黎此刻把身子全部懸空在欄杆外，只餘下一條腿，勾着欄杆。

“別過來，我不喜歡被打擾”她威脅蔣烨走開。

蔣烨還想往前，卻被卓曦和寧斐，一人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行動。

“我不需要售後服務”沈黎笑着對蔣烨說“你不是說了，不想再見我。其實我也不想再見你，好走，不送”

“那是氣話，不是真的”蔣烨拿開握着自己肩膀的兩只手，站在原地，低聲安撫沈黎。

“我喝的有點多，但是我還沒醉到随意被人欺騙的地步”沈黎看着蔣烨“你說的每一句話，很奇怪的，我都記得。寧斐只是對我不好，而你根本是瞧不起我。也對，我的确沒有讓人瞧得起的地方。所以，你走開，我們不要再見面，我不想總是在你面前低人一等”

“我沒有看不起你，你是個很好的女人”蔣烨幾不可見的往沈黎身邊挪動。

沈黎脫下另外一只鞋，使勁扔在蔣烨身上“好？有多好？值不值得像你對你女朋友那樣，被人真心對待？”

“值得”蔣烨回答她。

沈黎幾乎是大笑着出聲“值得？你是不是除了外科醫生的執照還有個談判專家的名號？這麽違心，你也願意說出口。”

蔣烨冷靜的看她的眼睛“我沒有撒謊，你的确值得”

“我沈黎是有多髒，我戴過的镯子，你多一刻都不願意它挂在你女朋友手上？費盡心思的換走？”沈黎問他。

“我只是不願意讓別人碰你的東西”他回答。

“算了吧”沈黎的身子就在欄杆上搖晃“我求你，祝福我一句？祝我，下一輩子能找到一個人，像你對待女朋友那樣對待我。你說什麽，你說不會祝福我。”

沈黎慢慢穩住搖晃的身子，往蔣烨方向傾了傾“我把自己賣給寧斐了，也許這輩子再也不能得到那麽美好的愛情。我羨慕，甚至嫉妒，嫉妒湯馨語能被人那麽的愛着，疼着。我用十一年都得不到的東西，她就那麽握在手裏。我只想你們祝福我，你都不願意。也許真的像你說我，我不配”

“不是”蔣烨的身體在無形中與沈黎靠的越來越近“我不祝福你，是因為你根本不需要祝福。房間、衣服、首飾，都是為你準備，你根本不需要羨慕任何人”

“真好聽”沈黎側頭聽他說話“哪怕知道是謊言，心裏也覺得溫暖。我是不是該慶幸，花了大價錢請了你這麽好的心理醫生，連售後都做的完美無缺。”

風越刮越冽，沈黎的越來越清醒“不必再安慰，也不用再欺騙。我不會尋死，也死不了。我只是想安靜一會，一會兒就好”

“我沒有欺騙你，我說的都是真的。衣服你穿過，是你的尺碼”蔣烨已經離的很近了。

“蔣教授，你真的不必這樣，一個尺碼多少人穿都合适。莫不是舍不得湯馨語進密室，想着從我身上找安慰吧？”沈黎此刻已經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你要是還想威脅我，再來一次，那你得問問寧斐，他同意不同意讓我再去見你。我把自己賣給他了”

“他對你做過什麽？”寧斐與蔣烨并肩，向沈黎發問。

“噓”沈黎一手用手指按在唇上，另外一只向寧斐伸出手。

寧斐握住沈黎的瞬間，沈黎松開欄杆，倒向地面，她在他耳邊說“我們一起，下地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