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遲到的真心

沈黎是個不能懈怠的人，況且因為生日宴上的小狀況，确實也有人揣着看笑話的心思。所以有點起色以後，就正常的回去上班了。

期間寧斐蔣烨一直沒有打擾，日子過的平淡，卻覺得安穩。電話讓人檢查過，的确被人監控了，換了一部還是沒逃得出監視。想起那天晚上寧斐攻破自己安防系統的速度，也就懶得再和他的黑客較勁，反正除了蔣烨，其他人都打得進來。

一邊兢兢業業的工作，一邊胡吃海塞的養着身體。寧斐定的粥除了生日那天沒吃，其餘時間都沒落下，他留下的幾個人，跟受了遠程遙控似的，每天定時把粥給她端到桌上，不吃就捆人喂食。沈黎也是懶得反抗了，端來就吃，反正誰也不會告訴自己是什麽。

家裏的廚子更是十八般武藝都用上了，沈黎一睜眼就開始吃，吃到睡覺前，體重幾乎是一兩天一斤的往上長，不過才幾天的時間，直接從九十竄到了九十五，直逼一百了。

周末沒休息，正常上下班。倒是晚上游了會兒泳，做了個美容順帶按摩了一把。看着體重秤上的數字，起起落落，也是無奈的很。

和蔣烨的見面定在了周一下午的三點，咖啡館門外挂了個暫停營業的牌子。沈黎因為要上班，穿着套職業裝，頭發高高的盤着，也沒換，到點就去了地方。

“不好意思，來遲了”沈黎客氣的和蔣烨打着招呼。

“是我來早了”蔣烨請她坐下。

沈黎是老板，都不用叫咖啡，孔潔直接端了她私藏的那款，順便帶上一碟新做好的芝士蛋糕。然後招呼人都走出咖啡館，只剩下蔣烨和沈黎兩人。沈黎抿着咖啡，笑意融融“生日那天喝醉了，如果說了不該說的話，請蔣教授不要怪罪”

蔣烨的表情，一如她曾經見過的風輕雲淡“你醉了，我沒醉。”

沈黎擡手看表，是不太想繼續的意思“我不比蔣教授，是個富貴閑人。公司事情最近很多，和寧氏的談判一直很膠着，我不在，我的小綿羊不太扛得住寧氏的老狼們”

蔣烨一直知道她的心思，也最能牽動她的情緒，他對她說“去年三月，我是第一次見你。但是我和你并不是陌生人，九年前，我曾經是沈曦的心理醫生”

“什麽？”沈黎猛地擡頭看他“你認識我哥？”

“是”他回答“我并不想透露沈曦隐私，但是如果今天不說，你恐怕也不想跟我繼續談下去”

“我哥怎麽了？生病了？嚴重嗎？”沈黎三句追問，仿佛已經忘了沈曦早已故去的事實。

蔣烨的唇邊掠過一絲笑容，若往常般“九年前，他患了抑郁症。我治好了他”

沈黎不信，搖着頭對蔣烨說“不可能，我哥那樣的人，才不會得病”

“為什麽不會？”蔣烨反問。

沈黎無從回答，自十一年前去了美國，開始兩年還會來看看沈曦。到後來，慢慢來的少了。在他去世的前兩年，她已經不再露面了，甚至兩年間一次都沒有見過。

蔣烨繼續“他的症狀并不明顯，甚至十分的隐蔽。我用了三個月的時間，才做到讓他對我傾訴。他所有的傾訴，都是你”

“我？”沈黎握着杯子，重重的掉在碟子裏。

“你十二歲初潮，賴着他，讓他給你暖肚子。從小氣血不好，他不給你暖腳，你就睡不好。吃飯很挑剔，喜歡的也只吃兩口，不喜歡的，從不讓人端上餐桌。很愛臭美，衣服不穿重樣，鞋子不穿第二次。化妝品和護膚品只用一個牌子，首飾只喜歡鑽石。你的初吻一出生就被沈曦奪走了，我說的對嗎？”蔣烨問沈黎。

“你怎麽知道？這些都是我和哥哥的小秘密。你真的是他的醫生？”沈黎這才正視蔣烨。

蔣烨點頭“我是。我和你哥哥曾經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我哥”沈黎艱難的問出口，幾欲落淚“那幾年過的好嗎？”

“不好”蔣烨的回答十分的直接“我沒有見過比他還正常的病人。看上去越是正常，就越不正常”

沈黎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滴在杯子裏，泛出一圈漣漪“我哥...”

蔣烨遞給她一張紙巾“你見過一個正常男人，連個女朋友都沒有。最喜歡做的事是給妹妹買衣服買首飾嗎？”

沈黎不知如何回答，沈曦去了四年了，自己的首飾和衣服鞋子，還是有人在送，每一季都會來，那都是沈曦生前定下的。

“他很想你。但是你不肯回來，他不願意勉強。他希望你過的幸福”蔣烨對她說。

沈黎重重的靠進沙發，眼睛閉上，不想睜開。那些年，過的艱難的何止她一人？原來沈曦一直陪着自己受着。她從未像今天這樣後悔過，離開了哥哥。

“我很想他”眼淚從閉着的眼角滑落“謝謝你，醫好了我哥哥，也醫好了我。更加感謝，你作為他的朋友，陪伴他走過生前的幾年”

蔣烨沒有接受她的感謝，反而繼續發問“你和寧斐的離婚官司，他讓律師向法庭暗示，你有受虐傾向。你曾經被迫做過心理評估，不知道你是否還有印象？”

“有”沈黎自然記得。

“你确實有受虐傾向，但是報告最終的決定權在我手裏，是我更改了評估結果”蔣烨告訴她。

“因為我哥？”她從沒想過，哥哥已經故去，卻仍有朋友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照顧了她。

“是”蔣烨點頭回答“我沒有誘導過你，你确實有，但後來不知道為什麽消失。”

“謝謝”如果從前還有利用，或許這一刻，更願意去感激“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哥哥有你這樣的朋友，他泉下有知，也會安慰”

蔣烨再次遞了紙巾，放在她手中“你哥總是對我說，你有多單純，多可愛，多固執。你在他眼中，是摯愛，是完美。我只見過你的照片，的确是很漂亮的小姑娘，圓潤可愛，所以，你于我而言，是個童話裏的小公主。”

他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只是在陳述“我不認為自己會喜歡上一個他口中敘述的人物。但不可否認，我對你關注過。直到任蕾請我去做你的心理醫生。我醫過你的哥哥，就不能再醫你，這對我來說是原則。但我确實想見一見他口中的小公主”

“我的樣子，一定和哥哥口中差很多。他如果還在，會很失望吧？”沈黎去看蔣烨的眼睛，她想求證。

蔣烨掃了掃空蕩蕩的咖啡館，轉頭看沈黎“我替沈曦不值，你辜負了他這些年的呵護”

沈黎死死的咬着唇，努力的讓自己看上去輕松“我知道，我什麽都知道”

“可是你很堅強，也很冷靜”蔣烨又道“你也許作踐了自己幾年的時光，但你長大了，沈曦會痛心他視若珍寶的妹妹被別人踐踏的一文不值，但也會因為你的成長而安慰”

“是嗎？”沈黎不知道，哥哥是否會安慰，但蔣烨說，她願意信。

“他會的”蔣烨回答。

“也許說謝字太淺薄”沈黎低聲說着“畢竟蔣教授違反原則，告訴我了哥哥的事情。今天這次，我來的很開心，很值得。謝謝您，願意告訴我”

蔣烨的唇角微微揚起，身體前傾，握住了沈黎的手“我沒有騙你，你可否相信我？”

沈黎默默的把手收回“我願意相信。只是，您和哥哥是朋友，這是一回事。和我是不是朋友，是另外一回事”

“那天在露臺，我知道你記得。”蔣烨再次握住，用力攥緊。

“不知道為什麽，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那麽清楚”沈黎用力抽自己的手，卻收不回來，蔣烨握的太緊了。

蔣烨的指尖很柔和，沒有一絲繭子，握的很用力“我對前一陣，一些過分的言語和你道歉。我不該因為一些小事失了風度。”

“沒有必要道歉，您說的都對。我确實是那樣的人”沈黎卻不能接受了。

“我對感情，有一些潔癖”蔣烨握着她的手，坐在了她的身邊“我可以為你所用。但是我不希望你因為要利用我，才跟我接近。因為憤怒，我确實做了一些言行不當的事。我很後悔，希望彌補”

沈黎挪開一些與蔣烨的距離“我很開心”她如是說着。但表情卻并非喜悅“你這樣說，是拿我當做朋友嗎？”

“我說過，你無需羨慕或者嫉妒。那個房間裏，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你準備。我希望你能接受，房間，還有我”蔣烨低頭在她耳畔，輕輕的說。

“我相信”沈黎似乎有些慌亂“可是我沒有機會了。我已經和寧斐交換了誓言，在我哥哥和父母的墓前。”

她轉頭看着蔣烨“你學問好，家世好。就像你說過的，我不配，不配做你的女朋友。況且，你現在有了女朋友。我們不要再說了。”

“不是的，我只是在生氣。生氣你去相親”蔣烨硬把沈黎拖進懷裏。

“可是我一直有男朋友，之前也有袁朗阿”沈黎不明白。

“我從沒覺得袁朗是你的男朋友，你和他差距太大，早晚會散。而在我的院子裏，我們曾經那麽親密，你卻裝着糊塗去相親。我當然會生氣”蔣烨解答她的疑問。

沈黎使勁的在他懷裏掙紮着“蔣教授，寧斐來的時候，我害怕，在您的房子外面站了半夜。可你說過，不想再見我。我不敢去打擾您，我怕您又拿捏沈家。我并不是想利用您，我只是曾經奢望過依靠您，可是，您不是我能依靠的起的人。所以，我只能跟您談利用，談交易。”

“是我過分了”蔣烨掰着她的手，把她強按在懷裏。“我道歉”

沈黎的眼淚落在他胸膛，心裏一片空蕩蕩的，連疼都沒有了“可是，我已經不能了”她悄悄的摸他的指尖，軟軟的，帶了一絲暖意“他回來了。我逃脫不了的。”

“可以的”他抱着她“有我在”

她的指尖摩挲着他的指尖“你說喜歡，可是，我想依靠你的時候，為什麽要傷害我呢？我本來就不夠勇敢了。沒有人救我，我不反抗，也不掙紮了，落在他的手裏，我罪有應得”

“開始想吓唬你一下”蔣烨的吻落在她的額頭“可是後來我有些失控。但是我最後停住了，我們沒做，記得嗎？我承認，我嫉妒，甚至怕過，因為你嫌棄我是老男人”

“蔣烨”沈黎輕輕喊他的名字，舌尖的一絲甜“被你真心對待，我覺得很幸福。可是我不能違背我的誓言。寧斐說過，他要用這個項目，賭上寧氏，拖垮沈家。只要我一直聽話，他就放過沈家，你知道嗎？一切都晚了，合作勢在必行，誰也沒法阻止，你也不行。”

“我托了叔父，再想想辦法”蔣烨再不複風輕雲淡，聲音裏帶着一絲悲傷的情緒。

“沒有辦法了，集團受到了強力的施壓。快則兩三天，慢則一周。我就會跟寧斐達成合作。”沈黎昂着頭看蔣烨。“沈家不比寧氏，我也比不了寧斐。我曾經想過，如果你能在身邊，也許我落不到寧斐的陷阱裏。可是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

或許參雜利益的心動算不得心動，可是只要想到，自己成為了自己曾經嫉妒過的，那個被真心以待的女人，那種幸福，無以言表。

如果可以，她想一輩子躲在那間漂亮的不像話的公主房裏，穿他買的各色的衣服和首飾，陪他一起吃飯，聽他講故事。每天每夜，無憂無慮。可惜，他來的太晚，她已經不在原地。

“我想再穿一次你給我買的衣服，睡一次你給我裝飾的房間，吃一回你做的飯，上一堂你講的課，此後，再不見。你要幸福”她哭着，吻落在他的臉頰。

“好”蔣烨答應“我答應你。可是我們會再見，我會盡全力保護你”

衣服很美，她在衣帽間裏每換一套都要走出來給他看，他眉眼間，全是笑容。床很軟，她躺在他的懷裏，聽他講生平趣事。晚飯很美味，她吃了大半。尋一間無人的教室，他給她上了一課，盡管她依舊一個字也沒聽懂。

“我走了，衣服就不帶回去了。寧斐會發現，會毀掉它們”沈黎回到衣帽間裏換回自己的衣服。

“好好照顧自己”他擁着她，吻落在她的額頭“我會想辦法。不要放棄”

她輕輕抱了抱他，夢很美，盡管曾經有過傷害，卻不影響她心底的幸福。如果此生至此結束，也許是個完美結局。沈黎再不是無人疼愛的孤女，有人對自己付出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