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西澤爾死了。
他的身體,在他呼吸停止的下一秒,忽然碎成了無數齑粉。如同臆想中靈魂消散的模樣,在下一個呼吸之後,便消失至無。
悲傷的情感還未堆積成形,就因為這意外的發展,失去了維持感覺的支柱。
……就像幻覺一樣。
莉莉絲從地上站起來,轉頭看到一切已經落定——莫斯倒在餐桌旁的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血流了一地,顯然死得不能再死。卡爾有些苦惱的看着一旁的确暈着的服務生,而鴿子在翻開莫斯的眼皮檢查過之後,朝他點了點頭。
大概是沒問題之類的意思吧。
莉莉絲看着兩人交流完畢,随後卡爾向她走來。
“結束了,”他說,“你們贏了。”
這是宣告結果的休止符。
仙女教母午夜十二點的咒語,王子在公主唇上輕輕一吻。
随着他的話音落定,整個空間開始飛快的碎化消解。與此同時,莉莉絲感覺到了,腦中如同被抽走了一部分的記憶,開始一點點的、漸漸的歸來。
十六歲失去雙親後獨自哭泣,因此被孤獨與痛哭喚醒的少女;
十八歲從地下實驗室的監獄醒來後,在安撫中漸漸冷靜下來的少年;
漫長的試驗中被意識的玻璃隔斷,各自天涯咫尺的伴侶;
生死之際奮力一搏,故人新人難辨的記憶囚徒。
最後是西澤爾的計劃,無限輪回的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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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靈魂終于完備,記憶整全。他們在新的周目裏十指相扣,一同走過圖書館漫長的通道,成功進入了地下十二層的終點。
然後,就是現在。
“所以說,十五個娃娃和‘知更鳥’的童謠,不過是障眼法,為了掩蓋‘麻雀’和‘鴿子’被暗中颠倒的身份。”莉莉絲看着幾步外的男人,勾了勾唇角,“本以為是戀人卻身為兇手,差一點兒,我就被騙過去了。”
“畢竟,人類都會存在視覺的盲點,”名為卡爾的男人容貌未變,神情比起從前,卻産生了難以言說的微妙變化,“尤其是對于自身。”
莉莉絲沒有接他的話,“到了現在,我能問你三個問題嗎?”
卡爾笑了笑:“直說吧。”
“首先,你、這個名叫‘卡爾’的家夥,究竟是誰?”
短暫的沉默後,青年嘆了口氣,又仿佛全不在意:
“‘家夥’……這種形容,真是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低聲抱怨了一句,看着少女毫無變化的神色,放棄了最後一點岔開話題的想法,“你可以叫我卡爾,這是西澤爾出生之前、早逝的哥哥的名字。也可以叫我顏珏、莫斯、舍璃、西爾維娅,或者羅茜。”
“你是,所有人參與的精神合體?”
“不,準确來說,我是西澤爾童年的記憶、與外來精神力的殘片結合後,在這個拟境中産生的控制終端。”
“控制終端……主機?GM?”
“都差不多。”卡爾說着,露出一個帶着點惡意的笑容,“這個世界的構成,背景産生于西澤爾本身的記憶;人物則是那些殘存的精神體,擇取了該背景下,最切合自己本質的身份。”
他帶有明顯目的性的說明,讓莉莉絲愣了一瞬,“本身的……記憶?”
“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西澤爾的父母,是怎麽‘意外’身亡的嗎?哦,就像你不知道,他還有個幼年夭折的哥哥一樣。”
“……”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卡爾毫不意外,“你是他分裂出來的人格,最初的目的就是逃避父母死亡的痛苦。他因此強制忘記了這份記憶,為了完全避免想起,甚至直接讓你‘屏蔽’了對過去的求知欲……人啊,總是很容易忽視自身的盲點呢。”
随着他的話音落定,莉莉絲的腦中出現了一截模糊的片段——強光,滾燙的溫度,濃煙中掙紮厮打的陌路夫妻,以及角落裏不知所措的少年。
最後是一張潮濕滴水的毯子,将整個視野完全覆蓋。女人在濃煙中沙啞的聲音,成為最後的記憶:
“沒關系了,親愛的,那個男人不能再傷害我們,不會再傷害你……你一定要活下去,媽媽求求你……”
短暫的記憶如同蜃景,讓莉莉絲不适的閉了下眼睛。然後她呼出口氣,睜眼後神情已回複了冷靜:
“第二個問題,‘鴿子’是羅茜吧,我記得之前的拟境中,她和西爾維娅不是一對嗎?為什麽在這個世界裏,她反而和莫斯牽扯在一起?”
卡爾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不再追究所謂的過去。然後他思索片刻,搖了搖頭:
“準确的說,現實中的西爾維娅,和莫斯有過一段,後來分開了。她和羅茜之間,也不是真正的同性戀,而是更加微妙的關系——這個設定,完全是西澤爾為了方便接近你,在輕微引導下達成的結果。”
這個答案讓莉莉絲無語了一瞬間,她壓制住嘴角的輕微抽搐,繼續說:
“最後一個問題——知更鳥,到底是誰?”
知更鳥,最初也是最重要的知更鳥,死在一切尚未開始時的知更鳥。
莉莉絲知道,那個總是一步不離的粘着她、在獨處時對她說話的男孩子;那個為她而死、用冰冷的唇吻她的人……是只能旁觀的、真正的西澤爾。
那麽,知更鳥呢?
她還記得,剛剛在這個世界恢複意識時,身處的那個體積不大的倉庫。十五個整體拟真度百分之五十的娃娃,他們一個個都未着寸縷、擁有精致到非人的容貌,将房間的一整面牆占滿了。
那裏面,有知更鳥。
卻在顏珏觸碰到的那一刻,散落成嶙峋的屍塊。
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看清楚,那個娃娃究竟是什麽模樣。
知更鳥所承擔的,也是它誕生的目的,在這個世界裏,應該是“緩釋阿斯伯格綜合征的治療方法”。除非那個讓它為之存在的人不在了,它才會以自我銷毀的方式,保證自己的獨一無二。
除非那個人不在了……
“也是西澤爾。”
卡爾的聲音,在片刻的沉默後,篤定地響起。
他嘆了口氣:“他是西澤爾,‘卡爾’的弟弟、‘母親’的幼子。是那個十天之前,與母親一同,葬身于火海的西澤爾。”
或者說,那是沒有莉莉絲陪伴的、在十六歲的苦難與末世之處的磨折中,死去的‘塞壬’。
那是如今的西澤爾,永遠無法彌合的疤痕。
這兩句話,卡爾沒有說出來。但有些時候,這本就是不必完全說明的。
窗外的大鐘漸漸轉到整點,指針重合的那一刻,有厚重的敲擊聲穿破空氣而來。卡爾在這持續不斷的悠長聲響中,緩緩放松了身體:
“你無所不備,智慧充足,全然美麗。你是那膏之遮掩的約櫃的基路伯,我将你安置在上帝的聖山上,你在發光如火的寶石中間來往。”他看着這高層窗外遙遠的夜景,“無論叫塞壬,或者西澤爾;是天使也好,是魔鬼也罷……你知道的,他們從始至終,都是那一個人。”
是的,她早已知道。并且無比确信、再無動搖——
無論你曾為天使,或者是魔鬼。
我永遠愛你,如愛自己。
“難道你不曾考慮過,我或許只是你虛構出來的臆想?”
“在我的心裏,你就是獨一無二的真實。”
……
“我想了很久,叫你莉莉絲怎麽樣?”
……
“你是說,想要一個獨一無二的、只有我們互相稱呼的名字?”
“對,就像莉莉絲你的名字。”
……
“唔……我想想,西澤爾怎麽樣?”
将匕首刺進心髒的時候,莉莉絲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靜。
她知道,這是一切的終結了。
麻雀受到審判。
而她将得新生。
與他一起。
……
……
少女恢複意識的時候,聽到耳邊傳來機器的滴答聲。
然後她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熟悉的如同從出生到死亡,始終親密無間:
“莉莉絲……?”
于是她睜開眼。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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