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如不曾遇見（七）

洛微聳聳肩，并不知道能說什麽。

沉默許久。

“你防備心很重。”韓決冷冷的看着她不動聲色挪遠的動作，心底有些不悅，他怎麽樣也不至于是讓人反感。

洛微搖頭，她和他真可謂是一點兒交集都沒有：“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

“現在認識了。”

韓決伸手，洛微只好尴尬的回握，泛紅的皮膚，渾身彌散着酒氣。

“你醉了。”韓決看着她紅撲撲的臉蛋，可愛中帶着絲絲妩媚，讓他春心萌動又有些煩躁，她這幅模樣也叫別人瞧見了麽？

洛微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站了起來：“我得走了，下次再見。”

好不容易遇到了，結果……

起身的時候，洛微有些不穩，韓決順手扶住了她的手臂，鼻尖觸碰到了她柔軟的發絲，他有片刻慌神，随後自然的松開，她擡頭正好看到了他的鎖骨，原本燒紅的臉更紅了。

“怎麽見？”韓決看着她，不由自主的問。

洛微淺淺一笑：“有緣自會相見。”說完就邁着不算穩的步子走了，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犯了糊塗，不然怎麽會說那麽矯情的話，反正話都說出口了，也是随口一說，世界這麽大，再見，再也不見。

韓決意味深長的看着她搖搖晃晃的背影：“會有緣的。”

別了韓決，她又在別處待了一會才回去，商業性的飯局物質性的合作，她并沒有太大興趣，好在結束的快，洛年耀好似有意的，當着衆人的面接了電話又說自己有急事，托了那姓衛的博士送她回去。

一群老一輩笑的開心，誇老洛有眼光，洛微則是明白他的用心，不過是告訴她，他看上誰也看不上周延宇，她偏就不如了他的意。

衛冉為她打開車門的時候，洛年耀盯着，不上也得上，上了車，洛年耀才徑自開車走，看着後視鏡裏的爸爸，洛微連關心也不想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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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冉看她悶悶不樂，調了電臺：“你喜歡什麽音樂？”

洛微不想和這個陌生人有什麽過多交流，但也不想應了洛年耀的心：“我有男朋友了，所以……”

衛冉笑：“真是個實誠的姑娘。”

“你放我在前面路口就好，我男朋友離這邊很近，我讓他來接我就好了。”她不習慣坐陌生人的車，還是見過一面洛年耀滿意的對象。

“我送你沒關系的。”衛冉是個客氣的人。

“真不麻煩了，前面停車就好了。”

洛微執意，衛冉也只能拐了個彎，放她在路邊，臨走前囑咐了她注意安全，看着衛冉遠走，她才舒了口氣，真是憋屈的很。

忙掏了手機給周延宇打電話，摁了三四次，都是忙音狀态，洛微只得自己打車回去，磨磨蹭蹭到宿舍又想起來忘了給那倆帶吃的，好在她們也忘了這茬事。

幾個月的啃書沒白費，雅思過了，意大利語也過了，留學手續基本差不多，就差發成績單、作品集和電話面試了，這天周延宇陪她在圖書館整理作品集，好在平日裏她喜歡參加大大小小的比賽，或多或少也拿了不少小獎，周延宇一臉哭喪。

“微微，要是你被錄取了，我被刷了怎麽辦？”他下巴支在桌子上，臉垮了。

“怎麽會？”洛微關了作品集，開了搞笑視頻想逗一逗他：“米蘭好幾所大學都不錯，就算不在一所，也隔得很近，沒事啦。”

周延宇瞥了一眼正在說相聲的岳雲鵬，笑不出來：“可是我還是很想考米蘭理工大學，想和你在一起。”

“會過的，別擔心啦，笑一下啦。”洛微伸手捏住周延宇的臉，往上提了提：“你不過我陪你去其他學校。”

周延宇拍掉了她興風作浪的手，趁機摸了摸她的腦袋：“微微，你這麽愛我啊？”

“周延宇！你真是給點顏色就開染坊。”

他們想考同一所，但周延宇在學習方面拖的厲害，拷了洛微的作品集當做模板，兩人這個月就天天膩歪在圖書館，有時候會碰到顧水，有時候會碰到來借小說書的沈盈，大四整一學期大家都很匆忙，還來不及追冕逝去的大學生活就要面臨着工作和考研。

周延宇一如往常和洛微邊學邊鬧，手機響了，洛微一看是媽媽，笑嘻嘻的接了起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着哭聲，她的臉色陡然冷了下來，一片蒼白，腦子懵了，周延宇也察覺出了問題，牢牢抓住了她的手，洛微整個人呆滞在椅子上，洛母已經挂了電話。

有十分鐘她一句話也沒說，任憑周延宇怎麽說話，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好像那個電話是虛無。

“我爸死了。”洛微一字一句的說了出來，沒有任何表情。

周延宇僵直的手指：“怎麽會這樣？”

洛微捧着書，慢悠悠的往宿舍走，周延宇幫她拿書包，她一路走，有眼淚從眼眶裏湧出來，她伸手一揩，眼淚好像止不住，吓壞了周延宇，他摟着她的肩，不知道說什麽能安慰她。

“你陪我回去，好不好？”洛微祈求的眼神看他，她不敢回去，不敢……

周延宇依舊摟着她，只是面無表情：“你先回宿舍，這事很大，我回去和我爸媽說一聲，離校也得和院系老師請假。”

她看着周延宇，一句話說不出來，沈盈看她狀态不對，問了她，洛微只說家裏出了點事，讓她代請假一下。

第一次一個人從陵市坐高鐵回去，以往都是爸爸開車來接她，這一次他再也來不了，天下着大雨，洛微沒有帶傘，任憑雨水打濕了身體，下了高鐵，打的回家，渾身都在顫抖，看着遠遠的家門，唢吶聲和鑼鼓聲，她一步一步的往家的方向挪動，那是她的家，曾經最溫暖的家。

“微微，你怎麽又瘦了？”

“都說女兒長大了是貼心小棉襖，你怎麽就是爸爸的拖油瓶。”

……

一幕一幕就像是昨天，最後一面她竟然是那樣的态度，那樣說他，她怪自己太執拗，哪怕一次，哪怕一次對他說，她是那麽的愛他，可是她沒有。

滂沱大雨淅淅瀝瀝的下，她在心裏拼命的說：“我愛您啊。”

五分鐘的路程，她走了二十分鐘，直到家門在眼前，親戚們在這一天全來了，矚目看着她，嬸嬸跑過來抱住了她：“微微，你爸爸走了。”

她無言的哭，和着雨聲，不敢嚎啕大哭。

母親跑過來，死死抱着她：“微微~”

“微微~”“微微~”

母親一遍又一遍的叫她的名字，洛微此刻什麽也做不了，她只能緊緊抱住母親瘦弱的身體，爸爸不在了，她就是全家的脊梁骨，她不能倒下，她要活着，要照顧母親，她咬緊了下唇，但還是難抵心頭的痛。

一分一秒的時間好像一個世紀，格外漫長，她跪在爸爸的屍體前，他身下的毯子已經被血染紅，她再也控制不住，死命的抓着他的僵硬的手臂：“你醒醒，洛年耀，你醒醒，你怎麽能這麽不負責任！”

陸續有人來拉她，洛微只剩下嘶吼，口腔裏一股血腥之氣，周圍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缥缈，人影越來越稀疏，她好累，真的好累。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只覺得頭很沉，迷迷糊糊間感受到了溫暖的床，溫暖的被子，睜開眼看到自己房間粉色的簾子，還好，還好只是一場夢，她一定要好好孝順父母。

樓下的唢吶聲再次将她拉回了恐懼的邊緣，這不是夢！

重複的時間，重複的事，她近乎接近崩潰的邊緣，她好想吶喊，可是她不能，她害怕極了，一個人簌簌發抖，母親這個時候走了過來，紅腫的眼睛挂着淚，母親一夜之間好像老了很多，原本光滑的臉色多了細紋，連一頭的黑發也在一夜之間花白，洛微看着心疼，母親伸手摸了摸洛微的臉：“微微，媽媽很喜歡周延宇這孩子，你以後要和他好好的。”

洛微不敢哭，不能哭，她要是哭了，母親肯定更加崩潰：“我會的，媽。”

“媽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們要好好的，你爸爸才能放心，他被查之前存了一筆錢給你，等事情安定了，你拿着錢好好去米蘭學習。”

洛微握緊了母親的手：“媽，我不去米蘭了，我留在A市陪你。”

“也好。”母親替她掖好被子：“你再休息休息，這幾天事會很多。”

洛微點頭，母親為她關上了門，等到母親出去，她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來，怎麽辦？她還沒有跟他說對不起，還沒有對他說自己多麽愛他，還沒……

人生最悲傷的莫過于子欲養而親不在。

她不敢睡，一閉眼就是他的點點滴滴，她恍恍惚惚的下樓，母親跪在廳堂，檢察院的人來了又走，取走了父親的物品，警察也來了很多，個個都面色凝重，她同母親兩個人跪在靈堂，接受着絡繹不絕的人的同情和憐憫，大致都是節哀。

只有親身經歷才知道那種痛不是三言兩語就能釋懷，就像洛微看着洛年耀的遺照，覺得他還活着一樣，她不接受，不能接受他就這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