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如不曾遇見（八）

就這樣過了一個禮拜，母親這個禮拜滴米未沾，只喝了些水，她吃的也少，一下子瘦了很多，臉頰都凹陷了進去，顴骨有些凸顯出來，很久沒洗的長發油膩的不像話，整個人看起來很糟糕。

韓決在陵市待了三天就被李筱穎催着回上海，本來不想搭理架不住她一天三電話，只好回了上海，回去了，李筱穎的事平息了不少，因為風波人氣暴漲，通告代言更是比出事以前多了好幾倍，不過說也奇怪，她正在風口浪尖上竟然被A市某洛姓官員被雙規這條爆炸新聞給蓋了過去，媒體說接受調查當天該官員就在家中跳樓身亡的，一下子人心惶惶，此官員平日裏以清廉著稱，可謂是A是的楷模，又擔任環保大使，這事一出，接下來幾乎一周都是頭條，韓決對這種消息不是太感興趣，官場上這茬事早已司空見慣，被爆出來的是少數，大多數還是不為人知的，他無聊的瞥了一眼電視屏幕，很多警察圍着一棟豪宅，各種警戒線和哭泣的嫁人，他也不換臺，就着這新聞拿了鍛煉器材鍛煉身體去了。

還沒做完一個俯卧撐，趙炳打了電話來。

“怎麽？有消息了？”韓決說。

“那個叫顧水的女孩有三個舍友，一個叫沈盈，一個叫湯甜甜還有一個叫洛微。”趙炳賣起關子來：“我可是拿一個月零花錢求我老婆得來的，你得怎麽謝我？”

韓決唇角揚起，但語氣還是很随意：“還有呢？”

“咱先談報酬。”趙炳可不想再被韓決這家夥給坑了。

韓決舉着啞鈴：“喂，兄弟，你就告訴我三個名字。”

“你這人，我知道的可不止，不過我現在不高興，不想說。”趙炳學起了韓決的無恥。

“得，我家裏有塊血玉，你不是一向喜歡收藏古玩麽，反正我要它也沒用。”上次從北京某老巷的古董店淘的，看着成色不錯，就買了，他這人不愛古董，買來大多是送人。

韓決剛說完趙炳就激動了：“人血玉？”

“你覺得我會拿價值上海一套別墅的人血玉跟你換一個對我來說可有可無的消息？”

“好吧好吧，雞血玉就雞血玉吧。”趙炳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沈盈家庭一般，湯甜甜爸爸是搞工程的，算個項目領導，小康，那個叫洛微的女孩就了不起了，據說爸爸是政府高官，背景深厚。”

“哦，我知道了。”韓決的眉頭擰了起來：“你有照片嗎？”

“誰的？”趙炳又問。

韓決啜了一口：“當然是這三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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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炳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噗嗤”一笑：“妄你韓決聰明一世，卻不知道你要找的是誰。”

“發我郵箱，我忙了。”

趙炳忙跳腳：“我的雞血玉可別忘了！”

“知道了。”韓決說完就挂了。

心裏一遍又一遍想着會是誰，雖然有個模糊的印象，但是還不是百分之一百的确定，做了兩個俯卧撐無心運動，開了電腦，趙炳已經發到了他郵箱，他的視線一眼就落到了第三張證件照上，好笑的看着洛微的證件照，眉毛揚起，浮起絲絲笑意，要找一個人還是很簡單，片刻又皺起了眉，想起洛微就想到她疏離的動作，她有男朋友，而且她對自己也無意，知道她的名字又有什麽用，只不過是了了心裏的疑惑。

第八天的時候，洛微看到檢察院又來了好幾個人，來人和母親說了幾句就走了，母親聽完卻眉頭皺得更緊，眼眶紅紅的，洛微過去握住她的手，母親示意她沒事。

中午母親端了飯菜給她：“微微，吃點吧。”

洛微搖了搖頭：“你吃我就吃。”

母親沒說話，又端了一碗米飯和她一起吃，看母親咽下了一整碗飯，她才稍微安心的吃了幾口，這幾天來吊唁的人少了不少，家裏一下子清淨了很多。

學校來了電話叫她回去拿畢業證書，臨走前又下起了毛毛細雨，她不放心母親，緊緊抱着她，低喃道：“媽，你等我，我拿了畢業證就回來。”

母親擠出一個難看至極的笑臉：“恩。”

“你千萬別瞎想，我很快就回來。”

母親看着她，忽然叫了一聲：“微微~”

洛微回頭看伫立在門口老了很多的母親，對她擠出一絲難看的笑臉：“媽，我拿了畢業證就買下午的票回來，你在家等我。”

“恩，你不要急，來不及就明天回來。”

洛微點頭。

離開了母親的視線，她哭了起來，半個月來壓抑着的眼淚一下子全部爆發，出租車司機被她吓壞了，忙問：“小姐，你怎麽了？”

洛微一個勁的哭和搖頭，她不想說話，只想好好發洩，到了高鐵站，師傅遞給她紙巾：“小姑娘，別哭了，這世上還有很多美好的事，沒什麽大不了的。”

洛微哽咽着給了師傅打的費，看着她一聳一聳抽泣的背影，師傅眼裏有些無奈。

站在擁擠的高鐵站臺，她覺得自己從此只剩下一個人，她想周延宇，想抱抱他，從她離開陵市那天之後周延宇就一直沒有聯系過她，她掏了手機，看着那個熟悉的號碼，多想此刻他在陵市的高鐵站等她，多想汲取他身上的溫暖，多想找尋安全感……

她不傻也不呆，家裏出了這樣的事，他都未曾關心過她，難道是她真的誤解了嗎？她摩挲着手機屏幕上熟悉的名字，猶豫了很久還是撥了過去。

一聲，兩聲……終于接了起來。

“我今天回學校。”洛微帶着哭腔。

周延宇聲音很輕：“恩，好的。”

“十點鐘到陵市高鐵站。”她想她說的夠明顯了，周延宇懂。

“我沒辦法去接你了，我有點事。”

她聽到了電話那頭的嘈噪聲，心裏失落不堪：“那你先忙。”

她剛說完那頭就挂了電話，第一次周延宇主動挂了她的電話，她隐隐感覺是不是有什麽事情。

入眼處一個小女孩在看她，洛微抱着書包和她對視，小女孩突然躲到了座椅後面，露出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看她，然後“哈哈”大笑，兩個小酒窩可愛至極，小女孩自得其樂，一個人藏起來躲貓貓在一個人鑽出來，偷偷看她就傻笑，她媽媽抱過了她訓斥了兩句，小女孩哭喪着臉乖乖坐着。

小孩子的世界永遠那麽單純，不像大人，可是，哪有不長大的小孩。

拿完畢業證洛微回宿舍簡單收拾了一番就回家去，沈盈她們知道她家裏出了事，但洛微不說，她們也就不問，只能紛紛幫她提行李，拿包裹，臨去車站前，顧水抱住了洛微。

“微微，有什麽事你就找我們三，我們一直都在，她倆決定在陵市找工作，我也考上了陵市的大學，你以後一定要記得常回來找我們玩。”顧水摟住她，眼淚滴進了她的脖子裏，帶來陣陣涼意。

本該聚餐道別的時刻，可是情況不允許，洛微朝她們點頭：“會的。”

她提着行李進了車站，一場大學夢留在了記憶深處，夢醒了，人散了，太匆匆，七月的風拂過臉頰，她看了好幾眼，也沒有看見周延宇的身影。

他是不是不要她了？洛微忽然萌生了這種想法，苦笑着倚在座椅上，雨過天晴，陽光燦爛的透過玻璃窗灑在了她面前的桌板上，灰塵在一絲一縷的陽光下更加顯眼，世界少了誰還是一樣，地球不會因為你的悲傷和絕望而停止轉動，高鐵到了下一站，有人上，有人下，匆匆忙忙，人這一生，究竟為什麽活着？為了理想，為了愛情，還是為了享受？可這一切有什麽意義呢？

她搬着大包小包，家裏大門開着，還好才四點，等會和母親去菜市場買菜，回來做點菜，日子還是要過。

她叫着“媽媽”，許久未有回應，她往樓上去，左眼皮跳的厲害，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幾乎是沖進母親的房間，入眼的景象讓她畢生難忘，雪白的大床上，母親穿着那件爸爸最愛的連衣裙靜靜地躺在床中央，床柔軟得整個人都陷了進去，她安靜而美麗，獻血染紅了白色的床單，大片的血綻放出了紅色的花，枝蔓從床單到地板，母親躺在紅花叢中好像睡着了。

“不！”洛微沖過去搖她，可是母親就是一動也不動。

她立馬撥通了救護車的電話。

怎麽辦？怎麽辦？

她呆愣地跪在母親邊上，不哭，不鬧，就那麽看着床上的人，為什麽一夜之間全世界都抛棄了她，為什麽？她做錯了什麽？眼裏充血，整個人都在發抖，為什麽死的不是她？

為什麽她要活着？

救護車帶走了母親，可是早已晚了，她一個人待在醫院，親朋好友全來了，又一次的滅頂之災讓她無力招架，看厭了人世間的生死糾葛，她不哭，冷眼看着這一切，無數的人寬慰她，無數的人讓她好好活着，她覺得自己好像從這個軀殼裏剝離出來，她冷豔看着周圍的人，感覺自己只是一個靈魂依附在這個身體裏，哭已經哭不出來，嘈雜的人聲，拐角處有人在談笑風生，她呆滞的臉色沒有表情，內心卻忽然想放聲大笑，笑着可笑的人生這可笑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