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小榛榛

天正要亮,偶有一聲犬吠雞鳴,一夜不滅的路燈也還在崗。

林榛的房間正好能看到路口第二個路燈,路燈底下有個坐在黑色小電瓶上左手抱安全帽,右手玩手機的少年。

林榛沒看清臉也知道是誰,床頭櫃上的手機亮了一下,是顧沨問他起床沒的消息。不痛不癢的一句話,配上一個小光頭問號,如果手機的主人沒提前醒根本接不到消息。

林榛配合顧沨的不走心,回了個‘在夢游’,他摸黑洗漱好,背上昨晚就準備好的背包蹑手蹑腳出門。

客廳大門合上的剎那林榛飛奔似下樓,原本還在路燈下等的人已經到了樓道口。

林榛氣喘籲籲望着他,“怎麽這麽快?”

“你也不慢。”顧沨提前預料他的穿着,拿了件厚點的外套遞給他,“早晚溫差大,騎車過去冷得很,快穿上。”

林榛下來匆忙只套了件T恤,跑着下樓還沒什麽,穿上顧沨給的外套才後知後覺有點冷,體感溫度冰涼涼。

“謝沨哥。”林榛認認真真把拉鏈拉到頂,擡眼看他,“大小意外地合适。”

他挪過來準備跨上後座,顧沨拉着他胳膊往自己面前帶,下一刻給他扣上白色安全帽,還用手拍了拍林榛的腦袋,評價道:“還不錯,白色适合你。”

“不止白色,你下次試試黑色黑色藍色都很适合我。”林榛臉不紅心不跳地自誇,完了給對方一個笑臉,“沨哥,你好早。”

“你不也是,”顧沨偏頭看他,挑眉道:“我都做好等你睡飽的準備了,沒想到林榛同學這個點消息秒回。”

淩晨5:13。

“說了在夢游。不過也勉強算心有靈犀,第六感就覺得你快來了。”林榛邊扣安全帽邊跨上去,開玩笑問:“怎麽樣,沨哥你感不感動?”

“感動死了,”顧沨準備出發了,想了想又拍拍林榛的頭盔,四下無聲的馬路上,回聲‘啪啪’放大,他說:“榛榛,手放我兜裏,幫我壓壓風。”

“榛榛?”林榛重複他剛給自己的稱呼,捏了一下他的肩膀,“我聽着好別扭。”

顧沨問:“和小榛榛比起來是不是好點?”

“...是的沨沨。”

小電瓶加速時風吹得顧沨的外套往兩邊飄,冷風全往身上灌。林榛聽話地把手放他兜裏壓着衣服,裹緊了環着他的腰。

林榛問:“你怎麽不直接把衣服拉鏈拉上?”

“拉上就不拉風了。”

“現在也不拉風。”林榛動動兜裏的手。

顧沨:“可我樂意。”

越相處越林榛越發現,他嘴巴沒顧沨利索。他把頭往下縮了點躲凍耳朵的風。天一直不亮,路上沒見多少車,寬廣的大馬路任由他們的小電瓶肆意加速減速。

“他們已經去了嗎?”

林榛問得不大聲,才出口就被風吹散了,顧沨沒聽清大聲問:“你說什麽?”

“我說,你這麽早就過來了,那他們呢?已經收拾好了嗎?”

“聽—不—清。”

林榛無可奈何,仰着下巴貼着他的耳朵,學他的口氣一字一頓又問了一遍。顧沨嘴角忽露一抹狡黠的笑,微微把臉偏過來,尋常語氣和他說:“咱倆先過去選最佳落腳點,他們随後就到。”

“那行。”林榛的臉直接貼在顧沨肩上躲風,心裏一直在琢磨一個問題,‘會不會下雨’?

在他印象中,好好準備的集體活動都有雨的身影,比如春游踏青,文藝彙演或者運動會,當天不下點雨都對不起這麽熱鬧的場合。

青陽河對面那個無人島從前開有一個水廠,島上大多住着廠裏的工人,小部分島上的原住民。後來水廠搬遷,島上的居民失去就業機會也慢慢搬離了。

荒了幾年地上的草長到腰高,離水近的房長滿了青苔。沒人住的房子壽命往往比一般的要短。四五層高的樓房底下用紅漆寫了巨大的‘危’字。

遠遠看着這棟樓确實有點歪,兩人過來避開了這棟危樓。顧沨尋覓野炊地點,看地上的痕跡不止他們來這裏野炊。

林榛跟尋寶似的觀察這裏的房屋建築,最後杵了杵顧沨的胳膊,驚喜道:“沨哥你看,那有個瞭望塔。”

看樣子大概二,三十米高。

水廠之前也不全是水廠,還發展旅游業,所以這個瞭望塔的造型和外觀修築得非常華麗,鐵皮和漆都掉得差不多了,依稀能看出它從前的風光。

林榛想上去看看,此行的目的還有一項是看日出,在這上面看日出那才叫享受。顧沨看他表情就知道了,指指塔的方向,問:“想上去?”

“在上面看日出,怎麽樣?”

“可以啊。”顧沨把帶來的東西放在平坦的水泥地上,“把你的包也放這,等他們來了就在這裏安營紮寨。”

林榛把顧沨之前的話還給他:“成語是你這麽用的?”

“很對。”

上去的鐵樓梯是镂空的,左右兩邊有扶手相對安全,只是徒步爬那麽高有點費勁。顧沨提醒道:“注意腳下,我走你後面。”

塔上的探燈壞了,霧霾藍的天一點點清晰,可見範圍仍舊不廣,顧沨開了手機電筒,爬幾層就提醒林榛注意腳下。

“我記得這地方好像是我小學的時候廢棄的吧?”林榛回憶說:“那時候大人騙小孩說這地方很危險,而且有偷小孩的賊,不許過來玩,”

“林榛同學小時候很皮?”

“不,比現在還乖。”林榛沒爬幾層累得氣喘籲籲,停下來想休息,轉身面對着顧沨接着說:“讀小學的時候我就很有攀比心了,班裏的小黑板有個學習天地流行貼紅花,我那會學習差,但紅花最多。”

顧沨不僅不覺得幼稚,追問:“都說是學習天地,不靠學習怎麽得紅花?”

“我們班主任上課鈴響進教室第一眼就是看誰坐得端正,然後必獎勵小紅花,我每次鈴聲一響就坐得板板正正一絲不茍,他每天都會誇獎我!”

顧沨很想笑他,克制笑意豎起了大拇指,“是個會鑽空子的乖孩子。”

林榛半點不介意,自己都笑了,“還有一次,初二還是初一,反正是一個冬天。當時我一笑肚子就痛,後來說話肚子也痛,我媽知道後帶我去醫院,一通檢查下來花了不少錢,結果什麽病都沒有。”

“怎麽?還有點失望?”顧沨一直看着他的臉琢磨這個可以稱作失望的表情。

“是有點小失望,小嘛不懂事,覺得花了這麽多錢查了個寂寞,浪費了,回來我還和我媽道歉了。”

“什麽?”顧沨哭笑不得,擡手在他額頭上敲了兩下:“怎麽會有這麽蠢的人?”

“你不知道,我當時真覺得這件事需要道歉。”林榛轉過身繼續往上走,“重點不在‘病’上,是我覺得我媽工作這麽忙,麻煩她帶我去醫院折騰了一趟,結果什麽病都沒有,如果開始就不麻煩她的話會省不少事。”

顧沨越聽越不對勁,眉頭蹙得越厲害,“後來生病都不跟家裏人說了?”

“不說了。”

林榛看似懂事的發言,顧沨聽了只想拉着把人打一頓,“現在都高中了,林榛同學的腦子到底長了沒長?”

“肯定長了,現在想的是大病治不了,小病吃藥就能好。”他回頭看顧沨扭曲的表情,撲哧笑出聲“我開玩笑的,沨哥你怎麽這個表情?”

“你說呢?”

“我真開玩笑的。”林榛擡手揉亂他的頭發,“我現在身體健康,吃什麽都香。”

顧沨沒接他這句話,從知道林榛在書店兼職開始就覺得很奇怪。道理說林榛都高二了,即便想鍛煉孩子社會适應能力也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鍛煉,都這麽忙了每天放學和周末還得去兼職……

林榛有時候給他的感覺偏內向,和平時積極熱心的模樣有點不匹。倘若你認真只在意一個人,就會發現別人發現不了的事。

比如顧沨發現林榛發呆的時候會皺眉,然後不自覺露出一抹愁色,每次都不會持續很久,是有意識地将這不合時宜的情緒藏起來。

才多大點人,到底為什麽呢……

昨晚顧沨把林榛從出租屋送回來并沒有立刻回去,他在剛好可以看到林榛房間的路燈下等林榛房間的燈亮,這一等就足足兩個多小時……

他想不通。

“沨哥,看來已經有人在我們前面上來過了。”

瞭望臺上擺着一張有靠背的長椅,表面用彩筆畫了塗鴉,紅色的漆掉得差不多了。塔上還有一小個鐵門,推開是一個沒有任何防護的平臺,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看上去很危險。

林榛只是探頭看了一眼就被顧沨拉了回來,“危險的動作少做,下次來我一定帶一把鎖把這鐵門鎖了。”

“我就看一看又不下去,而且我有點恐高,剛剛爬上來都不敢往下看,現在也不敢。”

顧沨持懷疑态度:“看你這樣子可不像恐高。”

“真恐高,可能……膽子比較大。”

顧沨笑:“膽子确實不小。”顧沨拍幹淨凳子拉他坐下,靠着椅背狀态異常放松。

“昨天在天臺看日落,今天在瞭望塔看日出,”顧沨伸了個懶腰,“不過好像看不到日出了,是個大陰天。”

“嗯,我猜也是。”林榛坐下了沒幾分鐘才覺得又累又困,眯着眼睛看顧沨,“上都上來了,補一覺?”

顧沨拍拍自己的腿,“我不困,枕我腿上吧,坐着睡難受。”

林榛也覺得睡不舒服,脫了顧沨給的外套蓋身上,躺下去了。

“他們來了叫我一聲。”林榛挪動身子調整姿勢,端端正正睡好,“沨哥,你腿酸了就把我拍醒,沒事的。”

顧沨任勞任怨幫他掖刮着下巴的衣服,“趕緊睡。”

林榛正兒八經躺好後突然就清醒了,想起什麽想睜眼和顧沨說。結果撞上對方的視線還不算,顧沨低下頭湊得越來越近。

林榛有充分的理由懷疑……顧沨可能要親他,吓得忘了開口,咽着口水緊張得忘了下一步動作,手不自覺捏成了拳又送來,再握。

怎麽辦怎麽辦,什麽情況??撲通撲通的心跳大得就要沖破耳膜。

林榛結巴問:“沨,沨哥…你…”

顧沨看着林榛的眼睛,“別動,有根睫毛要掉眼睛裏了,我幫你弄出來”

“睫毛?”林榛的臉一點點發燙,“…啊,睫毛,哦。”

林榛為自己龌龊的思想而羞紅臉。

作者有話說:

榛榛害羞。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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