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背你

沒有等到日出的大陰天雖沒落雨,但霧霾藍的天狹隘了視線可見範圍。這種天氣單是野炊的話倒沒任何問題,林榛只遺憾起了大早沒有看到期待的日出。

遺憾歸遺憾,睡意席卷時也懶得想那麽多。

林榛靠着顧沨軟乎乎腿開始補覺,以往一點響動都會清醒的人,這會兒睡得竟然有一點香。

或許做了什麽美夢,顧沨從他閉眼後就肆無忌憚看着,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盡收眼下。他發現林榛的眼睛弧度很好看,微微下垂,又垂得不那麽厲害,總之近看遠看都很吸引人,嘴是,鼻子是,眉毛睫毛都是。

越看越喜歡。

這地方本就荒無人煙,碰上這樣的天氣想着來玩得也只有他們。

樂梨揪着唐景初的衣擺,皺着臉跨過高高的草堆。她時不時就問一句有沒有蟲,有沒有蜈蚣有沒有蛇之類,別看她表面挺漢子,這些小蟲小蚱蜢就能讓逼得她驚跳半米高!

程耀全程在後邊看着,皺着眉頭直接提意見:“唐景初你直接背她得了,方圓幾裏都能聽到她的聲音了,你懂不懂憐香惜玉。”

唐景妍點頭,“哥,你還是背着吧,要不然才十來米的距離,咱們可能得走半小時...”

樂梨也覺得非常抱歉,可心理上的害怕是人為不能控制的。她也很想忍住。要早讓她知道野炊定在這麽恐怖的地方,她會是第一個抗議的!

唐景初把手上的包扔給程耀,稍微彎下點腰,“上來。”

“哎呀,不用這麽客氣,”樂梨謙虛歸謙虛,實際行動卻非常誠實,一躍跳到他背上,只要腳不沾地觸碰不到那些草,她心裏就特別踏實。

程耀兩手都是背包,累得不行,故意說:“景妍。你怕不怕,要不要人背?”

唐景妍擋在她面前,幹笑兩聲問:“你确定?”

程耀不确定。

提起來還挺丢人,初中那會兒去溪邊摸螃蟹,什麽都沒撈到,回來路上程耀只是手賤摘了根狗尾巴草,定睛一看底下盤着一條曬太陽的蛇,具體模樣忘了。

他唯一記得自己被吓哭了,唐景妍見狀撿了塊石頭,冷着一張小臉,一腳踩在蛇身上,面上毫無懼怕之意,石頭每一下都砸在蛇頭上。

程耀還沒來得及熱淚盈眶地感謝,唐景妍用樹枝叼着蛇攆着他跑。

程耀一輩子不能釋懷的陰影。

...

瞭望塔上的林榛在樂梨咋咋呼呼的尖叫聲中模糊轉醒。睜眼就和顧沨視線撞個正着,顧沨沒睡卻伸了個懶腰,說:“是不是睡飽了?”

“沒飽,但睡得還不錯。”這動作會傳染,林榛坐起來也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咱們現在要下去嗎?”

“他們都來了,下去吧。”

林榛一本正經站着不動,“沨哥,你給我一分鐘醞釀,我想再伸一個懶腰。”

顧沨哭笑不得等着他。

下去是顧沨走在前邊,雖然他們把大把時間都磨蹭在了瞭望塔,可誤打誤撞,他們先前随便選的地方地理位置絕佳,是一塊少有的幹淨平地,估計之前有人用過,打掃幹淨才走的。

好不容易遇到平地,樂梨迫不及待跳下來,龇牙咧嘴說:“我還以為這一片兒都是腰高的草呢,真要這樣的話,我直接住唐景初背上得了。”

程耀慣會膈應人,不怕死地說:“一會兒就讓你去撿柴火,越密的草堆裏可燃燒的柴火越多。”

樂梨:“你給我閉嘴!”

“我,我去吧。我剛過來的時候看見一個地方,還挺多枯木頭,我去撿。”林榛熱心幫忙接過樂梨背上取下來的背包,輕輕放在地上,“你們先收拾着,我去去就回。”

“唐景初你和林榛一起去,”樂梨抱着手,“他這麽瘦能抱得動多少柴火啊,別欺負人家。”

唐景初沒反駁,點頭準備去。

程耀咳了咳,下巴示意,“顧沨不還閑着嗎?跟着去啊。唐景初喜歡搭帳篷,而且帳篷搭得特別好,撿柴跟眼瞎了似的,根本看都看不到。”

顧沨不加掩飾笑出聲。

樂梨斜程耀一眼,“那你呢,不給自己安排事情做,來這裏當少爺來了。”

“我洗菜,”程耀執着地把那個粉色的圍裙揣兜裏帶來了,兩根指頭抽出來擔了擔,然後極其自然地往身上套,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說:“我發現我這個人好适合洗菜。”

“是,不用動腦子的你都适合。”樂梨幫他整理粉圍裙,拍了拍正面,“粉色誘惑。”

程耀:“?”

分工完了。

顧沨和林榛撿柴,樂梨和唐景初搭帳篷,程耀洗菜,唐景妍收拾洗完的菜。作為在場唯一的理科生,唐景妍發言總是一針見血。

程耀洗菜磨磨蹭蹭,催他又說怕洗不幹淨,暫時無事可做的唐景妍推了推眼鏡問程耀:“顧沨和林榛是不是有情況?”

“?”

程耀被自己的口水嗆了幾口,這件事情好像只是他們男生之間的秘密。顧沨自己不主動說,他們沒有權利,也沒興趣主動告訴別人。

“他們能有什麽情況?”程耀戰術性反問。

“?”唐景妍皺眉,覺得沒道理,她沒錯過:“顧沨眼神一點都不對勁,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姑奶奶這您是怎麽看出來的?”程耀一臉錯愕:“鴛鴦譜也不是你這麽點的。”

唐景妍面無表情說:“你試着每天只觀察這個人的一舉一動,很容易就會發現點東西,他雖然看着沒什麽變化,但是表情動作還有平常的習慣都稍有不同。林榛來了,顧沨屁話多了,這還不足以說明問題所在?”

“靠,你太恐怖了吧。”程耀原本蹲在地上,小步小步往旁邊挪,“這麽點變化你都能發現?那你有沒有發現我今天早上起來沒刷牙?”程耀龇牙,“門牙是不是有點黃?”

唐景妍肉眼可見的嫌棄,都不用程耀挪,她就先走開了。

“講真的,真沒情況,你別瞎說啊!”程耀就是不承認。

這邊,林榛從人堆裏出來終于喘了口氣,往他過來看到的地方走,心裏卻亂七八糟的。是他自己把自己的心想亂了。腦袋裏總不自覺冒出顧沨看着他的臉的畫面,越想心跳就越不由自主地加快。

還有一點發慌,林榛懷疑自己這些不尋常是因為餓瘋了!

他偷瞄顧沨一眼又立刻收回視線,總覺得一路的沉默竟然有點尴尬,為了不尴尬,林榛主動開口打破寧靜。

“沨哥,班主任說的那個家長會,你覺得會在什麽時候開始?我還沒有跟我爸媽說,”林榛邁了一大步,跨過水溝,“而且他們好忙,如果他們沒時間來的話,袁老師會不會覺得是我沒說呀。”

“頭個月家長會必不可少,一般都在中旬,所以你不用急,或許那個時候你爸媽就不忙了呢?”

林榛不知道接下去應該接什麽,臨時決定換話題。

他笑着說:“無論如何我都賺了,你有沒有跟程耀說我要替代他的位置了?”

顧沨搖頭,“還沒。怎麽?你想自己和他說?”

“我确實是想自己和他說,這件事情如果是你來說的話他可能會有想法,我的話就沒事了,我可以臉皮厚一點。”

“榛榛還挺會為我着想。”

并不是這兩個字有多麽特別,反正林榛聽了就莫名其妙地臉紅。心口都在拒絕,咬牙說:“希望沨沨下次別叫榛榛!”

顧沨非但不聽,一路都在榛榛長榛榛短,他說習慣成自然,所有的別扭都源于不習慣。林榛辨無可辨。

沒撿多少柴,天忽然飄了毛雨,肉眼看不到,偶爾有幾顆大地砸在臉上。林榛懷裏抱了一捧,被顧沨拉着往旁邊水廠的走廊走。

“我覺得這個雨有變大的趨勢,而且屬于局部降雨。”顧沨先把自己懷裏的柴火扔在地上,接過林榛的仍在同樣的位置,指着三點鐘方向,“你看,那邊已經下起來了,沒幾分鐘就要下過來了。”

“沨哥,我覺得選擇今天野炊好像沒選對...”

林榛身上的衣服是顧沨的,乳白色沾了點木頭灰,黑蒙蒙一層附在手袖和身前,他用力拍了拍一點效果也沒有,反而讓灰塵粘得更牢固。

“我覺得挺好的,誰說野炊一定要豔陽高照,那多熱呀,像現在這種天氣大家圍在火堆邊,邊聊天邊吃東西才惬意嘛。”

說話間淅淅瀝瀝的雨聲一點點放大,顧沨擡頭看,豆大的雨點毫不留情往地上砸,頃刻間的工夫水泥地浸潤在雨水張将中肆意生長的草堆被砸得七零八落。

他拉着林榛往走廊裏邊走了些,冷風不至于直擊面門,笑說:“我覺得這應該會是很難忘的一次野炊。”

“怎麽不難忘,寸步難行了。”林榛靠着走廊柱,擡眼看天,“沨哥,咱們現在先躲雨,等差不多小了和他們會合,今天晚上你們有什麽安排?”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過問別人的活動,就意味着他有點想跟大家一起。顧沨已經做好了慢慢帶他融入自己生活圈的打算。

看來林榛的适應能力還不錯,他心裏還有點小雀躍,“晚上我們打算去樂梨家看電影,她家開私家影院的。”

林榛在腦中想象了幾秒,“是不是那種一個投影儀和一個房間,然後三五個朋友一起看電影的地方?”

“是這種布局,氛圍挺好的。樂梨在我們幾個人中膽子最小,可她偏不承認,程耀嘴裏不饒人,在他三言兩語下,幾個約在一起看恐怖片,誰都不許遲到。”

顧沨瞅他一眼,抓住林榛還在拍衣服的手塞到自己外套兜裏,“別拍了,回去洗。雨下這麽大還有點冷,我給你捂一捂。”

林榛心裏其實是七上八下的,但這個舉動如果不想歪的話,其實朋友之間互動起來也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奇怪,于是為了欲蓋彌彰,林榛把另一只手也塞了進去。

主動說:“沨哥,晚上你們看電影帶上我呗,我不想這麽早回家。”

“本來也算上你了,但明天星期一,咱們不能看得太晚,考慮到是恐怖片,你想和我去出租房将就睡一晚,或者我再送你回家,都行。”

“夜不歸宿得經過父母同意,我還沒和他們開口,”林榛拉着他一起往旁邊臺階坐下,“不過我也想當一個好人,你那出租屋确實太大了,等我來和你平攤。”

顧沨:“好人一生平安。”

等雨好不容易停下已經是中下午了,林榛和顧沨一前一後從水廠的走廊出來。

天氣更加霧蒙得厲害,以前林榛碰上這種天氣還下雨心情就會莫名其妙地煩躁,學不進去也思考不了任何問題,照他的習慣來,這種時候只适合睡覺和發呆。

但今天是大部隊出動,他完全沒有這種煩躁感,甚至一反常态地想,雨再下一會兒吧,把時間拖一拖。

他竟然覺得這種感覺很好。

和顧沨聊天的感覺。

排水系統的不完善,水泥地面積了一層雨水,好在水泥地面本身就凹凸不平,時刻注意着腳下也能走出來。

林榛穿了雙白色休閑鞋,深一腳淺一腳走得不容易,偶爾踩重了濺起的水花還往褲腳上沾。

顧沨在後邊默默看着,加快腳步追上他,“我背你,我穿的皮靴,不怕水也不容易進水。”

林榛下意識看一眼他的皮靴,濕了一圈泛着水光,看着挺像雨靴。他堅定搖頭,解釋說:“我只是看上去瘦,實際有一百二十多斤,沨哥你別給自己找罪受。”

顧沨不聽,就像要證明給他看不管是一百斤還是兩百斤,對他來說舉起來都綽綽有餘。

他沒管林榛願不願意,繞到他前面微微屈膝,背着人站直了往前走。

顧沨說:“我才不覺得這是找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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