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我愛你

葉悠安恍惚間，看到了那個背脊挺直，一步一步轉身離開，不讓任何人看出一絲脆弱和狼狽的自己。

她和裴知賀的開始，和很多學生時代的情侶一樣，是在同學的調侃和起哄下在一起的。

不同的是，那些情侶會在一起，是因為兩人中，她或他，喜歡另一人，被其他人知道後，合力撮合而成。而她和裴知賀不是，甚至她至今也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麽要把她和裴知賀湊成一對，僅僅是因為她和裴知賀是青梅竹馬？

更讓她費解的是，那時候的裴知賀，明明對她越發冷淡的裴知賀，為什麽要應和下來。

她還記得他微挑起的嘴角，和看不清意義的眼神，在輕緩的背景音樂和嘈雜的人聲中，變音期獨有的，帶着些許年少時期的清冽和即将轉化為低沉的沙啞的聲音，穿過音樂和人群，傳到她的耳邊：“那我就順應民意了。”

她記得自己聽到這句話時屏住的呼吸，和忽然開始快速跳動的心跳，還有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的，從脖子染上耳垂，再漸漸向臉頰蔓延的熱意。

在此之前，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上裴知賀，然而在有人給了她一個可能之後，她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忍不住想她和裴知賀在一起的可能，和那句“順應民意”。

然而，事實證明，她想的那一切都只是她自作多情而已，“順應民意”真的只是“順應民意”而已。

裴知賀聽不到葉悠安的回應，眼裏劃過自嘲的笑意，很快邊恢複如常，松開葉悠安，向後退半步，輕聲道“兩分半鐘到了。”

葉悠安感覺冷風仿佛從她和裴知賀的距離裏灌進了她的衣服裏，讓她冷的不自覺打了個哆嗦，回憶和現實的結合，讓她有一瞬間混亂，胡亂的點點頭，便向前走去。

裴知賀沉默的跟着葉悠安進了房間，看她在床頭櫃邊找到了鑰匙，看着她面色如常的轉身，對着他點頭，說：“鑰匙找到了，你去拿你的行李吧，我去幫你開門。”

葉悠安說完就發現裴知賀站在門口，看着她的方向，眼眸漆黑，走進被窗簾拉住一半的房間，就連瞳仁裏仿佛都透不進光，深不見底，沒有一絲光亮。

裴知賀點頭：“好。”說完就轉身準備拉開門，像是想到了什麽，沒有轉身，說道：“你加件衣服吧。”

葉悠安聞言一怔，以前的裴知賀從不會用這樣和軟的語氣和她說話，他一直是霸道的，不論是對自己的事情還是她的事情。

她記得那是她和裴知賀第一次約會，那時正是春末夏初，剛剛換季的時候，約會的前一天她便搭配好了衣服，米白色的襯衣，褐色的短裙，和短裙同色系的小軍靴，還有一件米色的針織外套。

可是和前一天的風和日麗不同，約會那天的早晨，天氣一直陰沉沉的，快到九點才看見厚厚的雲層散開一點，透出些許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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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悠安在衣帽間糾結了很久還是沒有換衣服，因為她前一天看星象說：穿米色的衣服可以讓戀愛運提升，搭配小皮靴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哦。

而且，葉悠安想，司機接送的話，也不會有多冷。

可是到達約會的地點時，裴知賀見她的第一眼便蹙眉，把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蠢死了，沒看見外面就要下雨了嗎？你不知道冷啊？”

當時她只覺得委屈又甜蜜，委屈她精心的打扮裴知賀沒有任何感覺，卻也為裴知賀眼裏明顯的擔憂和在意而高興。

那天他們按照所有普通情侶都會做的事情做了一遍，吃飯，看電影，夾娃娃，逛街，游樂場，即使裴知賀一直性質不高的樣子，卻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耐的情緒。

他送她到家門口時，她意猶未盡道：“好開心，我們今天把情侶約會必做的事情都做了一遍，感覺圓滿了。”

裴知賀靜靜的看了她好一會，才輕輕的在她嘴角親了一下，擡頭時別過臉不敢看她，紅的滴血的耳垂正對着她的方向，格外明顯。

那是她的初吻，她本該害羞，可是看見看起來比她更害羞的裴知賀後，卻憋不住嘴角的笑意，讓轉頭的裴知賀逮個正着。

“今天可不圓滿。”裴知賀垂眸看着她的眼睛，勾起的嘴角似笑非笑。

“怎麽不圓滿了！”她不解，見裴知賀眼裏滿是戲谑的笑意，說道：“所有要做的都做了，當然是圓滿了。”

裴知賀搖頭，嘴角的笑意加深，就連眼睛都好像亮了幾分：“還有一件沒做。”

“什麽？我們剛剛……”葉悠安抿了抿嘴，壓抑住自己害羞的情緒，繼續道：“明明已經親……”

裴知賀聞言瞪大了眼，眸光閃爍，兩頰慢慢染上些許粉紅，好一會才以拳抵唇咳了咳才說道：“我說的，才不是那個，”

葉悠安蹙眉不解的問道：“那是什麽？”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說完不等她說話就轉身走到了等着他的車邊，打開車門跟她說：“明天不準穿這麽少了，也不準穿這麽好看。”

葉悠安掩飾不住嘴邊的笑意，剛要回答，就見裴知賀已經坐上來車，關上了車門，定定的看着前方，沒有想要再和她說話的樣子，紅的像是要滴血的耳垂暴露在她的視線下。

回憶到這裏，葉悠安呼出一口氣，想要擺脫心裏莫名的難過情緒，緊了緊手裏握着的鑰匙，打開門走了出去。

葉悠安打開白寒的房間門，站在門邊道：“我先下去了，你去整理行李吧，等會吃晚飯會有人來叫你。”

裴知賀點頭，剛準備說話，樓梯口便傳來袁嘟嘟的聲音：“悠安，知賀！你們好了沒有？火鍋好了，你們快一點下來啊，都等着你們兩吃火鍋了，你們快點！”

葉悠安快步走到樓梯口，對已經站在二樓拐角處的袁嘟嘟道：“知道了，就下來。”

袁嘟嘟聞言擡頭笑道：“你叫知賀一起吧，我先下去了啊。”說完就蹬蹬蹬的下了樓梯。

葉悠安不得不轉身去叫裴知賀，敲了敲虛掩着的房門，道：“我們先下去吃火鍋吧，他們好像都在等我們了。”

“你進來吧。”裴知賀的聲音從門裏傳過來，“葉奶奶讓我給你帶了毛衣。”

葉悠安聞言推開門走了進去，果然見裴知賀兩個箱子裏其中一個箱子全是給她的零食和一些備用品。

葉悠安見狀問道：“奶奶怎麽要你帶這麽多東西啊？”

裴知賀無奈的搖搖頭：“葉爺爺的，葉奶奶的，謙叔的，還有揚哥的，還有我爸媽讓我帶給你的。”

葉悠安嘆口氣：“辛苦你了。”

裴知賀站起身，搖頭道：“你不用和我這麽生疏。”

葉悠安垂眸，不去看裴知賀的眼睛：“總之謝謝你。”

裴知賀聞言輕笑一聲，嘴角勾起，眼裏卻沒有絲毫笑意，語氣裏充滿了諷刺和自嘲：“或許我該慶幸你說的不是對不起。”

葉悠安看着裴知賀的眼睛，眉眼彎彎，嘴角勾起輕淺的笑意：“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麽，我只希望你知道，不要把你身邊的人都當傻子耍，傻子上當一次，第二次也會學會警惕。”

裴知賀眸光微凝：“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葉悠安收起笑意，轉身走向門口，手搭在門把上，說：“你覺得是什麽意思就是什麽意思。”

裴知賀幾步上前阻止了葉悠安開門的動作，反手關上了門，在她身後，再次問道：“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葉悠安轉過身，擡頭看着離自己不過兩尺遠的裴知賀，說着好似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我看了你的《民國》，演的很好，不愧是今年決戰各大獎項的新人影帝候選者。”

裴知賀看着葉悠安眼裏滿滿的嘲意，拳頭松了又緊，握緊了又松，好一會才把手輕輕附在葉悠安的眼睛上，別過頭輕聲道：“別這樣看着我。”

葉悠安眨了眨眼，感受着眼眶處傳來的，極為溫暖的熱意，讓她的眼眶都有些發熱。

葉悠安閉上眼，輕聲道：“你拿開你的手，我不看你。”

掌心傳來睫毛掃過的癢意，勾的他的心都癢癢的，剛剛心裏充斥着的黑暗情緒緩緩消散，只餘被睫毛輕掃過的，輕輕的癢意，讓他的心都酥軟下來。

裴知賀緩緩擡起手，就見葉悠安仰着頭，閉着眼的樣子，長而卷的睫毛在她的下眼睑出投下一片陰影，微微顫動着，就要睜開。

裴知賀仿佛看見了兩年前的葉悠安，也是這樣，眼睫微顫着，明明害羞，卻還是微紅着臉，仰頭對他說：“說好每天親一下的，晚安吻。”說完便仰起頭，閉上眼，眼睫不安的顫動着，卻盡力讓表情平靜的樣子，讓他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懷裏。

感受到嘴上傳來的溫軟的觸感，還有裴知賀離開時，劃過空氣帶來的，他身上獨有的淺淡的冷香，葉悠安驀地睜開眼，就聽裴知賀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愛你。”

一如兩年前，每一個送她回家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