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驚豔
咚咚咚,薛業沒找到門鈴,直接敲門。
跑一趟來回出租車費100塊,白拿胖成300塊,送就送了。屋裏沒有動靜,薛業數着數靜待10秒,又一次咚咚咚。
“來了,你放門口吧。”剛才那個女人的聲音,還有高跟鞋踩木地板的聲音。薛業皺眉,兩種聲音都是他最反感的,只想快速放下早點,一秒離開。
問題在他的腰不能動太快,彎腰不能過猛。起身時房門開到一半,眼前立着的女人妝很濃,鼻梁上莫名其妙兩道豎直的陰影,緊身裙超低胸。
黑色高跟鞋、兔子耳朵,薛業下意識別開眼,只給她側臉,沒覺得她像兔子。
兔子要長這樣真他媽瘋球了。
“你怎麽……”伍月的聲音以耳力可辨的速度從厭煩變為親熱,“小哥哥怎麽自己上來了,那幫我送屋裏來吧。”
神他媽小哥哥,薛業從不打女人但想把她捶飛。
但他評估自己目前的傷病狀況,可能也打不過女人。
“你……幫我放直播間就好,謝謝了。”伍月扭開臉,惺惺相惜了一瞬小跑回去。
直播間?直播間是哪個?薛業很想抽煙,忍住煙瘾往裏走,找到卧室。
找到了。整體來說直播間亂成一鍋粥,只有電腦可視範圍內豪華整潔。面對滿地亂扔的衣裳和各樣耳朵,薛業的精神潔癖讓他無法下腳。
“放門口了。”
“謝謝小哥哥。”伍月回眸一笑,聲音猛然間拔高,“什麽?後面是誰啊?是我一個關系特別特別特別好的……普通朋友。”
薛業毫不客氣地轉身,神他媽普通朋友。
“那你們送跑車,我把他拉進來好不好?”伍月捂住胸口欠身,又是小碎步跑過來捉住了薛業,變了個聲音:“小哥哥,我是做主播的,咱倆一起做做戲,套幾個禮物再走,很簡單。”
主播?這就是主播?薛業身上還有體育生特有的質樸,和對網絡世界的無知。大把時間堆在訓練上,電腦都很少碰。3歲到15歲之前一年回家一次,教練和恩師比爸媽還親。
燈光太亮,顯示屏上花花綠綠的标志,他一個都看不懂。
還有麥克風?
伍月有些後悔。本來只想拉他來套禮物,結果屏幕裏的男人比她上鏡,臉比她還V,還小。盡管山根、眼窩、眉骨的高光陰影重到不能出門,在磨皮系數9的濾鏡下比不上旁邊一張素臉。
“這個,是什麽?”薛業問。不懂就問,不會就從頭學。
“這是提示最高級別的紅V尊貴會員進入直播間,要是大家覺得小哥哥說話好聽就打666哦。”瞬間666霸屏,伍月差點被禮物特效閃瞎。
是很好聽,聲音像是煙嗓又不像,像故意在撩她。
“謝謝……大家留言別刷太快,看不過來。”伍月動了心眼,留言翻得飛快都在問小哥哥有沒有直播間,“小哥哥沒有哦,他只是我私人的普通……好朋友。”
薛業眯着眼,研究屏幕上花樣疊出的翻新。搞體育的人學起什麽來都特別認真。
“小哥哥的個人情況啊,這個保密。”又搞到兩艘游艇,一艘一萬,伍月判斷他不懂直播,兩筆提成單吃,“喜歡小哥哥嗎?喜歡就關注我哦,哈哈不是男朋友,真的不是男朋友……”
她悄悄打量旁邊,英氣憂郁,開門對視那秒自己确實心跳加速。
伍月伸手搭上了旁邊的肩,胸口直壓過來。薛業反應很快,身體先于意識退後一步,手肘不經意撞到伍月的胸,和體育生硬邦邦的肌肉觸感天差地別。伍月本想假裝親熱親個側臉,不想撲空,留言區瞬間一片嘲笑。
薛業本能地捂住下半臉,胃部翻湧起成百上千倍的惡心。
操。
伍月直接踩了他的底線。薛業重新回到室外,剛才的每一秒都讓他反胃。女人、香水、化妝、低胸……薛業捂住臉深呼吸,盡量控制自己別在大街上吐出來。
他是gay,還是一個極度排斥女性親密接觸的gay,特別是胸。伍月如果真壓上來了,等待他的将會是一場翻江倒海般的嘔吐。
小馄饨10塊錢一碗,能吐出去9塊9。
薛業咬緊煙嘴解壓,将所有情緒壓抑在一支煙裏。腰椎隐隐作痛,一個運動員的黃金期有限,改朝換代都在眨眼之間。哪怕競技體育沒有健康,可18歲就受這個傷,基本上算是廢了。
可自己除了田徑場還有什麽啊?薛業夾着煙拼命找錢包,手指因為低血糖開始抖,最起碼還有這個。
照片是高中畢業照原片放大剪裁的,清晰度不高。左邊是自己,右邊是祝傑,一個直男。
圓寸,經常一手撩起自己的劉海,罵薛業你丫是傻逼麽?
冷冽的眼神很壓人。
1500米中長跑領軍佼佼者,穩定到悍然,陪跑三年自己也就在他後面當個吸塵器,沒機會并排站上領獎臺合影。
田賽出身為了追星轉練徑賽,天賦和專業都不對口,跑得快才他媽瘋球了。恩師要是知道非把自己兩條腿撅折當盆栽不可。
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可不後悔。
成超快被太陽曬融化才等到人。“祖宗您還知道來啊,半路又跑哪兒睡着了吧?”
薛業掏出一把臨時換的人民幣,懶懶地說:“296塊。”
“幹嘛啊,多不退少補。”
“不要我扔了。”薛業目不斜視,眼皮沉重又開始犯困。
成超知道他言出必行:“要要要。誰跟錢有仇啊,就你清高。”
不是清高,是嫌這300塊賺得惡心。薛業眯着眼睨他一眼,從這一刻開始,成超這人已經戴上綠帽子了。
今天不戴,明天會戴。明天不戴,總有一天伍月給他戴上。
網紅?網他媽綠。
“就為等你上課又晚了,你走慢點。”成超慢吞吞地邁步,“你大長腿,一步頂我三步,大腿根和我脖子一樣高了,能不能慢點……看什麽呢?”
薛業駐足在綠茵場一側:“洗眼睛。”
“洗眼睛?眼睛裏進髒東西了?”成超不屑一顧,“咱們大學最好的資源全供着體育學院了,這麽大操場得多少錢?搞這些有個屁用!”
“你懂個屁。”
“是,我是屁都不懂,你懂?”成超躲到陰涼處,盤算薛業這臭脾氣能走什麽人設。周圍已經有女生偷偷瞄他,還不止一個。
別走人設了,這祖宗直播時候估計能打瞌睡,認識一禮拜,眼睛就沒亮起來過。
薛業不說話,盯着十幾米外40米長的直線助跑道。
短暫沉默,薛業褪下書包扔給了成超,走到助跑道的标志物前,他慢慢彎腰挽起褲腳,露出一雙結實的腳踝。
運動員沒有特別纖細的腳踝,彈跳能力越強身高越高,跟腱拉得越長,腳踝則會變窄。薛業腳踝明顯是很窄的,內外兩側對稱凹出深深的踝窩,小腿肌肉順一條筆挺的直線延伸至帆布鞋幫。
從前是抓地力最強的短釘跳遠專用鞋,高中換成了緩沖性能最強的跑鞋,現在踩着的是假匡威。
最後一跳,當做對田徑場的告別。起跑姿勢很不标準,薛業凝視落地區自言自語:“我他媽還真懂。”
起跑帶風很是兇悍,可能是薛業的技術點開得劍走偏鋒,起跳動作經常被恩師痛批,太狂妄。可往往這樣的孩子都是天賦給力,比賽經驗多了才會穩。
一跳單足,起跳腿落地。
二跳跨步,擺動腿落地。
三跳飛躍,空中高擡腿擡膝,由下至上沖擊式落地。
助跑要快,保持平衡要用腰,作為告別式的最後一跳每個動作都格外認真,最後騰空的瞬間他看了天空。
練習跳躍技術的運動員對天空總有向往。
成超揉了揉眼睛,沒看錯吧?睡神睜眼了!
落地動作完美了一瞬,劇烈鈍痛将薛業的身體往後拉倒,雙手觸沙坑,犯規。薛業已經不在意了,料到自己扛不住落地的緩沖。他忍痛斜着身子站直,仔細丈量沙坑一側的腳印。
操,把別人的印子給踩了。
不過這逼的距離也太不堪入目,菜逼。
“跳的可以啊,同學是哪個系的?”遠處有人鼓掌。
薛業跳出沙坑磕鞋,沒打算回答,餘光裏有三個人走近,一個相當熟悉的聲音落到耳邊。
“薛業?”
誰?他擡頭尋找,眼裏稍稍有了些暖意。陶文昌,高三同班,市級比賽有名的跳高屆明星選手,牛逼且帥的組合,不像個優秀運動員像個文青。
“陶文昌?你怎麽在……”薛業被自己嗆了一口,十幾秒裏快把肺咳出來。
“叫昌哥就罩你。”陽光垂直打在陶文昌臉上,笑得很幹淨。
薛業的高中三年在他眼裏就是純抽風,高一出櫃,全年級排擠。進校隊練跑步,追星似的舔一個男生,天天給人拎包遞水揉大腿。一意孤行,天生一雙開挂腿,非要跪着舔祝傑。
沒得救。
薛業見到熟人聲音才有了些波瀾:“沒叫哥的習慣,你幹嘛呢?”
“訓練,結果就看見你這個挂逼了。”陶文昌稍一偏頭,看向右邊比他高的人,“白洋,大二學長,現任田賽隊長,剛才是白隊鼓掌。”再看向左邊,“孫健,三級跳史上最弱選手,坑裏的印子就是他的。”
“是弱,菜逼欠練。”薛業說話刻薄,困态怠惰,趁清醒打量兩人。白洋和陶文昌是同一個類型,典型一張校草臉,清爽發型,一看就是從小收情書的那類。孫健小平頭,長得就很一般,看完就忘。
薛業是個晚期顏控,只記住了白洋。
“你丫說話太難聽了,好歹我也15米多呢。”孫健不服氣,看沙坑直接愣住,“朋友,你是砸場子來的嗎?”
薛業不搭理,冷淡到正臉不給一個。15米多就能砸場子,你業爺巅峰狀态能把你丫主場掀翻,虐到你對職業體育夢想産生懷疑。
“挺傲氣,有點意思。”白洋走近沙坑,落地要不是雙手觸地堪稱完美,“昌子,你倆認識?”
“嗯,同班同學。”陶文昌有些不好意思。高一高二天天擠兌薛業,高三好兄弟出櫃他才對同性戀改觀。
“同班?”白洋計算這一跳若是成功的總距離,“你們和區一中盛産體特生,人也英俊。”
陶文昌假謙虛:“一般吧,啦啦隊隊長的微信號能給我不?”
“一會兒給。”白洋注視左前方,意味深長地問:“同學,你三級跳跟哪個教練學的?”
“瞎跳,沒學過。我打個小報告,陶文昌丫高中挺花的。”薛業撂下一句,向陶文昌點了點頭當作再見,打算回宿舍趴着。
裝完逼就走,真刺激。
陶文昌恨恨磨牙。“這逼陰我。”
孫健笑掉了下巴,鼓掌慶祝白隊和昌子吃癟:“天秀操作!好他媽拽一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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