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少年與陰暗
薛業靜了一會兒,左手把住右腕收緊。說麽?自己和sky完全陌生人。
屏幕是黑的。
“我不知道你對運動員這個圈子,了解多少,其實……很多時候,教練,隊醫,裁判,這些人說的話比成績重要。”
[sky:不懂,舉例。]
操,這人完全外行。薛業緊張地撓肩上的疤,想起這個傷口愈合的過程格外癢。
傷口愈合不能抓,血痂自然脫落才不留疤。他直接把血痂揭了,一次一次撕出血才留這麽深的疤。
“進省隊,教練推薦很重要,隊醫評估運動員的身體狀況能不能打比賽,也很重要。裁判……我就不用舉例了。”薛業視線放空,“他們代表一種……權力,小一點的運動員沒辦法。”
“我那年……第一次離開自己的教練和恩師去封閉集訓。一開始還好,後來……營裏女隊醫說我心理狀态不穩定,給我開的身體檢查次數特別多。”
“從那時候我開始怕女人。”
[sky:她叫什麽?]
薛業用力搓了搓臉。“忘了,真他媽惡心。她總噴香水我想起來就惡心。手機統一上交我也聯系不到自己的教練。”
空氣凝固了。黑暗中薛業的瞳仁慢慢縮聚,皮膚出汗變得潮濕。
“特別惡心,真的惡心。從那之後女的太親密我就吐,男的太親密我也難受。昨天我和一個女主播……直接吐了,吐完爬起來跑了。”
[sky:有個問題。]
“啊?”薛業努力放松。
[sky:女朋友也不行?]
薛業喉結猛縮。“我……沒女朋友。我是同性戀,特怕女人的那種同性戀。”
[sky:女人不行才找男人?]
薛業舔了舔牙繼而墊了枕頭靠牆。“不是,我挺早就……知道自己是。”
體校學長洗完澡老按着他鬧,鬧着鬧着薛業就明白了,不敢和他們洗澡。薛業打直肩線,脊柱兩側靠後躺。“你要是受不了,送禮物的錢大部分還沒動,我花了一些,剩下的提出來還你。平臺扣二分之一還有手續費。”
[sky:女主播也在這個平臺?]
“嗯,她男朋友弄的公司。”
[sky:現在錢提現,平臺封你就沒錢拿了。]
sky直接離開直播間留下反應慢了半拍的薛業。薛業突然打了個激靈,這逼聰明啊,自己怎麽沒想到。
大額提現綁定銀行卡,身份證确認。薛業看着提現成功的短信息揉眼睛,多了75000塊,這一行果然來錢快。
可從小受的教育就是田徑場那一套,十分耕耘一分收獲,比別人付出一百倍的努力才會提升一個名次,也不敢花啊。
這錢先別動全留着治腰吧。薛業心裏有底了,翻出沒吃完的包子,吃完又躺下了。
再睜眼是被電話鈴聲吵醒。薛業為了養腰都是趴着睡,撐起胳膊肘看來電人,傑哥?
“喂。”他一秒接聽。
“睡醒了沒有?”
“醒了醒了,我沒睡。”薛業撐起身子下床順便看時間,快晚上十點了。
祝傑低沉地嗯一聲。“滾下來。”
滾下來?一天見傑哥兩次?薛業喜出望外滿地找鞋:“嗯,我馬上我很快。”
挂斷電話薛業發現4個室友都在,臉上都是一副欲言又止。
“有事?”薛業艱難地穿着褲子。
“薛業是吧。”最近的那個先開口,“我們幾個下午開了一個宿舍臨時會議,雖然成超已經通過學校單方面道歉了,也願意接受處分和經濟賠償。但是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畢竟因你而起,完全超出我們的接受範圍。”
薛業慢慢套上T恤,拿出黑色六邊體棱柱型的香水瓶噴喉結。“所以?”
“我們來學校是為了學習,不懂也不想懂你和成超之間複雜的利益關系。”旁邊一個也站起來,“一個巴掌拍不響,成超沒幾天還要回來上課,我們不想在烏煙瘴氣的宿舍裏睡覺。”
薛業光腳踩上匡威,很明白地點點頭。“懂了。”
“宿管那邊我們已經反饋過,要麽你退宿換宿舍,要麽我們集體換宿舍。我們聯系不到成超,只能先通知你。退一步說你又打架又随意毀壞過宿舍財物,你比成超更不适合做室友。”
确實是,自己也知道。薛業重重地提一口氣。“行。”
祝傑正對大門看薛業一邊往下蹦臺階一邊提鞋。“想摔死是吧?”
“傑哥。”薛業拎着書包飛奔,腳下一停腎上腺素洶湧溢出了。操,圓寸帶杠。
傑哥只剃貼着頭皮的最短圓寸,每兩周就要打理。高一軍訓時帶杠把自己迷得夠嗆後來就不弄了。
“過來。”祝傑說,薛業在兩米外一動不動只動喉結。
薛業吞了吞口水假裝若無其事。“傑哥你吃飯了沒?我還有幾個包子。”
祝傑點頭,眼神投在薛業臉上沒換地方。
“怎麽了?”薛業趕緊揉臉,“我臉髒了?”
“沒有。”祝傑仍舊伸手撩劉海,只不過無名指在薛業的額頭輕輕帶了一下,蹭着皮膚過去,“薛業你丫是傻逼麽?我他媽說沒說過不能去別人家裏!”
薛業被剛才輕輕一蹭給蹭懵了,說不好什麽感覺。“我是。”
“大晚上背書包幹嘛?”祝傑單手往後滑,拇指食指間的虎口卡在他後腦勺按住不動。
薛業立馬皺眉頭,操,問這麽突然。其實是想找個廉價賓館住一宿,宿舍裏待不下去了。
“編理由呢?”祝傑認真地看着他。
“沒有。”薛業又一次把問題成功跳過,“聽室友說成超丫道歉了,傑哥你真牛。”
祝傑的眉頭從緊皺到遲緩舒展。
冥府之路留香短,濃成這樣是剛噴上。
“攝像頭是成超安的,為了防你,打了女朋友一頓不解氣再誣陷你洩憤。現在那女的一口咬定是你勾引她,說你暗示她,挑逗她。能耐啊,一個多月不收拾你都學會挑逗女人了。”
薛業心裏狠狠一緊:“不可能。傑哥你信我,我不可能勾引她,我……”
“明天再說。”祝傑揉着他脖下凸起的脊骨,“上樓收拾一下,給你換宿舍。”
“換宿舍?”薛業謹慎地問,“傑哥你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麽了?祝傑心裏打問號面上不露痕跡。“嗯,你怎麽想的?”
薛業動了下僵硬的肩出神。“沒怎麽想,讓我搬就搬呗,反正我也住不慣集體宿舍。沒空床位更好,我在學校附近找個合租的……”
“薛業,就你這幾斤幾兩還想和別人合租?你他媽跟男的住還是跟女的住?”祝傑教訓人似的拍了他兩下臉,“上樓收拾,有床位。”
“能不去嗎?”薛業抗拒。
“能啊。”祝傑不露聲色,“體院的床位,跟我睡一宿舍。”
薛業心跳加速,呼吸困難,腎上腺素沖破血管在皮膚下橫行。
“滾上去收拾,床上用的不拿了。”祝傑接過他的書包,“過時不候。”
心髒要跳出胸腔咚咚咚震得駭人,薛業經歷着一場從未有過的淩亂,震得脖子麻。
祝傑煩了。“不想去?”
“想,想啊。”薛業雜亂無章的呼吸緩過來,掉頭就跑,“我馬上,我很快,傑哥你等我。”
陶文昌看着趙明空出來的床位沉默不語。有錢真好,有錢能使野逼上大學,有錢能讓野逼跨院跨系給薛業換宿舍。
不知道祝傑找了什麽關系,中午成超的态度明顯慫了,開始有道歉抽身而退的意思。白隊通過學生會施壓要求公開道歉,雙管齊下,成超直接啪啪打臉死得徹底。
可薛業算是徹底紅了,再道歉也補不回他的名譽。
白隊也沒有嘴上說的那麽克制,陶文昌觀察他下午雷厲風行的手段,認真懷疑他喜歡薛業的可能性。
祝傑這個野逼更是想一出是一出,從陶文昌知道他高中書包裏天天放板兒磚開始,就明白地球人已經沒法阻止他抽風了。晚飯時還好好的,晚飯後又從操場消失,打通關系給薛業換宿舍。
這家裏得什麽條件啊,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
身為一個純直男越來越看不懂他們的騷操作了,陶文昌嘆氣,直男可憐,直男沒人權。
東校區,體院新宿舍樓,薛業第一次靠近很緊張。“傑哥,我是新聞系的,住你們體院行嗎?”
祝傑沒回答而是拎着他可憐的小塑料盆往前走。薛業閉上嘴,正好撞上一群赤膊的體特生在樓道比撐牆俯卧撐,不免多看了兩眼。
吵鬧,嘈雜,這才是他從小習慣的環境。
“給我看路。”祝傑掰着他的下巴将薛業的臉扭正。
“哦。”薛業繼續跟上順便思考如何與傑哥室友相處。爬4層樓,邁進412的門直接傻了。
宿舍非常新,每人都有衣櫃衣櫥,下鋪是書桌。體育生運動量大排隊洗澡來不及,配獨立浴室。環境是真的好,只是……全是上鋪,自己爬上去挺費勁吧。
陶文昌正在負重提踵,放下了杠鈴。“嚯,東西夠少的,兩個袋子就拎過來了。怎麽,高興傻了?”
“你怎麽也在?”薛業脫口而出。
“我和祝傑一宿舍我他媽當然在了。”體育生毛手毛腳,陶文昌直接把薛業按牆面撓癢癢制裁,“你丫到現在才知道我是你傑哥室友?太不仗義了。”
薛業頓時慌了。運動員不怕餓、不怕累、不怕疼,他怕癢。以前兩個師兄就是知道他怕癢癢經常按着鬧他。
“你麻痹……陶文昌我跟你丫急了啊!”後腰又癢又疼薛業翻身失敗,“你……你別鬧……滾!”
“來嘛!晚上一起洗澡,昌哥給你搓背。”
“滾啊……別……我他媽真揍你了!”
“來,哥們兒今天頂着雷支援你,發微信也不回,也不說聲謝謝!”陶文昌終于找到欺負薛業的樂趣,鬧着鬧着砍袖運動背心的領口位移露出一塊異常明顯的疤,“來來來,昌哥看看你身上有什麽,操,讓狗咬了是吧?”
“陶文昌。”祝傑面色冷硬,伸手将薛業快被撩飛的背心往下拽,“別碰他,除非活膩了。”
陶文昌立馬退後一步,舉起雙手以示清白。“沒活膩,我還想在花花世界裏追逐自我勇敢愛呢。不過咱倆出去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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