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心事重重

薛業沒溜開, 看着他們圍過來先機智地點了個數,五個人。

一打五,高一的時候不是沒有過雖然也被揍得挺慘, 然後還被傑哥直接打跪了, 這輩子不敢忘。

“你丫就是薛業?”最高的男生語氣不善顯然他知道, 也知道這個名字前陣引起的校內惡聞。

薛業打量他,比自己高一點,左耳戴黑色耳釘。“不然呢?”

“給祝傑拎包舔鞋。”黑耳釘和兄弟們對視一笑,很挑事地扳他下巴, “怎麽,你傑哥呢?沒給你丫栓條狗鏈子啊?”

薛業偏頭躲開他, 汗水在後頸迅速彙聚, 與黑耳釘咫尺之隔的小臂繃出長條狀的肌肉。

誰他媽讓你動我下巴了,找捶。

後面有人伸手一推,薛業直接和黑耳釘撞上, 目光交接的一剎那他毫不遲疑拉起拳頭,深埋在肋骨之間的疼痛記憶忽然間完全喚醒。

傑哥打人,很疼。傑哥練過拳,下拳很重。

“你們找傑哥幹嘛?”薛業不由自主地放下了,呼吸慢慢地減緩。

“不幹嘛, 讓你提醒他別太放肆,大一新生就該有大一的樣子, 遲早收拾他。”黑耳釘用少見多怪的調調,“大三的想收拾他, 跑不了。”

“就你們幾個?”薛業瞬間變臉, 剛睡醒的眉眼斜挑起一邊眉毛,傲慢不遜得被激怒了。

畢芙在臺階上站着, 心裏有點怕。

她只是想找追求自己的大三學長出一口惡氣,薛業那天全程安靜,但是在整理包的時候那個眼神,像被人搶了重要的東西。

“你以為自己多大本事,啊?照片叫人拍一溜夠,別是個真gay吧!”黑耳釘聽聞這小子能打,打完還跑王茂宿舍道歉,“喜歡男人學長給你介紹,體院排隊。”

“排你麻痹。”薛業徹底怒了,但記憶中的劇烈疼痛如同一道緊箍咒讓他收着拳頭,“我不是你們體院的人,沒道德沒顧忌,不信試試。”

他說話的時候,鋒利地掃過一眼黑耳釘的腿。

幾人或驚訝或遲疑。他們都以為薛業是體院的,對一個大學生運動員而言最致命的傷害在腿。

這小子沒有道德忌諱,他在動傷人的念頭。

“有種。”黑耳釘叫他煞了一下,撞開薛業的肩帶人離開。薛業沒動,死死盯畢芙的臉,然後走了過去。

這是傑哥前女友,不管為什麽分的也是和傑哥好過的女生。高中三年,薛業對傑哥亂七八糟的前女友們一向友好,甚至有幾個轉過頭想追他,可這個讓他煩了。

“我……我沒讓他們動手!”畢芙反應機敏直接把鍋甩掉,“是他們早和祝傑有梁子。”

她确實沒說,只是聰明地挑好時間地點在黑耳釘眼前哭一場。荷爾蒙旺盛的體院男生最吃這套,最好操控。

“傑哥喜歡過你,我不該這麽跟你說話。”薛業穿着幹淨至極的舊外套,開口卻不好聽,“我不打女人,但為傑哥我可以打。”

鬧鐘不恰時機地震起來,薛業一邊發信息一邊往主樓走,隐隐擔心傑哥被黑耳釘害了。

至于這個藥,如果不是運動員慎用薛業可能會愛上它,早一片午一片,頭腦清醒四肢輕松,身體像甩掉了300斤的累贅,幹什麽都不吃力。

中午必須回宿舍午睡,薛業一進412眼神完全挪不開。

除了自己的,其餘3架床梯都挂了一套嶄新的白色運動衣,包在塑封透明袋裏沒拆。長袖長褲,高領帶拉鎖,白色褲身外側兩道筆直的紅色,高領兩袖也是紅色。裏面配一件短袖。

首體大打比賽的統一隊服。

看來他們回來過一趟,薛業走過去摸摸看看,後背正中是首體大的校徽和英文全稱,底下是中文名的漢語拼音

Zhu Jie,真他媽帥。

薛業冰冷的臉變柔和,愛惜地放下了,現在自己是個不吃興奮劑就醒不來的人,看看就行。他開櫃門放東西,七邊形柱體的黑色玻璃瓶立在最顯眼的位置,寫滿了生人勿進四個字。

新的?薛業驚喜過頭。

上一瓶前天用光,一天沒用就被傑哥聞出來了?薛業喜不勝收地噴上,短信裏謝謝傑哥四個字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後也是沒敢發。

拉一把椅子,先睡覺吧。

祝傑最不喜歡穿襯衫,天然排斥,要不是上午辦參賽證件大概打死也不會穿,脖子底下夾着手機。“喂?爸。”

“你媽媽說周六你回家一趟又跑了,不跟家裏人吃飯啊?”一個男中音。

“有事。”腕口很勒,祝傑扯掉了袖扣,“學校的事。”

“你們學校有什麽事了?”

祝傑邁進宿舍樓上樓梯。“比賽,我跟一隊了。”

“嗯,抽空去看看你姥爺,別老在學校住着。”男中音聲音一頓,“小傑。”

祝傑腳下一停。“怎麽了?”

“沒怎麽了,你媽媽說你屋裏太亂,那堆破玩意兒該收拾就收拾了,今早找家政幫你扔了一堆。不重要吧?”

祝傑指節緊了緊更用力地摳住手機,迅速閉了下眼睛又擡頭看向天花板。”不重要,随便扔,別動我訓練裝備就行。”

“嗯,下周回家提前給爸爸媽媽打電話,你媽媽總擔心你吃不慣食堂,不行就別住宿了,來回跑也不遠。”

“看吧,最近賽前集訓,我先挂了。”祝傑關閉通話在412外靜一靜,進屋發現薛業也在。

中午、下午各有兩個小時的睡眠。他将門關緊,直接上鎖。

宿舍裏很香。

薛業倒坐在椅上睡,兩肘交叉搭住椅背,臉埋進淤青的肘內側。白色的工字背心勒出他整條後背的起伏,頸骨生動地凸着随均勻呼吸一起上下。

腋下特別幹淨。

全身除了胎記都特別幹淨。

他這樣坐是怕睡得太沉。

祝傑挽上兩只雪白袖口,腕扣直接卷到手肘,小臂一左一右支在冰冷的書桌邊緣,平整挺括的白襯衫被背弓遒勁的肌型撐起來,薛業完完整整被罩在身下。鼻尖幾乎要貼上他脖後的皮膚,時不時點觸一瞬再立馬分開。

皮膚底下随脈搏湧動的血流加熱了香水的揮發。

冥府之路,他的。

鬧鐘鈴聲響得刺耳又突兀,薛業醒得不慢,大腦再沒有雲裏霧裏的昏漲感。只是這個姿勢睡兩個小時胳膊麻了。

他向後調整姿勢,驚然發現兩只手撐在桌邊,操,身後有人。

那個重量很沉地朝他壓過來,脖子後面有熱氣。不是做夢,是熟悉的沉重感。

祝傑伸手撩起一把劉海,下巴将頸窩壓滿。“我是誰?”

一睡醒就聽見傑哥聲音了?薛業的耳膜随着心跳一起震動,脊椎骨一條直線震成一段段的,自覺地挺了挺背。“傑哥?”

“我讓你動了麽?”祝傑用下巴壓住薛業的頸動脈管,數他的心跳。薛業動了動眉毛,熟練地頂起身後的重心。

一動不動。

一星期後進入11月份,天氣徹底轉涼。薛業周末去看腰傷,做了第一次針灸理療。下針時疼疼疼,疼成一臉悲壯甚至想捶醫生,疼他媽死人了。可疼完之後腰椎反而輕松許多。

下午在宿舍直播,花了sky的錢,話也多了些。

“真不好意思,我這個病……”薛業積極治療按照菜譜打飯,白色帽衫洗得泛黃,“只能吃這些。”

[sky:身體重要。]

薛業連續服藥病情算穩定,只是不懂傑哥幹嘛總問自己他是誰。

“你要是覺得沒意思……就換個人看?”薛業這話憋挺久了,“剩下的錢我還你。”

手裏有歐元美金,薛業心裏有底。

[sky:不用。]

不用?有錢人的世界真難懂,找機會約這人出來吃飯算了。薛業滿眼疑惑:“有個事,你可以不說,你男的女的?”

[sky:女的。]

擦,女的啊。薛業筷子差點沒拿住。“哦,女的啊,女的……挺好。”

女的就不能捶飛了,只能忍了。

[sky:上次的事解釋清楚了?]

薛業點頭,這是sky第一次主動問那件事,她又是個女的,這真的尴尬。現在收不了場。

“嗯,解釋了,我有個同學……他說信我。他幫我處理,還幫我換宿舍。他……特別厲害,我給他拎包的。”薛業數着粒吃米飯,不想吃這個,想吃小馄饨。

[sky:你喜歡這個同學?]

薛業差點咬了舌頭。“有這麽明顯嗎?”

[sky:有多喜歡?]

有多喜歡?薛業端着米飯筷子戳來戳去,緊閉着嘴沉默。

[sky:我随便問的,不用說。]

“我怕吓着你。”薛業先笑了,有種自我沉溺的絕望的幸福,“喜歡到……他可以打死我。”

[sky:這麽勇敢?]

薛業又搖搖頭。“不是,是慫。我這人很慫的,怕死,可如果是他動手就沒問題,挺幸福。被自己喜歡的人揍死其實……”

sky退出了直播間,薛業傻了,操,自己這是把女孩子吓着了吧?

薛舔舔你以後還是正常一點吧。

吃完飯薛業去超市買東西,再回來另外三個都在,集體試穿隊服。注意力瞬間被一個人全部吸收,光線和黑洞狹路相逢。

帥啊,傑哥真他媽帥。每天看傑哥穿一身全黑,都忘了他穿紅白牛逼成這樣。紅高領配圓寸,慘絕人寰大寫地帥。

“幹嘛去了?”祝傑擡頭一個眼神,“過來。”

“傑哥我買洗衣粉去了,我看你存了好多沒洗的。”薛業壓一壓心跳和落寞,“傑哥咱們什麽時候動身啊?”

祝傑換上短袖隊服試肩寬。“下下周,打完3V3就動身。左手給我。”

薛業擡手腕,金屬腕帶旁邊戴回一條銀鏈子。操,傑哥給修好了?

“想什麽呢?傻了?”祝傑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

“沒傻,謝謝傑哥,我是看你太……帥,比以前的隊服帥多了。”薛業的思想在他身上聚焦,眼神時不時往面前飄,突然理解那種心情了。

傑哥,操粉麽。光這麽一想薛業脖子通紅了一片。

“薛業,你他媽能有點出息麽?”祝傑把隊服扔向上鋪,拿起一旁的浴巾大步進了浴室。

“牛逼,我帥不帥?”陶文昌蹬上褲腿,帥氣精神一小夥子,“先打預防針啊,碰見老同學別打架。”

孔玉穿什麽都像個跳芭蕾的,漂亮一轉身:“誰啊?帶我認識認識。我以前同學都在外地省隊呢,見不着。”

“還能誰啊,我們仨可是和區一中畢業的,肯定能遇上老同學。比如和某野逼打了6年的田徑隊前隊長之類的。”陶文昌知道薛業想穿,把上衣披給他,“來,試試,主辦方大手筆,六星酒店雙人房跟昌哥睡一屋。”

“我他媽才不穿呢。”薛業躲開了,是真的想穿,可穿上有屁用又不是自己的,後面的名字是Tao Wenchang,他想不明白的是傑哥這兩天又有心事。

周末返校之後明顯不愛說話。

“唉,到時候昌哥帶你們串酒店,找老同學敘舊。”陶文昌對自己的搓澡外交手段信心十足。

一整晚傑哥都悶悶不樂,薛業知道這時候必須少說話,悻悻爬上床。再睜眼是淩晨01:51,連續兩天這時候醒的。

是不是藥量多了?薛業不知道,翻來覆去試圖解開傑哥的煩心事,折騰半天實在不困,他輕輕爬下床,把傑哥這幾天沒來得及洗的髒衣服收拾出一包。

還有新隊服。

傑哥的衣服從不新着穿,必須過水用柔軟劑泡一遍。薛業拿好臉盆準備就緒,站到陶文昌床邊把人晃醒。

除了怕癢他還有些怕鬼,雖然知道是假的可小時候被體校學長吓太多次。他得拉個人。

陶文昌睜眼,第一反應是,怎麽殺人才能逃過法律制裁?

“我睡不着,你陪我給傑哥洗衣服去。”薛業用手機燈晃他。

陶文昌狠狠地盯着他。“你給你傑哥洗衣服,把我拎起來,你他媽查沒查過自己是神經病啊?”

不用查了,倆人都是神經病。陶文昌有氣無力地翻白眼,報應,都是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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