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chapter 30

所裏漸漸熱鬧起來,每天早上跑操,我們都能看見一車又一車被拉來的毒友。他們穿着統一的制服,排着隊,臉上寫滿了不屑,眼睛裏都是空洞,就像當初的我們一樣。

瞿教官自從上次被我打了,就再也不對我熱乎了。他升官了,當了我們郊院最大的頭兒。新分配來的教官姓徐,是個四眼,身板小得像只蚱蜢。我都懷疑他是不是靠關系進來的,畢竟這所裏全是人高馬大的警員,哪裏輪得到個矮的來撒野。新官上任三把火,徐教官對我特別上心。我手裏有他想要的東西。徐教官的兄弟在稽毒大隊,一直想着要立功。要立功,至少得稽出毒窩,端掉一片毒網才行。而我手裏,有好幾條毒販的線。我只是吸毒,我不犯法,我沒有必要把毒線全倒出來。再說,大家都在道上混,誰還沒個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日子。

徐教官單獨請我吃了好幾次飯,想跟我套線。我只是笑笑,就是不說。最後他沒辦法了,“韓京,你就是從那片被抓上來的,你肯定認識毒佬。”

“我沒見過毒佬,我都是問他下面的線人買的。”

“那這樣,如果這次你幫我,我就想辦法讓你早點出來。”

我來了興趣,“怎麽出來?”連梁櫻都撈不出我,他一個小小的教官能把我撈出來?

“我丈人是這裏的一把手,你們韓家在他那裏塞的錢最後都會進我的口袋,我覺得,你該叫我一聲‘大爺’。”

“大爺。”

你大爺的。

“行,那你說說,怎麽把我弄出來?”我問。

“最近勞教政策不停變動,連帶着我們所也不停接到紅頭文件,但基本政策不會變。如果你的刑期是兩年,想提前出來,怎麽說也要呆滿一年。”

“那就沒我什麽事了,我以為你半年之內可以把我撈出來。呆滿一年再放出來這種,我自己可以想辦法。”

“韓京,你別得意。我告訴你,上面有的是有人想整你,別說呆滿一年出來,說不定你呆滿兩年也出不來。”

“你什麽意思?”

“你想想,你有沒有仇家?”

“我哪有什麽仇家?”

“總之機會只有一次,只要你這次幫我,我一定讓你刑滿一年就出來。我說到做到。”

“我憑什麽相信你?”

“那我就把我撈你的方法告訴你。首先,你在強制隔離期表現優良,尿檢合格,就可以申請提前釋放;再次,你協助稽毒,也是将功補過。兩個加在一起,免除一年刑期的申請可行。”

“徐教官,我不是開玩笑,我協助你兄弟稽毒,所有的風險都需要我承擔。我确實可以提前出來,但是我出來以後呢?我是幫你們端掉一片毒網,但我要承擔的是被整個販毒組織的通緝。被他們通緝還不如被警察通緝,他們不會放過我的,你知道他們手段有多狠。”

“這個你放心,你本身就在裏面,只要我不說,我兄弟不說,沒人知道我們的線索是哪裏來的。你絕對安全。”

“希望你說到做到,如果你沒做到,我也能反咬你一口。我手裏有你的死穴。”我深吸一口氣。

徐教官笑了,“我的死穴?我沒有死穴。這麽說,你是答應了?”

“嗯。”我點點頭,繼續說:“我知道的不多,但是我想你們可以騙一個線人出來,然後順藤摸瓜,這片的毒佬只有一個,組織相對集中,他們都住在一起。你兄弟挑了一片最容易啃的玉米地。”

“怎麽把人叫出來?你把暗語告訴我。”

我迅速寫了一個號碼,“你們周六晚上九點和淩晨三點給這個號碼打電話,通了就挂掉,然後發一條短信,只需要數字。我想想,50克是标配,至少要200克,對,你們發個‘200’就成。總之寫的越多他們越重視,出來跟你們交易的人就越有分量,不過,不能超過1000克。他們很機敏,他們也怕對方是條子專門來釣魚。”

“因為是第一次交易,他們會派人來查發短信的這個電話號碼,他們很厲害,能把你祖宗十八代都翻出來。有案底的人去做最好,這樣他們比較沒有戒心。千萬不能讓條子去假扮,不是我吓你,這裏所有大隊裏的條子他們都摸得滾瓜爛熟。”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韓京。”

“不用謝我,你把我早早放出來就成。”我長籲一口氣,不是不怕毒佬來追殺我,只是我太想出去了,我想得發瘋。

每一個冰涼的夜,我坐在床鋪上,望着對面窗戶裏無盡的黑夜,我都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腐爛。我的心慢慢延伸出荒蕪,永無止境的荒蕪。我就是黑塞筆下的荒原狼,我不停不停地奔跑,我跑得丢掉了良知,我跑得心髒成了負擔,我跑得肺疼得不能呼吸,我要直跑到生命終結的那一刻。也許只有到了那一刻,我才能真正被救贖,我才能徹底被拯救。

一直等到六月底,香抛樹都黃了,梁櫻才來。

她穿着那次同學會的淡紫色薄裙,肩上搭着一件黑色西裝外套。我穿着洗得發白的戒毒所制服,領口那裏都脫線了。我兩天前就知道她要來,做過無數次腦內演練。我局促地等她開口,雙手緊張地絞在一起。

“韓京,你過得好嗎?裏面有人欺負你嗎?”她溫和地問。

“沒有,我過得挺好的,真挺好的。”我腼腆地笑。

“那就好。我的新片又要開機了。”

“上次拍的片最後怎樣?有得獎嗎?”

“嗯,得獎了。”她點點頭,“我也不知道,好像我成了得獎專業戶,獎項總是頒給我。”

“那是因為現在還沒人能夠超越你,祝賀你。”我由衷地說。

梁櫻輕輕點頭,“我聽說你生病了,現在好了嗎?”

“一直在吃藥,一直在恢複,挺好。”梁櫻的眼神一直游移,她不敢跟我對視。我能感覺出來,她又像高中那會一樣,有點怕我了。

“梁櫻……”我開口,卻無法把接下去的話全部說完。我的拳頭攥得緊緊的,我的胸口很疼,連帶着我的腦袋幾乎就要掀頂了。

“梁櫻……我,我當時還暈着,人不清醒,對你做了那些事,我很對不起你。我不是故意的。”

梁櫻就坐在我對面,和之前所有來探視的人都不一樣,她能夠直接坐在我對面,輕輕伸手拍我的肩膀。

“韓京,我知道,我能理解。我在外面這些年,這種東西早就看淡了,再說你當時确實神智不清楚。”

我因為羞愧捂起臉,頭一次放聲哭了。我朝她跪下,“我對不起你梁櫻,我真的對不起你。你打我吧。”

梁櫻站起身,“可你不是也得到應有的懲罰了嗎?老天是公允的。我想我沒有那個寬容來祝福你,但我希望你一生平樂。我們不要再聯系了。”

鄭瀚走進來,将梁櫻肩頭的西裝扶正。梁櫻身上的西裝是男式的。鄭瀚看到我,對我的鼻梁就是一拳,“別讓我再看到你!”

我沒有回手,鄭瀚作勢又要打我。梁櫻在一旁強拉着鄭瀚往門外走,丢下一句話,“韓京,我和鄭瀚上個星期在法國結婚了。祝福我們吧。”

梁櫻來看過我以後,我又一個星期沒有好好吃飯。我吃不下,白米飯就像石頭一樣哽在我的喉嚨裏。我用我那肮髒的腦袋不停撞牆,砸得牆上都是到處都是血跡。我時而清醒,時而混沌,多數時候我都在幻覺裏度日如年。

當初少卿給傅菁的短信可不止‘你給我老實點,要不然,你知道我會怎麽做’這麽簡單。少卿經常給傅菁發短信,內容不堪入目。我至今印象最深的只有一條:“剛才你被我操了,操得都哭了,是爽哭的吧?”

誠然,情緒是我最好的僞裝,但真正将我拽進深淵的是無時不在的幻覺。我一直一個人住在單人宿舍裏,我希望時間能磨平我內心的忏悔,我祈求老天能令我煥然重生,我什麽也做不了,我只能空想——想得發狂。根本就不存在什麽朱強,至于王克、劉軍、鄒弼之這些名字,他們都是我擅自取的,我現實生活中的朋友名字的諧音而已,而至于發生在強哥身上的故事,請參照少卿給傅菁的短信。

不論是把我爸的車賣了還是我吸毒玩女人,我都得到了應有的懲罰,但是有一件,就存在我意識的最表層,它沒有被審判。我僥幸逃過一劫。我以為我能挺過去,事實卻只是走向背陰面而已。我感覺我的心被掏空了,被悔恨掏空了。那尖厲粗糙的爪子一遍又一遍地掘着我本來就不厚的心房,直至掏空,一滴血也不剩。

我騙了所有人,卻沒有騙過我自己。

梁櫻想跳海自殺是因為我,梁櫻手上的化驗單是因為我,鄭瀚急匆匆從北京飛到三亞是因為我。那時候,我在三亞酒店裏嗑藥,梁櫻發覺了,她想阻止我,可我已經吸上了。她本身力氣就小,三兩下就被我制服了。所以我說,老天總喜歡對好人殘酷,對壞人縱容。不巧,我就是那個壞人。根本不存在什麽董偲賢,梁櫻和鄭瀚的感情在高中只是因為學業有過暫停,兩個人大學後一直和睦。鄭瀚對梁櫻很好,好到從沒碰過她。梁櫻受不了這種恥辱,戲拍了一半想跳海,被我救下後鎖進酒店。那段時間我一直在嗑藥,我控制不住自己,在酒店又一次強了她。完事後,她哭着打電話給鄭瀚。鄭瀚放下手頭做了一半的實驗,急匆匆飛來三亞。沒過多久,梁櫻查出懷孕。我的孩子。第二天,鄭瀚當着全劇組的面向梁櫻求婚。

我根本算不上什麽狗屁吸毒犯,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犯。我從來都不是什麽好人,我用我幻想出來的美好自我麻痹,最終卻只能讓我自己越來越惡心。只有一件事是真的,當我将梁櫻壓在身下的時候,她從頭到尾只說了一句話:“韓京,其實我高一的時候暗戀過你,高二時在我家,我也是因為真的喜歡你,才忍不住想和你做。可那以後,我喜歡上了鄭瀚,是我對不起你,是我辜負了你。”

七月初,所裏傳來消息,說是稽毒大隊抓到了一條大魚。當時我正在焊手頭最後一個電路板,徐教官亟亟跑來,喊着:“韓京,你出來下。”

“什麽事?”我放下電路板。

“你這條線放得太準了,你猜誰着了道嗎?來交易的居然是萬象集團董事長的獨子,什麽時候富家子弟還給賣毒的打下手了。”

我笑笑,“那不錯呀,你們問他定的是幾克?”

“我當時心一橫,直接發了1000過去,沒想到那小子撇撇地就真拿了1000克過來,立刻被我們拿下。那小子根本不禁抗,直接就招了全部,24小時之內我們就把毒佬抓到手了。”

我咋舌,“1000克?那豈不是要判無期了?老徐,你可真夠狠的……”笑着笑着我腳底猛地泛出一層冰涼,我真是在裏面呆太久了,“老徐,你剛才說的是什麽集團?”

“萬象集團,就是以前的周氏房産。你不知道嗎?萬象可是我們省的龍頭企業,周老板可精明了,沒想到兒子竟然就這樣栽我們大隊了……”

前幾天周畢還來看過我,他說韓燐的生日就快到了,正發愁該買什麽禮物。

“徐教官,要是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我還有七塊電路板沒焊好。”我顫抖地道。

“你去忙吧。你放心,今年年底我一定把你撈出來,我已經跟我丈人通過氣了。”

我沒有回工作間,我回了宿舍。打開門,裏面空空如也,被子被我鋪到了地上,其實我從來就沒睡過床鋪,我一直都睡的地板,因為我始終覺得我床下有人。我想過了,如果真的有,我就和他睡一起地下,反正我一直只有一個人,多一個人還能聊聊天。

我把被子拿到洗浴室用蓮蓬頭全部淋濕了,往地上一放,彎腰滾進被子裏。我用被子将自己裹得很緊很緊,緊到右手攥着的尖刀牢牢抵着我脖子的動脈。我裹着冰涼冰涼的被子,輕輕在地上滾動了一圈。我是個懦夫,我不敢親自動手,我只能靠慣性讓刀尖與我的皮膚親吻。鼻尖觸碰地面的時候,銀晃晃的尖刀輕輕刺進了我的動脈。意識消失的最後一秒,我往外看了一眼,哈,被子的左上角還寫着我的名字——韓京。

我叫韓京。

呃,是北京的京,當然這跟北京沒有任何關系,我南方長大的。

今年26歲。

我時常在想,我們每個人身來都是挑夫,肩上扛着的,是整個人生。

它時而沉重,時而輕松,但大多數時候,它都輕盈地讓人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好比生命之河流,好比朔望之圓月,無法掙脫,只顧流逝,奔向終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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