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石猛(下)
陸綽對長亭的回答不予置評,小姑娘心眼子小,偏頭避開陸綽的手,嘟了嘟嘴,仰首看向父親。
陸綽如今已三十有六,怎麽算都已進中年了,又連經幾夜路途颠簸,下巴胡茬冒了頭,臉色也不算太好,湊近瞧能看見清晰可見的憔悴。
世家子成婚早生子晚,加之謝文蘊生育艱難,二人成親兩三年後才有了陸長英,又養了四、五年才有了陸長亭,兩場生育換去了謝文蘊一條命,留下兩滴血脈,撐住一口氣不叫幼女擔上一個“克母”的名聲,**病榻兩三年後終撒手人寰。
明明還在說正事,長亭卻莫名其妙地記起母親,偷偷側過身去拿帕子抹了抹眼角,再輕輕攥住陸綽的小拇指。
是因為晨間看見庾氏的緣故吧?
小姑娘手小小的,幾個指頭合在一塊兒才勉強包住他的小指,陸綽低頭去瞧,一下子覺得一點兒不累了,渾身上下都是勁兒,騰出只手又摸了摸小姑娘的額頭,嘴角輕挑看向陷入沉思的長子,語氣放得很溫和,“……慢慢想,歸好了一二三再說出口。話若沒想好,寧可不說。這世間潑出的水,說出的話,應下的諾言,都是永難變更的,所以更要三思而行。”
長亭乖乖往陸綽身邊靠了靠,偎在父親懷裏,擡了擡頭又低下,再擡擡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小姑娘有什麽話便說。姑娘家和男人不一樣,想什麽便說什麽,本就活得夠難受了,憋在心裏更難受。無需顧忌。在家裏無需顧忌,以後嫁了人也沒道理憋屈得慌。”
陸綽看在眼裏,伸手攏了攏長女的大氅鬥篷,語氣放得更緩。
長亭憋了一憋,随後便理直氣壯大聲道,“我肚子餓了!想吃杏仁茶!路上的東西太難吃了,我都餓了三四天了!”
陸長英哧地一下笑出聲,陸綽抖了抖眉梢,伸手叩了叩窗板,沉聲吩咐外頭,“煮碗杏仁茶來,放半碗甜酪,再配兩碟小糕點來。”目光很是溫和地看向長亭,笑道,“就不該叫你進來!每每都鬧得我與你哥哥什麽事也做不成!”
長亭靠在陸綽身上,也跟着抿嘴笑起來。
小姑娘生得又好,杏眼流波,嬌俏可愛。
陸綽不由心緒大好,“阿嬌笑什麽!笑得傻裏傻氣的!”
“笑您又當爹又當娘!”
已是仲秋,葉落天涼,長亭心裏頭卻暖烘烘的,嗯……從小到大只要是待在父兄身邊,她渾身上下都是暖烘烘的,她真的很喜歡他們啊,因為他們也很喜歡她,不用任何回報,不加任何條件地就很喜歡她,她鬧也喜歡她,她哭也喜歡她,她落牙齒變得醜醜的也喜歡她。
Advertisement
陸綽待亡妻留下來的一雙兒女從來寬縱,笑一笑,鬧一鬧無傷大雅。
吃食送得很快,陳妪在外間執銀箸先嘗,靜待片刻确保無誤,才敢端着朱漆托盤送進正廂來,長亭跪坐夾棉軟席上一道小口小口地吃,一道聽父兄機鋒對話——這個習慣也保持許久了,幼時不覺得,如今才慢慢明白過來,陸綽當真是既當爹又當娘,兒子有兒子的教法,女兒也有女兒的教法,兒子要擔大業必須手把手,一句一句地教,女兒嘛……坐在旁邊悠悠閑閑地吃着杏仁茶,有一耳朵沒一耳朵地聽就行了,也算耳濡目染了。
長英肖父,父子二人各執溫茶一盞,相對而坐。
“阿嬌将才并未說錯,石家無非是想攀上陸氏,博一個好名聲罷了。”陸長英先道,再轉過話頭,愈發深入,“放在平時,不足為奇。可如今天下即将大亂,石猛其人若不為霸主,必成枭雄,他不拘禮法更瞧不上所謂門閥,如今搭上陸家,除卻博個好名聲的目的外,無非還想求個名正言順。”
“嗯,三裏中二。”
陸綽啜了口清茶,再道,“不僅僅是要名正言順地從這天下分杯羹,借陸家的名聲,叫什麽名正言順?叫低三下四。你自己想一想石家今時今日的所作所為,他是否願意屈尊陸氏之下?”
“兵将援陸,認真計較起來。若要迎您,非石猛不行,可石家只派了石闵一個晚輩來沖鋒。”陸長英沉聲細數起來,數着數着便笑起來,“今日見石猛态度,他也只是拿待同僚的禮數再待您——石家果真所圖非淺,連這點話柄也絕不想落人口舌,目光倒很長遠啊。”
長亭一勺一勺挖着杏仁茶,聽得懵裏懵懂的。
陸綽眼風一掃,很樂意為幼女解疑答惑,“大晉哀帝尊崇士家門閥,可哪有天子屈居人下的呢?已登大寶後,不可能。未登極時也不可能。否則君君臣臣便亂了……”見長亭似懂非懂地點着頭,陸綽将話說得更明白些,“如今的大晉便毀在這處,石家現在便懂得未雨綢缪地妄圖避開這個弱點。”
長亭恍然大悟!
石家有争雄之心!
不過說句實話,這地上也沒印個“符”字,眼見它亂了,姓張的姓李的姓王的都可以伸頭去啃兩口,哪個藩王沒起這個心?姓符的能起,憑什麽人姓石的就不能起?又不是人缺胳膊少根筋!
“有長進。”陸綽難得贊長子一贊,“沒用救字兒,用了援字兒。若昨夜當真是石家出兵将陸氏從虎口裏救出來,今兒咱們家怕是出不去石家的府邸了。”
長亭“啊”了一聲。
陸綽笑一笑,反問,“你好意思端着架子,嫌棄救命恩人的府邸不好住嗎?”
長亭意味深長地又“哦”了一聲,拍拍胸,“幸好昨兒個夜裏他們來的時候,那起子賊人已經被滅得精光了,否則平白欠些恩情,還不是要讓咱們家拿名聲去填。”
陸綽點點頭,再看向陸長英。
陸長英電光火石之間,蹙眉開口,“父親的意思是……”後話未說完,斂容看向陸綽。
陸綽再點點頭,又啜了口茶,風輕雲淡道,“如今恐怕石猛在府中悔恨得快要上吊了——因一時之心軟,沒舍得再多派些人手去送死。”
時值此刻,長亭杏仁茶也吃不下去了,教養讓她先将古銀圓勺輕擱在碗蓋上後,再驚聲低呼,“您是說,昨兒咱們遭的賊是石家派的!?”
陸綽點頭。
“石家一早便算準了咱們要走棧道,然後遣人窩在山蔭口堵咱們!?”
陸綽點頭。
“然後石家再派人來救!?”
陸綽再點頭。
“您是說……石家拿下頭幾十條人命去換和咱們家搭上線的機會……?”長亭陡然聲音悶了下來。
陸綽面色很平靜,出言糾正,“是三百條,要聽命于石家,要忠于石家,要有武藝的人,只能在石家的家将死士裏選,石猛他拿三百家将的性命來換一個和平成陸氏搭話的機會。”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