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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匆匆。
及笄禮過後,正是楊柳青青的時候。秀妤整理行裝,打算次日便前往泉城。
沈氏夫婦勸不了她,只得安排好護衛,心中卻有僥幸,讓她離家之前去往歸一庵一趟,希冀着庵主能勸她留下。
“貧尼知道,多言無用,只是最後勸小秀一句,紅塵迷眼,莫要忘了問心。”
秀妤雖然聽過很多佛經,卻都是一知半解。庵主不再多言,只是目送秀妤上了離家的馬車。
泉城傅家輕易就找到了。被仆人引進府內,一入院落,就看到了他。
他坐在輪椅之上,依舊是白衣長靴,比起四年前風姿更加卓然,眉目卻淩冽了很多,目光冰冷,周身環繞着一股寒氣。
“傅博寧!”秀妤走近他,他擡起頭,眼裏的冰刀子片片飛來。
她一愣,強壓下心裏的不解,在他身前蹲下,拉住他的手,“我如約來了,你怎麽好像不記得我們的約定了?”
他的手那樣冰冷,不複多年前的溫厚,心裏還想着怎麽回事,他卻一把甩開她的手,推着輪椅離開,口中說道:“我不認識你。”
秀妤快步上前拉住他的輪椅,“四年前在歸一庵,你說過的話,難道要食言嗎?”
“四年前,在歸一庵的人不是我。”他擡眼看她,眼裏卻是又一種複雜的目光,她依舊讀不懂。
“那你是誰?”
“我是傅博寧。”
“那就夠了。你只要知道,有一個叫沈秀妤的姑娘想嫁給傅博寧,無論發生什麽。”
秀妤是個固執的丫頭,說了要嫁給傅博寧就要嫁給傅博寧,這張臉,這身姿,明明就是他。變的不過是站着的變成坐的了而已,反正她十歲的時候也瘸過,從能走到不能走,是容易讓人性情變化一些,她不會多想啦!當初他哄她,現在換她哄他喽!
傅博寧閉眼片刻,顫抖着伸出手,秀妤一把抓住。
他睜開眼,看到她笑面如花,眼裏沒有嘲笑,沒有憐憫,就那樣歡喜地看着他,似乎眼中只有他一個人,這樣的柔情似水就要将他溺斃,“不要後悔。”
“絕不後悔。”
接下來的日子,秀妤得到了傅氏夫婦的認可,成為了傅博寧的未婚妻。
秀妤親自照料着傅博寧,她本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從小被疼寵着,還從未如此親力親為地照顧過一個人,鬧出很多笑話,卻難得地看到了他臉上的笑容,像孩子一樣純真,和四年前那樣疏離的笑容完全不一樣。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更加确定這個人是自己想要一生相伴的人。
夏末時節,秀妤先行回家,傅家随後就來提親。
沈父本不願意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殘廢,但是傅博寧親自上門,千裏迢迢趕來,吃了好幾次閉門羹不退縮,受了沈氏夫婦好幾次的責難與考驗也沒有氣餒,反而越挫越勇,耗了三個月才終于讓沈氏夫婦松口,應允了這門親事。
因為博寧腿腳不便,所以沈氏夫婦便在離傅家不遠的地方買了院落,作為秀妤出嫁的地方,是她嫁妝的一部分。
出嫁這天,秀妤正開心着,轎子突然停了,她身子一踉跄,蓋頭掉在了轎子上,她俯身撿起,眼睛往窗外瞄去,只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正要揭開轎簾探頭看看,被丫鬟一把摁住,“我的大小姐,你這樣做會被笑話的。”
“我才不怕笑話。”話畢,秀妤掀開了轎簾。
原來是一名女子攔住了送嫁的隊伍,她也穿着鮮紅嫁衣,戴着鳳冠,握着一把長劍站在傅博寧面前。
難道是這姑娘要搶親?
人群一時靜了,衆人都望着那名女子。
秀妤握緊手心,一想到有人要和自己搶新郎,她突然熱血沸騰,争奪而來的糖葫蘆格外甜,那麽争奪而來的新郎官肯定格外好!
看到那姑娘走近傅博寧,秀妤将蓋頭扔給丫鬟,俯身從花轎座位下取出細刀。
這把刀名叫白梅,傅博寧走後沒多久,隔壁搬來一位武師,秀妤心情不好就會翻牆去看他們練武,自己偷偷學了幾手,後來被武師發現,武師見她好學又有些天分于是收了她做弟子,沈母疼愛女兒,只要女兒喜歡從不做阻攔,沈父見秀妤不再情緒低落就沒有多說什麽,于是秀妤跟着武師學了四年的刀法。
在她及笄那天,武師送了這把輕薄的長刀,秀妤正要去找博寧,所以給這把刀取了名字叫博寧,後來她與傅博寧交換了庚帖,沈母便讓她給劍換了個名字,傅博寧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是枝白梅花,于是這把刀就叫做白梅了。
既然這白梅是因傅博寧而得名,那麽就有義務保護傅博寧!
秀妤握着長刀竄到傅博寧面前,傅博寧正要說話,被突然出現的秀妤驚到,回過神後也沒有繼續開口。
倒是那姑娘,看到秀妤拿着大刀站在面前,竟然吓哭了,丢了手中的劍,一轉身跑了。
四周一時靜住,秀妤愣過之後,側首看着傅博寧,臉上一副見鬼的表情,傅博寧先是呆了呆,然後笑了起來。
秀妤最喜歡看他這樣笑,也跟着笑起來。
“傅博寧,你今日真要娶她嗎?”空中突然傳來一陣凄厲女聲。
下一瞬,秀妤面前站了另一名女子,她穿着一身黑衣,發上卻怪異地佩戴了鳳冠,下半張臉被黑紗遮住,只露出一雙鳳眼,眼下青黑,看起來像是厲鬼一樣。
“是的,我要娶她。不知姑娘是誰,今日為何要阻攔我們?”
黑衣女子突然笑起來,她的聲音很尖銳,聽在耳中很是刺耳。
傅博寧突然激動起來,“是你!”
黑衣女子看向秀妤,“小姑娘,你今日如果嫁給他,小心死無葬身之地哦。”此人留下似是而非的狠話,轉瞬間又消失了。
秀妤被今天出現的這一出弄得稀裏糊塗,她轉頭去看傅博寧,卻發現他失魂落魄,連忙拉住他的手,“博寧。”
“秀妤,我好像不能娶你了……”
“為什麽?”
“那人叫黑羅剎,與我傅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她如今突然出現肯定又要興風作浪,你如果嫁給我,會很危險。”而我還要找她報仇,若是不幸身死,怎麽忍心你做寡婦……
“不怕。”秀妤拍拍他的肩膀,“我會保護你的。”
說完,秀妤轉身,示意衆人繼續送嫁。
傅博寧被人推着輪椅走在最前,他想了許久,秀妤是這麽多年來第一個第一次遇到就不鄙視自己、不把自己當做異類看待的人,光是這份另待,就不能讓她跟着自己犯險,于是擡手示意隊伍停止前進。
秀妤正在腦中臆想傅家和黑羅剎的恩怨,轎子突然止住,她以為又出了什麽白羅剎,紫羅剎的,提着刀就竄到隊伍的前頭,卻發現沒什麽奇怪的人。回頭看傅博寧,他看着她,循循善誘地勸她放棄這段婚姻。
秀妤看了他一會兒,傅博寧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沉默了。
秀妤沖他點點頭,心情愉快地準備回花轎。
“秀妤,你為什麽願意嫁給我?”
“因為你是傅博寧啊!”秀妤見他低下頭,收起了笑臉,來到傅博寧面前,雙手扶起他的腦袋,卻見他神色黯然,眼裏一點冰刀子都找不到。心裏嘀咕他變化太大,噘着嘴回了花轎。
坐在花轎中,突然想起初見的時候,他說他不是她要找的人,卻又是傅博寧,這是怎麽回事呢?一個人怎麽變化,輪廓就在那裏,她确定那個人就是長這個樣子啊?聽到重新吹起的喜樂,秀妤不再多想,歡歡喜喜地給自己蓋上了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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