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嘴皮
林珩知道那姓荀的臉皮厚, 只是仍然大大低估了他厚顏無恥的程度,沒想到他竟然這麽大剌剌地擺明車馬,反倒噎了一下, 詞窮了。
荀延故作訝異:“怎麽, 林兄覺得在下應該圖什麽?平步青雲?家財萬貫?這些在下又不缺,又不稀罕。”
這話說得十分讨打, 不過讓人無法反駁。他們荀府只這一根獨苗, 以後偌大家業都是他的——只要能堅持存活下去, 他就是一輩子的人生贏家, 确實不用打尚主的主意。
不像他們林家, 粥雖然不少,架不住僧實在太多。
林家諸人,上至林甫,下至奴仆,除了他本人以外,每個人提起長公主都仿佛她是一座金礦,一道進身之階,誰都想借着這樁婚事分潤分潤。
回想起來, 起初他在宮中見到長樂公主, 只當她是個尋常女童, 并無好惡, 正是因了林家上下這種态度,才對這親事心生反感,連帶着對公主也恨屋及烏起來。
然而他姓林, 一飲一啄都是林家的,父兄沽名釣譽,他又如何與他們撇清?
他因為出身的緣故,一直格外敏感,荀延這番話并非無的放矢,正戳中他的軟肋。
“林兄別誤會,”荀子長懶懶地一笑,“在下自然知道林兄高标自持,不是趨炎附勢、利欲熏心之輩,想來不會将尚主視作進身之階。”
林珩知道必有什麽陷阱在後面等着,一言不發,狐疑地盯着他。
“只是,恕在下直言,長公主驸馬這一重身份的好處,林兄也是實實在在地享了十年。”
林珩臉色變了變,翕了翕嘴,卻說不出什麽辯駁的話。
“林兄無須介懷,靠長公主或是靠父祖,并無什麽不同,你我衣食無憂,又能入朝為官,都是乘了身份之便,”荀延瞥了眼他的臉色,笑了笑,“難道林兄覺得靠祖蔭更光彩些麽?”
他頓了頓,接着道:“在下聽聞,當年令尊與先帝為殿下與林兄定下婚事時,林兄頗有微詞,只是父命難為,”荀延撫了撫吊着的手肘,一副過來人的口氣,“姻緣最是勉強不得,否則成了婚也不過為世間添一對怨耦。”
林珩冷冷一笑:“這是殿下與我的事,不勞荀兄費心。”
荀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頗有些看透世事的睿智,推心置腹、語重心長地道:“林兄,你方才說在下喜歡争搶,依在下之見,喜歡争搶的是你才對。我不與你虛與委蛇,殿下及笄便與你定下親事,到如今已經十年有餘,你若是想娶,這十年中哪一日不能娶?你為何事到如今才對她上心起來?林兄是聰明人,想來不用在下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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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着撿起身旁的卷軸,站起身行了個禮:“請恕下官先告辭了。”
“荀子長,”林珩在背後說道,“你別忘了,與殿下有婚約的是我。”
荀延回過頭飛了他一眼,嘴角一勾,什麽話都沒說就走了,把林二郎氣得差點仰倒。
待他走遠,林珩懊惱地揉了揉額角,他自認不是個沉不住氣的人,今日不知怎麽了,一見荀子長便氣急敗壞,像個黃口小兒似地逞起口舌之快——嘴皮子還比不上人家利索。
難道真如他所說那樣,是叫他激起了好勝之心?林二郎以為自己斷斷不會如此膚淺,可是他又的的确确是在昨天見了長公主之後才生出這些莫可名狀的心思,不是因為荀子長的事又是因為什麽……
林二郎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一陣門簾響動的聲音把他從亂麻一樣的思緒中拽了出來。
林珩擡起眼,是他的下屬,給事中金三郎。
金三郎是金家庶子,以為同樣頭頂着一個庶字,便與長官有了某種別樣的革命情誼,自诩為林二郎的左膀右臂、得力幹将。
“金給事有何事?”林珩面無表情地問道,他鄙薄此人品行不端,心術不正,平日便不屑與之為伍,此時心情不佳,更不耐煩敷衍。
金三郎躬着背行了個禮,做張做致地往簾子外面張望一眼,一臉鄙夷:“荀家豎子,不過借面吊喪之輩,竟敢與您争鋒,真是不自量力!待下官給他點顏色瞧瞧!”
林二郎聽見旁人诋毀荀延,自然是有些快意的,然而他十分看不上金三郎,這快意便讓他感到羞恥,越發跟自己過不去。
他暗暗冷笑,心道你要有那借面吊喪的荀子長一半才情,也不至于三十好幾的人了還在向我點頭哈腰。
這話只能藏在心裏,不過林珩不希望屬下打着自己的旗號找荀延晦氣。他是真的孤高,并非沽名釣譽,這樣下三濫的手段想想都覺污穢不堪。
林珩淡淡地道:“昨日金兄叫荀給事寫的那篇祭天祝文我看過了,格高旨遠,氣象宏闊,才情實在我等之上,怎麽會是徒有其表之輩?”
金三郎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暗暗磨着後槽牙,心裏罵道,這豎子,仗着自己攀上了長公主府,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小人得志。
那篇祝文本是他的任務,昨日他和幾個黨羽故意欺負荀子長初來乍到,把要撰寫的文稿,要審閱的各州奏章,一股腦地推給荀延,自己呼朋引類地去妓館喝花酒。
這麽做一舉兩得,也是為了賣長官一個好,誰知馬屁拍在馬腿上,林二郎非但不領情,還含沙射影地敲打了他一番,倒讨了好大一個沒趣,他越想越不忿,把林珩一起記恨上了,心說你有本事別落我手裏!
林珩一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下了值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埋頭書案,收拾收拾文卷,打道回府。
回到自己的小院裏,林二郎換下衣裳,端坐在案前看了會兒書,卻發現半天一行字都沒有看進去,無奈地捏捏眉心,叫來白羽,小聲問道:“阿筝那邊可有消息?”
白羽搖搖頭:“上月到了江州托寄了一封書函報平安,此後便沒有音信了,想是在江州各地尋訪秦妪下落。”
秦妪是他生母的侍婢,在世的人中間唯一知道他母親去世真相而又可能告訴他的人。
聽說沒有消息,林二郎不覺得意外,千裏尋人,不啻于大海撈針,他其實不抱什麽希望。
也許那些陳年舊事應該就此深埋在塵土裏,縱有什麽也不該翻出來重見天日,如此他們便可以假裝看不見隔閡,繼續父慈子孝地過下去。
只是他心有不甘,查了這麽多年,這事已然成了他的執念。
“等阿筝從江州回來再做計較罷。”
他微微嘆了口氣,又問:“今日有什麽消息麽?”
白羽一臉懵懂:“郎君說的是哪種消息?”
林二郎斜了他一眼,這書僮機靈起來十分機靈,傻起來也非同凡響。
他只好提示一下:“永和裏。”
“哦!”白羽恍然大悟,永和裏是長公主府所在的裏坊。
郎君什麽時候關心起永和裏的消息了?白羽感到莫名其妙,不過還是答道:“聽聞長公主殿下感染風寒抱恙。”
林珩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他本來就坐得端正,這樣一來越發緊繃僵直:“嚴重麽?”
“奴婢也是道聽途說,聽說勞動了太醫院院正,大約是病得不輕罷。”
“哦。”林珩垂下眼皮。
白羽還在恭候下文,等了半天沒等到,林二郎兀自埋頭看起書來,他只好小心問道:“郎君,您有什麽示下麽?”
林珩猶豫了片刻,搖搖頭:“你退下罷。”
又指了指換下的衣裳:“這身衣裳拿去洗了收起來吧,我不穿了。”
白羽納悶,這不久前新裁的衣裳,昨日才拿回來的,刺繡的花樣子還是郎君自己畫的呢,怎麽就不穿了?不過他觑着主人臉色,直覺不能多問,便應了一聲,抱着衣裳出去了。
林珩蹙了蹙眉,如果不是荀子長今日的一番話,他或許會登門探望一下,至少也遣個人送些藥材,問候一下長公主的健康。
可正因為有了那番話,林珩懷疑自己只是争強好勝罷了,連他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何必跳梁小醜似地獻殷勤,徒增笑柄。
“病得不輕”的長公主,剛吃完清湯寡水的晚飯,嘴裏快淡出鳥兒來了。
太醫一聲令下要忌口,下人們不敢大意,兩頓飯一絲葷腥也不見。
董曉悅下午睡了一覺,燒已經退了。睡覺時出了汗,身上黏得難受,她爬起來強烈要求沐浴,被侍女們七手八腳塞回被子裏,連窗戶也關得嚴嚴實實,讓她提前享受vip月子待遇。
荀延來時,見到的便是她披頭散發,裹成個大蠶蛹歪在床上打盹的衰樣。
長公主府的下人們都默認了荀公子是主人的入幕之賓,也沒人攔一下。
董曉悅是閑着無聊才睡過去的,不一會兒便醒了,睜開眼睛發現榻邊坐着個人,和方才夢裏的面影重合,令她有點找不着北。
“殿下好些了麽?”荀延伸出手,輕輕貼了貼她的額頭,“倒是不燙了。”
董曉悅唔了一聲,回過神來紅了臉,縮回被子裏,偷偷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又把腦袋探出來,伸出一只手扒拉了兩下頭發,算是女為悅己者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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