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淫祠

歷經三個夢的磨難, 董曉悅已經對科學性和合理性不抱任何希望了,變成佛像這種事也不能讓她大驚小怪。

她愁的是怎麽才能出去,前幾個夢雖然兩眼一抹黑, 可至少她能跑能跳, 眼下禁锢在一尊泥塑的佛像裏,她怎麽發揮主觀能動性呢?

剛才白羽的出現是個好兆頭, 根據之前的經驗, 白羽總是和燕王殿下成對出現, 算是唯一可循的規律了。他口中那位生病的師父很可能就是梁玄。

和尚總要拜佛的的了, 只要他不是病得下不來床, 總有機會能見着。

和尚白羽把菩薩像眼珠子和頭發上斑駁掉漆的地方補上,把筆叼在嘴裏,換了一支蘸上紅漆,開始替她描補嘴唇。

描完一半,又一個和尚提着一大桶水,一腳深一腳淺地走進佛堂,那和尚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又瘦又小, 土灰的僧衣在身上晃晃蕩蕩, 像套着個大麻袋。

白羽聽到動靜轉過頭, 手上沒留神, 一筆畫到了界外,他“啊呀”了一聲,亡羊補牢地添了幾筆, 董曉悅頓時感到自己的嘴腫成了臘腸。

白羽卻是渾不在意,從香臺上爬下來,放下筆,拍拍手上的灰,快步走向門口,接過小和尚手裏的水桶,一邊問道:“去看過師父沒有?”

“才送了粥飯過去,師父起來了,這會兒在房裏打坐,”小和尚答道,“師兄,明兒真有大官要來莫?”

“前兩日知府派人來,你不是也在麽?”白羽點點頭,想了想,又虎着臉道,“那是新到任的使君,什麽大官大官的,明日切記留着點心眼,鬧笑話還是小事,沖撞了這些當官的,小心捉你去充軍服苦役!”

小和尚連連咋舌,顯是被他唬住了:“師兄,你說那大……使君會不會把咱們寺給砸了?”

董曉悅聽了這話十分詫異,這小和尚也太杞人憂天了,換個地方官而已,至于怕成這樣麽?

“別胡說八道!”白羽斥責道,“幹你的活!”

小和尚不甘心地“哎”了一聲,把抹布投入水桶,撈起來擰幹,開始擦香臺上的灰塵。

過了不到五分鐘,那小和尚忘了師兄的告誡,又期期艾艾地開口了:“師兄……那日我下買糧,聽山腳下鎮子上的人說,都是咱們寺裏供奉……”

他心虛地擡頭看了眼泥菩薩董曉悅,壓低聲音道:“供奉那個……所以才老不下雨,是不是真的呀?”

白羽瞥了眼菩薩像,那詭異的笑容配着鮮紅的大嘴看着确實瘆得慌——他就不想想那血盆大口是誰的手筆。

他雙手合十拜了拜:“慧如年少無知,口無遮攔,菩薩莫要和他一般見識,阿彌陀佛。”

那名叫慧如的小和尚接着又道:“師兄……什麽叫淫祠?他們為什麽把咱們法藏寺叫做淫祠?”

“你聽誰亂說嘴?”白羽惱火道。

“人家都這麽說,”小和尚嘟嘟囔囔道,“還說上次那官兒要砸廟,這才叫咱們夢娘娘作怪弄死了……”

話音未落,只聽“砰”的一聲,那小和尚發出“哎喲哎喲”的慘叫。

“什麽夢娘娘!說了多少回了!菩薩!這是菩薩!”白羽瞟了一眼董曉悅,有些底氣不足,“總之你莫要胡言亂語,尤其是明日使君來了,千萬別把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拿出來亂嚼,咱們是佛門弟子,清修之人,別學那些長舌的野老村婦做派,知道了麽?”

“知道了……”慧如和尚活似受了委屈的小媳婦兒似的,摸摸腦袋上的包,不敢再造次。

師兄弟倆齊心協力打掃佛堂,時不時搭兩句話,講來講去不是雞毛蒜皮的衣食起居就是他們師父的病,惠如小和尚吃一塹長一智,直到他們收拾水桶抹布離開,沒敢再提一嘴剛才的話題。

他們一走,佛堂靜得落針可聞,董曉悅陷入了沉思。僅憑兩個和尚的只言片語,她沒法窺得全豹,但是也獲得了不少信息。

首先這法藏寺和她這尊菩薩路子似乎有點野,看白羽作賊心虛的樣子就知道了。

其次寺廟的主持釋信大師,也就是兩個小和尚口中的“師父”,大約是病入膏肓了。

再次附近的州縣遭了旱災,這筆帳還栽到了她頭上。

再再次那個想砸廟的前任官員死于非命——據說也是她的鍋。

惠如說的“夢娘娘”又是什麽意思?

她絞盡腦汁地想了好半晌,漸漸打起瞌睡來,清醒過來時發現佛堂裏被暖金色的殘陽籠罩,腳下傳來“篤篤篤”的木魚聲,輕而慢的一下又一下,敲木魚之人似乎有無窮無盡的耐心。

董曉悅使勁往下張望,只見一個身穿僧衣的人逆光跪着,臉藏在陰影中,寬厚的脊背微微佝偻,透着股滄桑的老态。

因為是個剃光了頭發的僧人,看不出頭發白不白,但她直覺這人已經不年輕了,至少年過半百——應該不是梁玄。

這位大約就是兩個小和尚嘴裏的“師父”了。

董曉悅期待着他能給點線索,誰知那和尚只是跪着敲了半天木魚,直敲到日落西山明月東升,門外草木間傳來聲聲蟲鳴,他才意猶未盡地撂下木魚,往後退了幾步,雙手合十拜了拜。

借着香案上長明燈微弱的光線,董曉悅看見了僧人的臉,不由吃了一驚。

這人約莫五十來歲,生得五大三粗,肩背寬闊厚實,黝黑的闊臉龐上嵌着對金剛似的眼睛。他鼻梁凹陷,鼻翼橫闊,嘴唇肥厚,最醒目的地方莫過于臉中一道長長的刀疤,蜈蚣似地從左臉頰穿過鼻梁,一直延伸到右眉骨,讓這張本來就不甚标致的臉變成了猙獰。

向來以貌取人的董小姐覺得這人不像和尚,倒像個土匪。

老和尚拜完了她,從蓮花燈上取了火,點上提燈走出了佛堂。

董曉悅看着他趔趔趄趄地往外走去,轉身闩上木門,這才想起他似乎病得很重,不知他剛才磕頭時有沒有祈求健康——反正她是泥菩薩過江,沒有神力幫助他。

第二天大清早,董曉悅被寺裏的鐘聲吵醒,不一會兒,一群年輕和尚魚貫而入,各就各位地開始敲木魚念經做早課。

董曉悅數了數下方的禿腦袋,總共有十二顆——老和尚因為病重沒露臉——這法藏寺的人丁比她料想的興旺些。

小和尚們有口無心地把經念完,他們翹首以盼的大人物也到了山門口。

寺廟裏人才凋敝,接待使君的重任落在了首徒白羽的肩頭。

白羽把使君迎入佛堂,一邊殷勤地道:“使君大駕,有失遠迎,家師病篤,且多年來修閉口禪,未能親迎,還請使君見諒……使君當心屋檻……”

董曉悅透過袅袅的佛煙看到一個颀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心快跳到了嗓子眼。

這位使君似乎也感應到了她的目光,腳步頓了頓,擡頭望過來,果然是燕王殿下。

他沒穿官服,也沒戴冠冕,一身落拓青衫,像個白衣書生,然而氣度不凡,往那兒一站便是濯濯春月柳,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叫他吸引過去。

梁玄的目光在她臉上逗留了一會兒,特別對那濃墨重彩的嘴巴多眷顧了幾眼,然後默默收回視線,走到香臺前。

一旁的和尚們都被他的氣度震懾,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梁玄到了“菩薩”前也沒有要跪拜的意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退了色的刺繡經幡和缺了一葉花瓣的黃銅蓮花燈。

“使君,這就是敝寺供奉的大勢至菩薩像。”白羽像導游一樣熱情介紹道,仿佛董曉悅是什麽4A級景點。

使君點點頭,沉吟了片刻,轉過頭道:“在下聽聞貴寺有一尊菩薩像十分靈驗,俗稱夢娘娘,據說香客只需在佛殿後睡一覺,便能得靈夢占蔔吉兇禍福,說的可是這一尊?”

此言一出,和尚們全都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白羽吓得臉都脫了色——幾年前那場禍事如今想起來還歷歷在目。

那時候法藏寺還是本郡首屈一指的名藍,每天門庭若市,香客絡繹不絕——大多都是慕名而來求夢占蔔的。

誰知樹大招風,惹得新到任的知府不快,扣了個淫祠的罪名,差點把整座寺廟給砸了。

師父被官府以妖言惑衆的罪名投入縣牢,受了不知多少苦,要不是那知府突然暴斃,繼任的知府清正寬宏,師父說不定就有去無回了。

雖說是逢兇化吉,可師父還是在牢裏落下了病根,那菩薩像害死知府的傳說不胫而走,倒像是坐實了法藏寺供奉妖神的淫祠罪名。

這幾年香客都不敢來進香拜佛,偶然有來求夢的,也都掩人耳目,像做賊似的。

曾經盛極一時的大寺,沒幾年便冷落蕭條下來,不過求夢之人大多準備了豐厚的香油錢,留在寺裏的十幾號弟子倒是不愁衣食。

白羽只求太太平平地做他的和尚撞他的鐘,誰知道這新上任的使君哪壺不開提哪壺,一上來就問這夢娘娘的事。

他揣摩不出這人有什麽目的,支支吾吾地不知該怎麽作答,正急得一腦門汗,那使君卻道:“在下想求個夢,不知高僧可否安排下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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