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1)
廢棄工廠——曾經谷三為藍紫曦讨回公道的地方。
她騎着摩托穿過漆黑的城市,在視頻發出之後,大家都明白黑夜中的光亮會吸引來喪屍的注意力,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雖然沒有明确的宵禁通告,但天色一暗之後,人們自行選擇關閉門窗,絕不外出。
摩托車轟鳴聲在郊區之間盤旋,谷三帶着紅外線眼鏡,讓她得以在不開燈的情況下也能看清前路。周圍的建築物漸漸減少,喪屍的蹤跡也并不可尋。一開始朱裏提議直接用直升飛機去接老板回來,被谷三否決,直升飛機的動靜太大了,不論飛到哪裏,都必然會引起喪屍瘋狂追逐,他們根本弄不清孫楓然所在地的情況。此外孫楓然也明确了要求她在兩個小時內出現,必須是獨自一人前往。
谷三把車停在了廢棄工廠之外,這附近原本就人煙稀少,眼下姑且還算安全,谷三用弩射穿幾個追過來的喪屍腦袋,将摩托車停好,一步步踏向工廠。
她并沒有選擇大門,而是繞到側面,順着雜物翻入窗中。谷三才一落地就感覺到後腦勺被人用槍頂着。
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瞧瞧,這是不是就該叫美救英雄了。”
谷三當即扭頭踹去,而後躲過對方的槍,勒住了這個原本持槍威脅自己的家夥。誰料下一秒,槍聲響起,坐在不遠處的家夥已開槍崩了他的腦袋,血漿就濺在了谷三的臉上。
“哎呀呀,失策了吧?我是窮兇極惡的歹徒,我綁架了人質,你就別學這個了。”孫楓然坐在一張老舊沙發上,手裏握着一把步槍,槍口還冒着煙。他獰笑着望向谷三,一腳踹向旁側的麻袋,慕容宇華的呻吟聲從中傳來。
谷三推開身前的屍體,朝他看去。孫楓然看起來把這片廢棄工廠打造成了自己的“要塞”,他穿着一身破爛褴褛又肮髒的白色西裝,一個身着片縷的年輕女孩如小貓般依偎在他懷裏。周圍則站着好幾個握槍的男人,其中有不少身上還沾了血跡。
看起來就像是剛剛從前一天的喪屍爆發中逃出的幸存者。谷三在過去也見過這樣的“暴君”,靠着手頭掌握的資源控制所有人,殘暴統治着自己的領地,将所有依附于他的幸存者都視作奴隸——這樣的家夥往往都沒什麽好結果,總是死的很快。
沒有幾個暴君能經得住幾顆子彈的轟擊。
但是眼下,谷三清楚知道,孫楓然的統治才剛剛開始,正值鼎盛。至少在目前他的地盤之下,自己很難以一人之力敵過他們所有的人。
“我要知道慕容宇華沒事。他有任何一點意外,我就讓你屍骨無存,炸成碎片。”
“放心,慕容總裁的身價我還是知道的。畢竟你們也在直播裏展示過自己有多厲害了。我還是惜命的。”孫楓然說着,把腳邊的麻袋踢了下來,他身邊的人上前解開了袋口的麻繩,将被五花大綁的慕容宇華露了出來。
确實是他,眼下臉上青一片紫一片的顯然受了毆打。
“要我說你們夫妻兩個裝什麽好人啊?這場喪屍合該是你們引起的才對。現在反倒是一聽說哪兒有被困的幸存者,屁颠屁颠的就跑來援救了。”孫楓然從他的破沙發上站起,伸手拉扯着慕容宇華的頭發拎起他的腦袋,“裝什麽英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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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宇華有些神智渙散,不知道是因為受了襲擊還是被下了藥。他艱難擡起眼皮,餘光掃到谷三那一刻,終于稍作清醒,激動地喊道:“你怎麽來了?快走,走啊!”
“她可走不了了,慕容總裁。”孫楓然拍了拍他的臉,松開手,而後朝谷三擡了擡下巴,“把武器都放下,過來。別在那兒傻站着了。”
谷三沉默着将手中的弓放下,她還背着一只包,也随之放到了地上:“我身上沒有別的東西了,可以讓我查看一下慕容宇華的傷勢了吧?”
孫楓然眯眼笑着,沒有回絕,像是同意。谷三舉着雙手慢慢走向慕容宇華,就在她将要走到他身邊那一瞬,有人站在她身後拿着槍托狠狠砸在了她後腦勺上。谷三朝前一個趔趄,血順着她額頭淌了下來。但她卻還是固執地走向慕容宇華,蹲下·身去握住了她的手。
孫楓然誇張的發出驚呼聲:“哎呀,多感人至深的一幕,你們倆不是喜歡拍錄像嗎?來來來,我給你們拍下來。”
他一邊說着,一邊擡腿狠狠地朝谷三身上踹過來。慕容宇華漸漸恢複了神智,下意識替谷三擋下了攻擊。有人走過來搜查她帶來的東西,拉開拉鏈之後——一只玩具小熊的腦袋露了出來。
人群中一時間發出哄笑,孫楓然把那玩偶熊扔到了谷三和慕容宇華跟前:“你們是不是真覺得要死在這兒了,連定情信物都拿過來了?”
然而只有慕容宇華知道那究竟意味着什麽。
負責搜索的家夥說:“老大,就這些了,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了。”
所有槍口都指向了他們兩個。谷三擋在慕容宇華身前開口道:“從一開始就是我和你結仇。你要報複全都沖着我來,和慕容宇華沒有關系。”
“這話你以前說可以,可是現在?你的命就在我手裏頭,還有什麽好說的?”孫楓然擡起了右手,給她看自己還剩的那四根手指頭:“你欠我的可沒那麽容易還的幹淨。”
“你到底想怎麽樣?”
孫楓然大笑起來:“我當然是需要你賠禮道歉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将刀扔到了谷三面前。
“既然當初你砍了我一根手指頭,那我要求的也不多——你把自己的右手手臂砍下來就可以了。”
谷三低頭看着那把刀,慕容宇華的低語在她耳邊響起。
“三秒。”
她伸手将刀握在了手中。
“二。”
而後朝前突然間低下了頭。
“一。”
慕容宇華将已經沒了尾巴的小熊玩偶猛地朝前一甩砸向孫楓然,谷三也同時用對方扔過來的刀捅穿了最近那名敵人的下颚骨,并躲過了對方的槍。
爆炸聲轟然響起,連帶着一旁用來擋住門窗的木門也紛紛被震碎。倉庫中因為爆炸燃起的火光立即将周圍的喪屍都往這邊吸引了過來。
槍聲一時間亂成一團。谷三扛起慕容宇華的肩膀,拿着槍,帶着他朝外跑去。
然而這一聲爆炸聲響在郊區一片寂靜之中實在是太過響亮,一瞬之間無異于向這群怪物宣告開餐。谷三将藏在內衣扣內側的聯絡器取了出來,朝着對面高喊:“朱裏!立刻出發!”
慕容宇華靠在她肩上,走路步伐仍然有些不穩。他告訴她,孫楓然為了控制住他往他血液中注射了大量的安眠藥劑,剛剛他已經盡全力,眼下很難繼續逃亡。
可話只說了一半,谷三兩個巴掌就落下來了:“現在呢?有沒有清醒一點?”
慕容宇華呆愣愣地看着她,盡自己所能地點了下頭,然而身體卻全然被藥物控制,朝着一旁癱軟而去。
孫楓然一經确認死亡,反倒并沒有幾個人朝他倆追來,可真正的問題并不在這群拿着槍的活人身上——随着外界的聲音越發密集,幾道大門終于不堪重負轟然落下。不斷湧入的屍潮早已将谷三停在外面的摩托車推翻,狂奔着沖向還站在硝煙之中的幸存者們。
谷三拖着慕容宇華爬上工廠二樓,拉着他的手臂,将他拖到了二層水泥平臺上。
這座工廠一共只澆築到了第五層樓,只要抵達頂層,等待朱裏救援就足夠了。
身後有求救聲,嘶吼聲,女人的尖叫聲和陌生男人的求饒聲。
喪屍将他們團團圍住,孫楓然的屍體已經淪為他們的盤中餐,這群怪物在黑暗中大快朵頤。谷三看着那個跟随自己跑來的女孩,終于還是稍停了一下腳步,轉回身,開槍擊斃了幾乎快要抓到她腳踝的喪屍,朝她伸出了手。
沒有任何言語,逃命的時候,不需要多說什麽。
喪屍開始湧上樓梯,緊追不舍,女孩獲救之後,二話沒說幫着谷三一塊扛起了慕容宇華的肩膀朝着樓上跑去。
這座爛尾樓是純鋼筋水泥,屋頂連門都沒有一扇——這一方面減少了她們通往頂層的阻礙,另一方面卻也意味着一旦喪屍追來,連半點阻擋都不存在。
直升機的光線出現在了事業之內,谷三拽着慕容宇華爬到了頂層天臺之後,扭頭把藏在靴子裏的小手槍遞到女孩手中:“會開槍嗎?”
對方有些惶恐。
谷三拉開了保險,把她的手指壓在扳機上:“開過就學會了。”
直升機已經懸停在了屋頂上,朱裏拉開艙門,懸梯與救援繩一并垂下,谷三聽着鐵樓梯上腳步聲越來越越近,推着女孩拉扯着慕容宇華一同到了懸梯旁。
所有一切都是在短時間內完成的:救援繩的捆綁,懸梯的攀爬,谷三在下方用力的推,而女孩則拉着懸梯在上方努力地拉扯。
慕容宇華在半夢半醒之間,看着谷三站在平臺邊緣,推開他的身體。
“不……不不……不……”
谷三的神情一如既往冷靜又認真,沒有多少時間留給他們告別,身後喪屍已經抵達天臺,朝着谷三他們直奔而來。
她最後親吻了一次慕容宇華的手背,接着轉過身就點燃了手裏的花火。
火焰閃耀之中照着她決然的側臉,慕容宇華每一次的呼吸都聞到了硝煙的氣息,他被人拖着朝上而去,手總是試圖朝前伸去卻還是失敗了。
她沒有說“再見”,甚至沒有說“快走”。
她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就這樣轉身而去——
慕容宇華絕望地看着那縷花火在自己眼中越來越渺小越來越遙遠,他看着那從火焰在平臺上快速移動着,将屍群從原本直奔直升機救援繩的方向引開。
他開始痛恨自己的善心、理想主義,痛恨自己的選擇,痛恨自己的羸弱。
然而即便是痛恨着,憤怒着,他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手無力垂下,擡起的時候卻連那半點火光都觸碰不到。
他看着黑暗之中,耀眼的火光奔向另一片懸崖,五層高樓,工廠的建築比一般的樓房每一層搭建的更高。
火仍燃燒着。
而後,火光就這樣——從懸崖上一躍而下。
世間終于又是漆黑一片了,除了直升機的那點光芒,黑暗包裹過來,将所有存在都徹底撕裂、粉碎。在這片被撕裂的黑暗之中,有誰無聲嘶吼着。
黑暗最終如同潮水一般卷席而來,一遍又一遍地在窒息之中将光與聲都摧毀。
第一卷 完
幕間一
他醒來的時候,複合式的舊屏藍窗正全然漆黑地沉寂在狹窄的房間邊緣。優質的隔音牆将外界的一切聲音都隔絕在外。随着他呼吸開始沉重,熒屏漸漸亮起,微弱的光将房中稍許照亮。這是一間僅只有十餘平米的房間,卻足足有三四米高,他所躺着的繭床就懸挂在半空之中。
中央垂直而下如蒲公英般鐵臺階,細長且高懸,攀爬時稍有不慎都可能從高處墜落。本就已經逼仄的小屋,地面上還堆滿了各式各樣廢棄不用的電子設備,像是座廢物倉庫。那些晶體管、芯片、液晶屏和電線相互壘疊起來,如同一片會肆意生長的電子森林。
熒屏的藍光正好照入他琥珀色的眼裏,映着他眼中的隐隐閃爍着的液體。他猶若剛剛經歷了溺水的人般大口呼吸着,幾經許久才終于平複下來,推開繭床上的艙門坐起了身。
這男孩有一張還帶着雀斑過分稚嫩的面龐,偏淺的發色。他那雙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慢慢擡起,摘掉了頭上佩戴者的電子脈沖設備,低頭呆望着上面錯綜複雜的電線與零件,似乎尚未從剛剛一瞬的畫面之中抽身而出。
那片黑暗,悍然粉碎一切的黑暗。
藍窗感知到他的動作,撤去原本的低亮屏保,回歸原本的模樣,透出外部景象。與此同時,房間中也響起溫柔的AI女聲:“晚上好,6237。現在是中心時間2:27分,您的語音信箱中有四條留言,分別來自4759、6286與742。是否為您播放?”
窗外一片漆黑,雲層翻滾之間,閃電湧動着,像是随時朝窗中逼近。沒有雨水,也沒有陽光照射。他們所在正是一片騰于雲層之上的空中之城。
少年從枕頭下取出眼鏡戴上和入耳式無線耳機帶上,按下了接聽鍵。朋友們的聲音依次傳出。
“第一條語音簡訊,來自4749。”
耳機裏傳來一個女生輕快的聲音。
“你還好嗎?我發現今晚你沒去上腺體解構課,另外下午工廠那邊,你同事說你又早退了。這樣下去你也許會因為積分不足被罰去外境線清理風扇的。”
“第二條語音簡訊,來自4749。”
“還是我,我剛剛下課,來找過你,你又跑出去了嗎?別再做這些聯邦會反感的事了。我在委員會的名單裏看到了你的名字。他們看起來還沒忘了你八歲時幹的那點事。有些事在聯絡器裏不方便說,我想跟你當面談談。記得給我回消息。”
少年聽着這一條有一條的語音信息,習以為常般從床中爬出,拉住一旁的臺階扶手爬了過去。繭床随着他的動作晃動着,發出“嘎吱”聲響。
“第三條語音簡訊,來自6286。”
這次說話的是個帶着點公鴨嗓子正處變聲期的男聲。
“哥們,742說的是真的嗎?你簡直神了!我就說,你當初的鑒定結果明明就是甲級天才,我們全都看見了,不可能是乙等。有空給我回消息,十號隧道開了一家不錯的酒吧,咱們可以偷溜進去玩玩。”
“第四語音簡訊,來自742。”
少年敏捷地從半空中落到地上。臺階前放着他的鞋襪,一旁還有他拿來對方雜物與衣褲的架子。他一邊穿上帶着污漬的深青色連體服,一邊聽着耳機中傳來最後那條語音簡訊。
“是我,742。我妹妹這兩天一直在找你,記得給她回電話。你遲早該放棄你那個項目了。神經元數據化根本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你有沒有想過人之所以是人而AI之所以是AI到底是為什麽?就算你成功了,她也不過是一組稍顯複雜的數據而已,你所做的一切根本就不是在‘複活’,你不過是在以一段看似相似的程序複制出‘她’的存在而已。”
耳機中傳來男人漫長又無奈的嘆息聲。少年将耳機摘了塞回口袋裏,他在架子上翻出一支營養劑,擰開蓋子後咬在嘴中,而後沿着廢棄電子設備之間留出的小路朝前走去。廢棄之地的盡頭擺放着一臺古老的臺式電腦顯示器,屏幕部分已經碎裂了。他伸入手,拉動藏匿在內的把手,電腦朝着一旁轉動而去,在他面前出現了一道通往下方的通道。少年把最後一點營養膏擠入嘴裏,将管子扔到一旁,而後摁下鏡腿上的細小按鈕。
下方通道上纏繞的的晶體管随之亮起,一個分不出男女的智能語音經他喚醒發出了聲音:“您來了?”
與外部那個官方且不帶任何感情的AI女聲不同,這個聲音的語氣之中更具備與人類相類似的情緒。
“是我。今天情況不大好?”
“你不是已經用窺鏡看過了?我不知道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之前幾年運轉過程之中明明都沒什麽問題。”
“我不是在找你的問題。”他順着爬梯抵達底層,撥亮了燈光,“我只是在想會不會是我自己忽略了什麽?她現在腦電波穩定下來了嗎?”
“事實上,谷小姐的腦電波除了374天之前那次發生衰微,其他時刻都非常穩定。在我看來這并不是問題的關鍵。”
眼前這一片都是他自己打造的秘密實驗室,四周都被屏幕覆蓋,每一張屏幕上右下角都有一串代表時間的數字。屏幕中不斷有數據閃爍,飛快更新着。
在實驗室盡頭是一片純白色的平臺,四面有八臺大小不同型號不一樣的機械臂,全都是由他自己組裝的。在這純白平臺之上,是一具嶄新且仍在組構之中的機械骨骼。骨骼上半身已經有細微材質組建的肌肉相互凝結、組合黏連在了骨骼之上。
他在平臺前站定,取過手套帶好後雙手朝前微擡,在他掌心之下出現了一組複合鍵盤:“除此之外你還有別的想法嗎,朱裏。”
機械聲音帶着幾分疑惑情緒回答他:“理論上來說,我們所處在的這個核心處理器決定了所有數據程序都必須遵照第一規則。而第一規則就決定了:沒有任何程序能夠破壞第一規則。所以現在這種情況是不合理的。”
“我知道第一規則是什麽。那些東西我在五歲前就已經了解。而且受聯·邦限·制,我就是在在第一規則的基礎之上寫下初始程序代碼——也就是元世界的。”少年将數據導出。屏幕環繞在未完成的機械身軀周圍,“唯一能産生變數的只有谷三的思維程序,那是我直接從神經倉中導入的。”
“你在創建她的思維程序時核心仍然使用的是初始程序代碼。不然你根本不可能讓她繼續在神經倉內活動。任何不符合第一規則的數據流都會被摧毀。”朱裏的聲音之中帶着幾分困窘,而後它說,“也許我們一開始就不應該倉促導入數據流。靠着醫療設施,應該還能刺激她腦電波維持一段時間常态。數據世界還沒有組建完成,我們這樣做也許真的會害死她。到那個時候我們就前功盡棄了。”
“如果我們那時不将她的數據思維完全倒入,才是真的前功盡棄。你當時也記錄了她的腦電波數據,她當時的思維已經完全弱化,繼續使用那些醫療設備又有什麽用呢?如果我等待所有數據世界調試完畢再把她從神經倉內倒入進去,那時的她也和那群沒有感情的AI沒有兩樣了。”
“您曾為我構建了情感系統,所以只要通過不斷地數據學習,她終歸也能恢複的。”
“你們不一樣,朱裏。你們不是同一個數據概念。”
他快速浏覽完所有的數據代碼及各項分支,摘取出他覺得奇怪的那部分之後,又将頁面切換為數據世界中的畫面——那是他先前躺在繭床之中利用神經元頭盔作為窺鏡所看到的一切。而剛剛截取出來的數據所對應的畫面,往往就是慕容宇華與谷三發生争吵的節點。
朱裏說:“您給‘您’自己設定的程序是最快與谷小姐的思維相融合的。”
“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仍然處在第一規則之下。第一規則是不容更改的,你忘了嗎?如果能那麽容易更改,我們早就突破聯邦限制了。”他望着那一條又一條的程序出神,在反複浏覽過數遍之後,他猛然間朝着朱裏下達了命令:“把所有谷三的思維數據都單獨調取出來!”
面前的屏幕快速刷新着。少年望着上面的數據,雙手漸漸縮緊。
“提取計算模型。”
三維立體圖在他身邊環繞着,峰谷變化越來越明顯,少年眼中神情逐漸興奮了起來,随着周圍的數據越來越多将他環繞,他自己也伸手重新在眼前的立體投影屏幕上寫下來一段又一段全新的代碼。
當所有一切全都提取完畢,他的手從鍵盤前縮回,有些難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數據架構,喃喃道:“我所沒有做到的一切……她做到了……她自己用思維寫下來全新的核心代碼,朱裏。”
随着他的言語,屏幕之上只留下了最中心的那一段代碼。少年一步步朝前走去,數據流的藍色熒光照在了他臉上:“她的記憶重新組建成全新的核心代碼,最終改變了第一規則設下的禁锢,将她自己記憶流中的一切沖入了我原本組建的數據世界之中……所以我不需留任何後臺。後臺是基于原生程序誕生的——但她,能徹底改變聯邦掌控之下所有一切核心。”
少年看着眼前猶若奇跡般的一切,他的語氣忽然間變得堅毅了起來:“朱裏,調取神經層數據,重新構建神經倉。”
幕間一
“谷姐姐,我們到了嗎?”
黑暗之中慢慢閃起一縷光。
一個聲音回答:“快了。到了那兒你們就有東西吃了。”
蒼茫又荒涼的土地,随處可見的骸骨,到處都可能潛藏着的死亡威脅……幅員遼闊的土地之上,不論老少不分性別,皆疲于奔命。
水流聲在耳邊響起。海水一點一點湧了過來,最終漫過了他的身體,将他淹沒。他既沒有求救也沒有掙紮,身體朝着海底亮起的淡藍色光芒沉去,沉去。
這片海甚至沒有翻湧的海浪,死寂一片,毫無波瀾。
他的雙腳漸漸踩在了一片柔軟的沙上,那不應該是海底砂礫應有的潮濕質感。柔軟,卻又粘膩。當他低下頭去的時候,對上的是從砂層中露出來的一張腐爛的臉。
那張臉上早已沒有了皮膚,血肉與骨裸露着,一雙眼失了眼睑就這樣永恒的睜着,仿佛帶着幾分憤怒注視着他。
只這一瞬,大海終于顯露出它狂怒的本質,水翻湧了起來,将他在海底掀翻。他嘗試朝水面上游去,然而越來越急切又有力的浪潮卻将他不斷往海底砸去。
沙子被掀起,纏住了他的身體。在沙土中,有許多之手攀上了他的雙腿。那些手冰冷又僵硬得仿佛來自死人。
誰的指甲鋒利,劃破了他的肌膚。他的身體就這樣在海底的流沙中越陷越深,最終被這所有的一切徹底吞沒。
繼而在冷汗中驚醒過來。
數據流閃爍的光芒映照在少年的臉上,實驗室中還放着悠揚又輕緩的爵士樂。來自百年之前的音樂風格,女聲松快又自在,這樣的音樂幾乎早已在這座城市中銷聲匿跡。分明是最輕松地樂音,不知為何卻給他帶來一場可怖的噩夢。
他揉了揉眼睛将一旁的眼鏡戴上。朱裏将音樂調輕:“您醒了。”
“現在幾點了?”
“中心時間7:13。”
少年起身朝外走去:“你繼續手頭的工作,等我回來以後再進行數據流彙組。”
“好的。”
他順着梯子爬回房間。落地窗外陽光耀眼、雲海翻騰。他把眼鏡摘下塞回口袋,重新摁亮了塞在耳朵裏的耳機。他從架子上取過背包和飛行滑板,将手摁在外出的厚重鐵門把手上。
那個溫柔的AI女聲再一次響起:“正在檢閱外出通行證,早上好6237。你的工作将在43分鐘之後開始。今天天氣很好,風有些大,記得披上外套。下午5:00,在第三、第九隧道有委員會的志願者們發表演講,感興趣的話可以前去聆聽。”
少年沒有理會AI所說的話,伸手推開了門。
屋外光線一瞬湧入了房中。蜂巢結構的城市一瞬展現在了少年面前。
這是一座浮空于雲巅的繭狀城市,一層又一層的街道與房間呈輻射狀往外擴散出去,環成圓形,相互組疊組建成了中心錐形區域的外圍。中心部分從上到下密密麻麻如蛛網般鋪就着立體軌道,合成玻璃上閃爍着各式各樣的宣傳标語與廣告。
其中最為鮮明的無非是反複出現的紅色大字:
“數字是一切的信仰,科技才是我們生活的真相。”
其他諸如:“義體制造,聆聽新世紀進化的秘密”、“朱雀系統,你貼心的AI管家”……那些花花綠綠的字符仿佛蛛網之中的獵物,閃爍、流動,随着飛行器在軌道間駛過,跟着車流一閃而過。
少年帶上了兜帽,啓動飛行滑板上的開關之後,往地上一扔,看着它懸空後,正要擡步上前,忽然間有人從身後拉住了他的衣袖。
“6237。”
是個女孩。少年有些無奈地回過頭,朝她看去。4749一如既往穿着她白色的連體工作服,一頭黑色長發一絲不茍在腦後梳成了一束。她有一雙烏黑的雙眼,偏白的肌膚,身形高大又豐滿,按照舊文明時期的人種劃分,她應是中原人血統。
她把耳朵裏的內嵌耳機取了出來,強制關機了之後才與少年開口:“你聽到我發給你的語音信息了嗎?”
“聽到了。”
“為什麽不回我消息?”
“我在忙。”他看向自己的靴子。飛行滑板懸空着,高速旋轉的翼片發出“嗡嗡”聲。
4749有些不悅:“我是在關心你。你不能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頭什麽事都不做。你難道真的……真的想被委派去邊境嗎?”
“至少現在我不會讓積分降低到那個程度。我暫時還不想離開這棟小屋。”
“留住你的不應該是小屋,應該是集體和你的工作。”4749和他靠近了過來,壓低聲音,“那些你從地面帶回來地數據儲存設備把你的腦子都搞亂了。那些‘手機’、‘電腦’、‘硬盤’都是舊文明時期拿來打發時間、消遣的玩物,裏頭全都是一些不符合科學原理的東西,荒謬又可笑。我實在是搞不明白,你怎麽會整日整日的就折騰那些東西呢?”
“我們曾經也從地面來,我們的祖先曾經就整日和那些消遣的玩物作伴,他們本來生活過得也都不錯。”
“不錯是嗎?難道你想去地面嗎?”
“地面又有什麽不好嗎?”
4749的聲音微微拔高了幾分,變得尖銳起來:“那裏只有從廢墟中重建起來的垃圾!那群人靠着殺戮與我們交易來獲得義體。這些已經不再是純粹的人了,他們的惡毒你難以想象。”
她似乎看出少年眉眼之間的不耐煩,十分費解地看着他:“6237,為什麽你總是想去地面呢?當初的教訓難道還不夠你受的?如果不是我哥,你可能就死在逃回來的路上。如果你真的喜歡那裏,當初你就別回來。你知道的,你知道這兒的生活明明完美無缺、無可替代,可看看你現在在做什麽?”
“完美嗎?”他摘下來兜帽,眼底帶着幾分失望諷笑道,“所有人只是一串小小的數字,而你管這個叫做完美?”
“難道你所癡迷的那些舊文明故事裏的姓名就好了?姓名不過是他們為了維護父權的工具。沒有姓名是所有新生兒的解放,沒有父母能讓我們比任何人都更為自由。”
6237有時候瘋狂得簡直讓4749感到不可思議,怎麽會有人明明生活在天堂卻渴望回到地獄呢?這不符合常理,不應該出現,要不是一直以來他們三個一起長大,她也絕不會浪費那麽多口舌特意來此勸阻他。
“你竟然還會懷念那些無需學習、考核就能擁有的權威身份。委員會早已将弊端展露出來,正是這種愚昧的傳統遏制了發展,上一代人的錯誤重新傳承到了下一代人身上。”
4749試圖和6237有眼神接觸,可少年卻将臉朝向一旁,目光漠然地望向錯綜複雜的航道以及那些不斷駛入航道之中的飛行器。她比他早一批出生,也眼睜睜看着他一點點長成了今天的模樣。明明他本就是他們之中最聰慧的人,早在幼年的早期教育中就在科技方面展露出不一樣的天賦。
然而一場意外卻讓他這些年來都始終癡迷于最愚蠢的事情上。4749想,也許當年她就應該阻止她哥哥的瘋狂行為,她就不應該讓她哥哥帶着6237去地面上。那場冒險不僅讓6247差點丢掉性命,在他回來以後,他連甲級核考都沒有通過。
原本他應該住在上層舒适、寬敞、明亮的甲級區域,用着最先進的電子設備,設計着新能源産品,更新聯邦所需要的高科技設備,在第一規則之下書寫出一條又一條優美且邏輯缜密的代碼,創造出更具智能的AI程序,創建比朱雀更偉大的家庭助手。他随便一句話也許就會受人傳頌,他随手寫下的數據就會被人摘抄。
他無需辛勞工作,積分就能指數般增長,不論他做什麽都能無憂無慮留在這片天堂。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住在一間小得不能再小的巢間中,用着老舊的設備,整日靠着在工廠拼組義體賺取少得可憐的積分,每日辛勞獲得的報酬也許連去商店買一杯蜂蜜水都顯得奢侈。
“每一個人擁有數字,每一個人都在自己的崗位各司其職——我們身處天空之城已經比太多人幸運了。”她的聲音因為熱情與信仰在微微顫抖,無比真誠地和他重複了一句這個世界所有人都深信不疑的真理,“數字就是一切的信仰,科技才是我們生活的真相。”
她說:“至于別的,那些不過是産能過剩的情況下誕生思想垃圾。你怎麽就不能明白呢?6237,你怎麽能自甘堕落成現在這個樣子?”
6237卻把胳膊從她掌心中抽了出來:“既然你對此毫無懷疑,那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在這個世界,這個靠‘數字’與‘科技’組建的世界裏,沒有人有兄弟姐妹。”
“你在說什麽?我們所有人都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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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