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默契

陳向北從卧室裏走出來, 剛出來就被池柚問道:“岑理他喝完粥了嗎?”

陳向北回神,看着自己手裏的粥。

“沒有。”

池柚皺眉,嘟囔道:“他怎麽不喝呢?”

看着她思索岑理為什麽不喝粥的樣子, 陳向北啓唇, 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該不該跟她說自己剛剛在岑理房間裏看到的一切。

說了, 等于幫另一個男人。

不說,又顯得他卑鄙。

他還在猶豫,池柚已經從他手裏接過了粥,猜道:“會不會是粥的味道太淡了?所以他喝着沒味道?”

神色微斂,陳向北淡淡道:“生病的人本來就該吃清淡的東西, 可能他沒胃口吧。”

池柚小聲說:“不吃東西怎麽行呢,他媽媽說他今天還沒吃過東西的。”

陳向北正要對她說你送飯的任務也完成了,現在可以走了吧,而池柚卻去了岑理的房間, 只不過沒進去,就站在門口問他可不可以進他家的廚房。

“咦?你怎麽不躺着了?”

岑理正站在書桌前發呆, 見到她後眸光一恍, 沒有血色的唇緊抿。

“起來拿點東西, ”岑理輕聲, “廚房你随意進。”

池柚哦了聲, 轉頭去廚房了。

進廚房後, 她看了眼廚房的周圍, 想看看有沒有什麽食材,能給岑理做點什麽東西吃。

陳向北跟着她進了廚房,一看她那樣子就知道她打算幹什麽。

但看她的表情沒什麽變化, 他也知道岑理大概率把那張裝有他的照片和畫的抽屜關上了, 沒給她看到。

同作為男人, 陳向北有點想不通,為什麽岑理不告訴她?

要是換他,他肯定會說出來跟池柚邀功。

池柚這人雖然沒心沒肺,但吃軟不吃硬,人對她越好,她越想回報,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她曾經的暗戀對象。

還是說,那姓岑的覺得自己是被暗戀的那個,所以調子高,覺得自己這幾年反過來惦記暗戀他的人這件事丢面子,才不願意說?

見池柚在廚房裏翻着食材,陳向北故意問她:“你會做東西嗎?讀大學的時候不是食堂就是外賣。”

“大學的時候寝室裏又沒有做飯的條件,我去哪兒做?”池柚正好找到了面條,睨了眼他說,“反正我肯定比你這個少爺會。”

陳向北暫時斂了心裏想的東西,面上哼笑一聲。

那抽屜裏的東西關他屁事,姓岑的不長嘴,他可不會做他的傳話筒。

“我國外幾年你以為是白待的?讓開,少爺給你露一手。”

池柚本來以為他在說大話,結果就看他真的撩起袖子下起了面,動作很是娴熟。

她睜大了眼,感嘆道:“看來你這國還真是出對了,居然會都下面了。”

陳向北本來得意的表情一變,拿着筷子的手也一頓。

“出對了個屁。”

池柚沒聽見:“你說啥?”

陳向北:“沒什麽,你去拿個碗來。”

池柚哦了聲,照他的吩咐做。

看着她給自己打下手的樣子,陳向北突然想,如果當初她跟自己一起出了國,是不是早就會有這一幕。

因為想念家鄉菜的味道,兩個廚房菜鳥會在公寓裏一起研究怎麽做中餐,而不是他一個人在那幾年裏獨自摸索學着做飯。

現在他們站在廚房裏下面,然而這碗面不是下給他或她吃的。

是給另一個男人做的。

她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此時也是為了另一個男人。

那個什麽都不用做,什麽都不用說,光是出現在她面前,就能夠讓她為之觸動的男人。

陳向北捏緊手中的長筷,突然叫她:“小冤家。”

池柚很久沒聽陳向北這麽叫過她,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啊?”

“你有沒有後悔過當年沒有跟我一起出國念書?”

不等池柚回答,他又故作散漫道:“如果當初我們一起出國念書,你現在肯定也會做飯了。”

池柚猶豫幾秒,不想騙他,無聲地搖了搖頭。

她不後悔沒有出國。

這小冤家還是這麽坦誠,連騙他一下都不願意啊。

陳向北輕聲說:“可是我後悔。”

“我後悔我當初鬧脾氣,一氣之下跟你提了分手。”

是真的後悔。

如果當時他能控制一下自己的少爺脾氣,好好地跟她談,哪怕是異國戀都好,至少他們不會就那麽唐突地分了手。

哪兒還有那個姓岑的戲份?

那個姓岑的,什麽都沒做,不過是仗着自己長了張對她胃口的臉,就在她心裏待了那麽多年。

到大學的時候,她好不容易放下了他,也好不容易輪到他陳向北登場。

但是他們偏偏就分了手,他又偏偏出了國,給了那個姓岑的和她重逢的機會。

陳向北越想越後悔。

後悔當時的自己心高氣傲和一時沖動。

看着他的表情不對勁,池柚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雖然确實是和平分手,但畢竟有感情,誰能真笑着說再見呢。

池柚輕聲安慰他道:“嗐,沒事。而且我當時也挺絕情的,都過去那麽久了,我看開了,你也看開點呗。”

她的語氣越輕松,陳向北的表情越是凝重。

他有些不敢看她豁達的眼神,側了側眼,卻在餘光中看到了某個人站在廚房的門外。

看來是好奇池柚進廚房要幹什麽,所以過來看了。

如果說一開始陳向北還堅信着,即使岑理和池柚先認識,但畢竟他們從沒在一起過,而他是和池柚實打實地談過一年戀愛的。

所以岑理怎麽也該是後來者。

然而現在他不确定了。

他在國外這幾年,也明白這種默默的想念有多折磨人。

它不會影響你的生活,甚至在白天你忙碌的時候會暫時從腦海中移除,可一到放空的夜晚,就又會冒出頭來。

所以他每當這時候,總會去忍不住找池柚,仗着她忘了拉黑他的沖浪號,在她的動态下留言,試圖引起她的注意。

然而岑理卻能夠做到絕對的安靜和不打擾,一如池柚對他當年那樣。

直到她分手了,她要換工作了,才選擇和她重逢。

這樣的人實在可怕。

陳向北閉了閉眼,心在這一刻是真的慌了,低聲說:“有些話我當年嫌說了丢臉,所以一直沒告訴過你。”

“其實我那天去你寝室樓下找你,不是真的想跟你說分手,也沒有要逼你跟我一塊兒出國的意思。”

他的語氣中沒了往日的懶散和滿不在乎,神色認真地看着她說:“其實我當時真正想說的是,如果你不想出國,那我也不出國了,留在國內陪你。”

這些真心話,陳向北知道自己說得實在太晚。

他其實沒資格嘲笑岑理,因為他也沒能在自己最有優勢的時候把握住機會。

池柚喜歡岑理的時候,岑理不知道。

池柚喜歡陳向北的時候,陳向北沒有珍惜。

他們都在自己最有優勢的時候,錯過了最好的她。

“……”

池柚倏地睜大眼看着陳向北,身形僵在原地。

兩個人誰也沒有發現鍋裏的面湯此刻已經沸騰,直到水花炸開,池柚驚呼一聲,手上被濺到了熱騰騰的滾湯,這才猛地回過了神。

陳向北連忙關了火,他就站在她旁邊,下一刻手上卻抓了空,因為門口的岑理已經先一步奔了過來,迅速抓起了她燙紅的手,帶她去了水龍頭邊沖洗。

池柚愣愣地看着眼前這個幫她用涼水沖手的男人。

“得上點藥。”岑理說。

他的母親是醫生,所以家裏有不少常備的非處方藥。

他很快從家裏找出藥箱,卻沒有直接在客廳裏幫上藥,而是拉着她去了自己的房間。

就在陳向北要進來的時候,岑理毫不客氣地關上了房門,并給房門打了反鎖。

被鎖在了房門外的陳向北敲打着房門驚呼:“喂!姓岑的!你什麽意思!”

岑理的臉色蒼白而冰冷,并不理會陳向北,池柚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把陳向北鎖在門外,猶豫着想要去開門。

他見她要去開門,臉又一沉,拖着病體将她一把拉入了自己懷中。

他将手扣環住她的肩,低聲說:“別開門。”

剛剛在廚房門口聽着她和陳向北的對話,一如當年他在他們學校操場的不遠處,看着她給陳向北唱歌那樣。

岑理生怕她對陳向北說出後悔兩個字。

他其實不在乎陳向北對她說了什麽,他只在乎她的答案。

幸好她沒有。

所以他還有機會,可以卑鄙地靠着高中時在她心中所殘存的那些美好,重新抓住她的手。

他會因為一個人曾那樣認真小心地喜歡過他而為之感動,卻不會為此回報同等的喜歡。

岑理知道自己很難對誰動心,他也從不想勉強自己去進入一段感情。

如果說池柚那篇真誠的小作文是打動他的引子,那麽這些年她一如既往的開朗和陽光則是他開始在意她的真正契機。

而和她在一起的這一個月,是他為之動心的重要原因。

他遠不如她心中想的那麽好,而她真的就和他心中想的一樣那麽好。

“我知道我的話很唐突,就像那天團建我說喜歡你,但我希望這次你能相信我是真的。”

“你說如果能跟我重新遇見,想以陌生人的身份跟我重新認識,我願意配合你,但是抱歉。”

“當初給你發私信,邀請你來風樹裏工作的,是我。”

池柚再次僵住。

“我記得高中的你,記得你是128班的,記得你的名字,記得你畫畫很好,也記得那間器材室。”

壓抑的情感傾洪湧出心間,男人嗓音嘶啞地說:“雖然我的回應太晚,但在你不知道的這幾年,我也一直在等着和你重遇的這一天。”

“所以你能不能再給我個機會,不要跟你的那個大學同學複合。”

池柚沒有坐陳向北的車回家。

而陳向北似乎也知道應該給她好好想想的時間,叮囑她路上小心,等安全到了記得發個消息給他報平安,然後先開着車離開了。

給池柚擦好燙傷膏後,岑理怕她忘記買藥,直接把家裏的藥給了她,讓她帶回家用。

池柚一路攥着藥袋子,回到了醫院。

原本是想找姜醫生說東西她送到了,但是岑理沒有吃,然而姜醫生這會兒還沒下手術。

醫院這邊暫時也沒有她需要忙的,池茜看她表情就不太對,以為她是來回跑累了,就讓她回家休息。

她哦了聲,又回了家。

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了,池柚忘記開燈,坐在客廳裏發呆,黑暗中手機震動,害她稍微吓了一跳,拿出手機看,是兩條沒有號碼備注的短信。

都是問她安全到家沒有。

忘了報平安了。

她給兩個號碼都回了個“到了”,緊接着兩個號碼又給她回複。

一條是:「下學期一畢業我就回國,再也不出國了」

一條是:「記得擦藥」

池柚努努嘴,心想這兩人真有默契,真心話都選在一天說,讓她莫名有種在腳踏兩條船的感覺。

她抓了抓頭發,打算先給陳向北打個電話,把話再跟他說清楚一遍。

號碼還沒來得及撥過去,手機先來了電話。

這回是有備注的。

池柚接起:“喂,姐夫?”

于昂的聲音在手機那頭響起:“是我,妹妹你在家嗎?我快到你家了。”

池柚一下子愣住了:“啥?”

于昂解釋道:“我來童州了。”

池柚更愣了:“你怎麽知道我們回童州了?”

“你同事孟璇告訴我的,”于昂嘆氣,“要不是她,我還以為你們姐妹倆人間蒸發了,差點報警。”

池柚為自己開脫道:“……是我姐不讓我告訴你的。”

“我知道,不怪你,你姐姐沒告訴我伯父住院的地方,所以我只能先來你你家了,你在家嗎?我到了,你在的話下來給我開個門?”

池柚說在,拿起手機連忙下樓去接于昂上來。

接于昂上樓後,她又給于昂找了雙拖鞋穿上。

于昂明顯是做了準備來的,手裏還提着個行李包。

“你姐姐呢?不在家嗎?”

“在醫院,她今天在醫院過夜,要不我們一起過去吧?我帶你去找她。”池柚說。

于昂看了眼時間,嘆氣:“太晚了,你爸爸這時候可能已經休息了,明天吧,我訂了附近的酒店,坐會兒就走。”

池柚問:“咦?你不睡我姐的房間嗎?”

“……”于昂搖搖頭,“她還在生我的氣呢,不了。”

池柚有些迷糊了:“……不是你生她的氣嗎?還說這段時間要彼此冷靜一下。”

于昂一副無奈的表情:“我要是真能冷靜,就不會找你同事打聽,還一聲不吭地跑來童州。”

池柚撓了撓臉,幹笑着說:“放心,你明天一定會給我姐一個驚喜的。”

于昂也笑:“希望是驚喜不是驚吓。”

“那姐夫你坐,我去給你倒杯水。”

池柚将手機往茶幾上随後一放,接着轉身去給于昂倒水。

期間她手機響了,于昂提醒:“妹妹,你來電話了。”

“誰打來的?”

池柚正在廚房櫃裏找茶葉,順口問道。

“沒備注,陌生號碼。”

“那你幫我接一下吧,”池柚說,“要是詐騙或者推銷的話你就直接挂。”

“好。”

于昂接起,然而不是詐騙也不是推銷。

他一下子就聽出來這個聲音是岑理,雖然嗓子有些低啞,但音色很好認。

岑理也聽出來了,遲疑地叫了聲姐夫。

姐夫是跟着池柚叫的,從于昂求婚那天後,她就讓他也跟着那麽叫,不然叫于律師太生疏了。

“是我,”于昂說,“你怎麽是用陌生號碼打過來的,妹妹還以為是推銷電話。”

“惹她生氣了,”岑理模糊地回了一句,然後又問,“你也來童州了?”

于昂一下子抓住關鍵,挑眉:“你也在童州嗎?”

岑理:“嗯。”

想到他剛剛說的話,于昂推測:“過來找妹妹求原諒的?”

岑理也不隐瞞,直接道:“是。”

于昂一下子笑了。

“巧了,我也是,”于昂邀請道,“要不組個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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