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病好

“誰打來的啊?”

池柚将泡好的茶遞給于昂, 順口問道。

這時候于昂已經把電話挂了,也沒瞞她,直接說:“岑理, 他說給你發短信你沒回, 所以打個電話, 提醒你記得擦藥。”

池柚一怔,然後小聲哦了聲。

于昂喝着茶,看着她雖然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太樂意,但還是聽話地從一旁拿起藥膏。

她安靜地擦着藥,于昂看了眼她的手背, 還有點紅,但傷得不算重,他也不方便幫忙,便在旁看着, 順便觀察着她的神情。

一聽到是岑理打來的電話,她就不說話, 開始發呆了。

于昂咬着茶杯, 唇角帶起笑, 這會兒她的手機又響了。

池柚擦藥的手一頓, 連忙地緊張地看向手機。

于昂問:“還是我幫你接?”

池柚垂着眼, 算是默認, 等于昂拿起手機後, 她才說了句:“姐夫你幫我問問他吃飯沒有吧。”

離開之前沒給他下成面,送過來的粥也沒喝,也不知道他這一整天到底吃飯沒有。

于昂說好, 看了眼來電顯示, 卻不是剛剛岑理打來的那個手機號了。

但他還是猶豫地接了, 一接起就是和岑理完全不同的男人聲音和語氣。

“你怎麽不回我短信?”

于昂愣了下,不确定道:“喂?請問你是?”

那邊陷入短暫的沉默,而後反問:“這不是池柚的手機號嗎?”

“是她的手機,”于昂又對低頭擦藥的池柚說,“不是岑理打來的,但也是找你的。”

他看了眼她不方便的手,輕聲詢問:“我幫你按免提?”

池柚:“嗯嗯。”

免提一按,池柚剛說了聲喂,那頭男人就用低沉的口氣說:“你沒在家嗎?怎麽是個男的幫你接的電話?”

于昂疑惑挑眉,男人又說:“我聽得出來,不是姓岑的聲音,也不是你爸的聲音,是誰?”

都是男人,于昂秒懂這人的意思,無聲地嘆了口氣。

池柚一下就聽出了這是誰,面色微窘,無語道:“陳向北你有病吧,是我姐夫。”

這回輪到陳向北無語了。

池柚的語氣不太好:“有事沒事?沒事我挂了。”

“……有事,我給你發的短信你收到沒有,”陳向北輕咳一聲,“我畢業就回國了。”

于昂還在旁邊,池柚不想跟他多聊什麽。

“看到了,祝你畢業順利。”

得到如此敷衍的祝福,陳向北帶哂的語氣也變了,沉下幾分說:“當初你嫌出國遠,現在我也要回國了,和好的事我是認真的,沒跟你開玩笑。”

池柚不敢看于昂,一天之內被兩個男人逼着聽了他們的真心話,這會兒心情本來就煩,誰知陳向北又打過來跟她說這個,還是當着她姐夫的面說的。

她不是喜歡說重話的,但此刻也不得不用稍重的語氣說:“我也沒跟你開玩笑,無論你回不回國,我跟你就這樣了。”

陳向北語氣微愣:“因為那個姓岑的?你還是要跟他在一起?”

“不管我跟不跟他在一起,我都不會跟你和好。”

池柚把話說得很肯定,在陳向北沉默之際,她迅速說了聲拜拜,然後将電話挂掉。

家裏安靜了片刻,池柚沒臉看于昂,只能低頭攥着手指裝啞巴。

于昂這會兒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抿唇片刻,還是語氣溫和地表示:“我會當做沒聽見的。”

池柚搖搖頭,悶悶道:“沒事,反正也不是什麽不能被人聽見的事。”

池柚在心裏說,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沒有腳踏兩條船,有什麽好怕的。

但是她真的很煩,偏偏池茜又不在家。

猶豫地看了眼于昂,池柚心想,男人的心思男人最了解,也許可以咨詢一下?

“姐夫。”

于昂:“欸。”

“如果你前女友回來找你,而這個時候你正好又在跟我姐鬧矛盾,”池柚咬咬唇,“你會怎麽辦?”

于昂笑了笑,瞬間就懂了小姨子現在的處境。

“很好辦啊,這又不是法律糾紛,我喜歡你姐姐,就算前女友回來,又能影響什麽呢?我還是喜歡你姐姐。”

池柚又問:“那如果你一開始就是打算分手的,而且已經把分手的話說出口了呢,總不能收回去吧,這不是打臉?”

“感情這種東西,本來就不受理性控制,打臉不是很正常?”于昂說,“可能昨天我們說不要喜歡某個人了,但第二天起床後發現還是喜歡那個人,也可能我們曾經很喜歡一個人,但時間久了,就不喜歡了。”

“重要的是你現在喜歡誰。”

池柚抿唇,說到喜歡,腦子裏浮現出來的果然還是那個人的樣子。

即使陳向北在,也依舊沒有任何懸念。

于昂的觀察力這麽敏銳,他肯定也猜到了她其實問的是自己。

池柚也不想旁敲側擊了,低聲說:“姐夫你知道嗎?我跟他其實是高中同學,我高中的時候暗戀過他,那時候我以為他跟別人在一起了,就放下了,我也跟別人談了戀愛,就是剛剛給我打電話的那個。”

于昂有些驚訝她和岑理居然還有段過往,但現在并不是驚訝的時候,她需要開導和纾解,又是他耐心問道:“嗯,然後呢?”

“我喜歡岑理,我又喜歡上他了,”池柚有些洩氣,又有些認命地說,“他對我來說太特殊了。”

于昂繼續引導着問:“他做了什麽讓你不高興的事嗎?”

池柚搖搖頭。

“沒有,他都對我解釋了。”

“我就是、覺得不真實。”

結果岑理告訴她,她會去風樹裏工作,其實是他對她抛出的橄榄枝。

她以為此時不會再有交集的人,卻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策劃了這樣一場重逢。

原本這一個月過得就不真實,現在這種不真實感更加強烈了。

這種不真實給了她一種如夢的虛幻感,無疑是讓她有些身臨夢境的,而她又很清楚這不是做夢。

她被他算計了,然而這樣的算計,對她來說其實是一種驚喜。面對岑理,池柚總有種虛實交加的不确定感,因而在這驚喜中,又夾雜着某種糾結。

池柚嘆了口氣:“我變了。”

于昂挑眉:“什麽?”

“我又變成林黛玉了,心裏的腸子繞八百圈。”

聽她這沒頭沒腦的話,于昂突然想起來什麽。

想起池茜告訴過她,她妹妹一直來大大咧咧,在青春期的有段時間裏,變成了林黛玉。

于昂沒忍住笑了。

池柚幽幽地看着他,于昂這才正了語氣道:“我也是。”

池柚:“什麽?”

“其實求婚這個事,我一開始也挺生你姐姐的氣的,分開的那幾天,我也有糾結過要不要和你姐姐分手,但我現在還是來童州了。”

于昂微笑,透過鏡片,他的眼眸溫潤而坦然。

“你姐姐這個人,太在乎現實的考量,一直跟我強調對等,但是說實話,有多少人真能夠做到在感情中絕對的平等,我們不是測量的儀器,沒有辦法精确地控制自己對一個人喜歡的程度。”

“如果僅僅是因為我覺得我比這個人喜歡得更多,我害怕這種不公平将來會傷害到我自己,就選擇逃避或者放棄,那很難找到真愛。”

池茜一直教池柚,在感情中一定要保持理性。

池柚深以為然,然而在面對于昂這番理性和感性兼具的話,她沉默了。

好半晌,她才問道:“……你來童州,就不擔心我姐的反應嗎?”

也許你們還是談不攏,最後依舊不歡而散。

“擔心,但這次我來童州,沒想過後果,”于昂面色微哂,嘆氣道,“你姐姐她可能真的對我下蠱了,所以我認栽,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後悔來了。”

于昂坐了會兒就走了。

池柚送他下樓,他臨走前囑咐她晚上一個人在家一定要記得鎖門。

池柚說好,順便問他要不要告訴池茜一聲他來了。

“明天吧,”于昂說,“別打擾她休息。”

到第二天,池柚起了個大早,帶着于昂去醫院。

兩個人到醫院,這會兒池茜才剛醒。

池茜這些日子在童州,醫院和家裏兩邊跑,遠沒有在深城上班時那麽精致,堂堂職場女性頂着頭睡亂的頭發,嘴張的老大,打着哈欠正要去洗臉。

一看到池柚旁邊跟了個男人,沒看清前還以為是岑理或者那個大學的前男友,待看清後才發現是自己正在冷戰的男朋友。

池茜沒忍住,尖叫一聲,轉頭就跑。

所以這到底是驚吓還是驚喜?

池柚也看不出來,于昂也不太清楚,直接邁步去追了。

池柚沒管這對你追我逃的情侶,進了病房。

池爸池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問池柚怎麽回事,怎麽她姐突然就跑了。

池茜和于昂冷戰的事,池爸池媽都不知道,池柚額了聲,含糊道:“于昂來了。”

池媽驚呼:“于昂也來看你爸了啊?”

等于昂帶着池茜回來後,池茜的表情倒是挺淡定的,明顯沒剛跑的時候那麽驚慌了,也不知道于昂是怎麽把她哄好的。

但她應該還是有點兒生氣,一直咬着唇不看于昂,池爸池媽招呼于昂坐下,她也沒坐在于昂旁邊,而是擠着池柚坐,害池柚夾在他們兩人中間,也不知道該偏向誰。

于昂見池爸池媽對他的态度如常,也大概猜到他們吵架冷戰的事,池茜沒有跟自己的父母說。

他心裏暫且放了心,跟池媽聊了兩句後,池媽笑呵呵地說:“你工作那麽忙,來一趟童州不容易吧,前幾天小崽的男朋友也來看她爸了,他也是請了假過來的,難為你們了。”

于昂一愣,看向池柚,池柚卻裝聾,一副什麽都沒聽見的樣子。

姐妹倆在感情方面一模一樣,嘴上狠話說起來一套一套的,在父母面前卻什麽都沒說。

說白了,還是舍不得。

他心裏好笑,說見過池柚的男朋友,是個相當優秀的人。

池媽對于昂已經了解夠多,但對于池柚的這個男朋友了解不深,問池柚和池茜,姐妹倆也不肯多說,一聽到于昂也認識,立馬就打聽了起來。

于昂自然是一頓誇,誇到池柚都以為自己撿了個什麽寶貝。

大女兒的男朋友是律師,有出息,小女兒的男朋友是工程師,也這麽有出息。

池媽越聽越喜歡,五官都快笑成一團。

池柚小聲問于昂:“你是不是收他的錢了?這麽吹他?”

“我說的可都是實話,”于昂也小聲說,“再說,如果他真的沒這麽好,你高中的時候也不會喜歡上他對不對?”

池柚:“……”

這倒是真的。

聊着聊着,池媽越發想念岑理,對池柚說:“小崽,你打個電話給小岑,關心下他病好了沒,要是好了的話,我們一起吃個飯。”

池柚淡淡說:“沒那麽快。”

“怎麽?病得很嚴重?”

“差不多。”

池媽啧了一聲:“那你怎麽不去人家多看看人家,哦,給人家送個飯就算完事了啊?哪有你這麽當女朋友的,一點都不關心小岑。”

“還是說你還在跟小岑的生氣?所以不想理他。”

“也不是,”池柚咳了聲,嚴肅表示,“我就是覺得我不能太以他為中心了,我也有我自己的人生,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圍着他轉。”

池茜和于昂兩個知道情況的都低下了頭,沒戳穿她。

“誰讓你一天二十小時圍着小岑轉了,”池媽莫名其妙,“小崽,你老實說,你不會是想抛棄小岑,跟你以前的那個男朋友和好吧?”

這下換池柚莫名其妙了:“怎麽可能。”

“不可能那就是說你還是喜歡小岑,”池媽語重心長道,“爸媽從小是怎麽教你的?做人要坦誠,要幹脆,如果不喜歡了,就跟人家說清楚,不要耽誤人家,你自己的感情自己做主,爸爸媽媽尊重你的選擇,不會逼你一定要跟小岑和好。但如果你還喜歡他,也願意給人家這個機會,就坐下來,兩個人好好溝通,交朋友是這樣,交男朋友也是這樣,心裏一定要真誠,不要當啞巴,知道嗎?”

池柚悶悶地說:“知道。”

池媽嗯了聲,沒有強迫她一定要給岑理打電話。

當天晚上,輪到池柚和池媽在醫院過夜,池茜回家,池柚以為這下姐姐和姐夫肯定能和好了,結果于昂當天睡的還是酒店。

池柚有些沒想到,等池茜到醫院後,拉過她問:“你不是說情侶間沒什麽矛盾是睡一覺不能解決的嗎?如果有,那就兩覺。”

“對啊,所以我不能這麽輕易就跟他睡覺,”池茜說,“再吊他幾天。”

池柚不理解:“有必要嗎?”

“幹嘛?誰讓他當時說要跟我彼此冷靜冷靜,現在又屁颠屁颠找過來?”池茜說,“反正和好是板上釘釘的事,我也已經給他和好的信號了,吊他幾天怎麽了。”

池柚有些心疼姐夫,喃喃道:“……這不好吧。”

“不好?那你對岑理呢?”池茜好笑道,“帶着前男友去他家,你倒是挺會虐他的。”

池柚語氣無辜:“不是我帶好不好?是陳向北他——”

“打住,我不管是什麽原因,總之這是既定的事實吧?”池茜說,“你要覺得這沒什麽,要不我們找個人問問,是我對于昂比較狠,還是你對岑理比較狠?”

池柚不說話了。

會不會就因為那天陳向北也去他家了,所以加重了他的病情,他一直沒能好。

就這樣糾結了一天,到第二天姜醫生來查房,池媽問起小岑的病情,姜醫生說好了,年輕人的身體素質總歸還是好一些,現在也不咳嗽了。

池媽這才放下心來,趁着池柚不在,抱怨道自家的小崽也不知道關心去看一下小岑。

姜醫生笑着說:“沒事,那天我不是讓柚柚去給他送飯麽,結果我回家後他還說了我一頓,說他病還沒好,要是把病傳染給柚柚怎麽辦。”

池媽嘆氣,點點頭:“小岑病好了就好。”

“他今早一起來就在開線上會議,跟我說等開完會就過來醫院找柚柚。”

姜醫生往病房裏看了看,問:“柚柚呢?”

“跟她姐姐姐夫在醫院樓下寫生呢,應該也快回來了。”

此時醫院樓下的花壇旁。

最近童州的天氣越來越暖和,這會兒室外日光正盛,很适合出來散心或寫生。

“姐,你跟于昂靠近點啊。”池柚說。

于昂詢問性地看着池茜。

池茜沒看于昂,對池柚喊道:“池柚我告訴你別太過分了,是你說手癢要畫畫的,我不收錢給你當模特已經很給你面子了,別得寸進尺。”

手癢只是借口,她真正的借口是什麽,大家都心知肚明。

“算了,休息一下,我去上個洗手間。”

說完池柚把平板丢給池茜,小跑着進樓。

池茜拿過平板,抱怨了幾句:“懶人屎尿多。”

她吐槽池柚向來是不留情面,于昂也習慣了,只是笑了笑。

有池柚夾在中間還好,起碼那話痨能緩解一下尴尬,現在池柚不在,池茜也不知道該怎麽自然地跟于昂對話,憋了半天,才問道:“……我們這裏的小酒店你睡得還習慣?”

“嗯,酒店的床其實都一樣,肯定沒有家裏的幹淨舒服。”

池茜扯了扯唇:“那你還不回深城?”

于昂說:“我說的是你家。”

“……”

池茜一咬唇,偏過頭,對着平板敲了兩下,嘴上抱怨道:“這丫頭掉廁所坑裏了?還不回來。”

于昂唇角微勾,沒有說什麽。

池茜沒看他,眼神游移,找尋着池柚的身影,卻突然看到了另一個人。

她趕緊起身,沖那人招手:“岑理!”

于昂也看到了岑理,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天生病的緣故,在日光充足的光線下,男人的臉顯得特別白,好在黑發黑瞳,又穿了件深色的襯衫,給他添了點血氣感。

“來來來岑理,坐這裏。”

池茜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

岑理看了眼空位,發現姐姐指定的位置是夾在她和于昂之間的。

他看了眼于昂,于昂略無奈,很輕地聳了聳肩,示意他坐吧。

岑理一坐下就問池柚。

“她去洗手間了,我去幫你叫她。”

池茜起身離開。

長椅上就剩下兩個男人坐着。

于昂先關心了下岑理的病好了沒,岑理說好了。

“我看你臉上還是沒什麽血色,要是還沒好就別強撐着,身體最重要。”

“感冒而已,”岑理目光清淡,“要是沒好我也不會過來,否則傳染給池柚。”

兩個人都是特意請了假開車來的童州,這會兒深城的暴雨已經停歇,于昂感嘆要是深城早幾天天晴就好了,開高速是真的累。

就這樣聊了幾句,岑理問道:“你跟姐姐和好了嗎?”

于昂:“快了吧,還得再哄哄。”

說完他拍拍岑理的肩,安慰道:“那天我跟妹妹談過了,她還是喜歡你的,就是心裏還有點糾結,看在她偷偷喜歡了你那麽多年的份上,你耐心點兒,嗯?”

岑理垂眼:“好,”頓了會兒,他又開口,“我能問個問題嗎?”

于昂:“你問。”

“你是怎麽哄姐姐的?”岑理語調平靜。

于昂一愣,語氣猶豫:“怎麽哄的啊……”

看出于昂的猶豫,岑理沒有勉強:“姐夫不方便說就算了。”

“倒沒什麽不方便的,反正都是男人。”

于昂輕咳一聲,表情微哂,鏡片下的眼眸閃爍。

“其實她剛看到我的時候反應還挺抗拒的,轉頭就跑,也不聽我解釋,我也有點急吧,就……”

岑理目光平和,耐心地等待着。

于昂的語氣難得結巴:“茜茜平時沒事兒的時候喜歡看偶像劇,我有時候有空也會陪她看兩集,我看她還挺喜歡裏面一些橋段的,然後我那天就……強吻了她吧……她一下子就乖了。”

岑理:“……”

于昂尴尬地摸了摸額頭,建議道:“……但是有的女孩子不喜歡被強迫,所以也有可能被打耳光,你還是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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