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六)你會不會有一天,突然消失在我的世界裏?

醫院一別後,墨沉有三天沒有來上課。

上課的時候,晴茉沒有聽見老師講了什麽。

她一直在盯着墨沉的座位。

空蕩蕩的座位,空蕩蕩的內心。

聽着永遠都是“您所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的提示音,晴茉開始忐忑不安。

墨沉會去哪裏呢?醫院那晚,他的神色異樣,好像隐藏了什麽秘密……

好在,第四天,墨沉終于出現了。

只是神态疲憊,面容憔悴。額頭上貼着醫用膠帶,嘴角淤青斑斑,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晴若趕忙迎上去,墨沉竟對她熟視無睹。

晴若不依不饒,纏着墨沉,終于得到他的一句回話:

“那晚從醫院出來,被一輛小轎車不小心撞倒了。”

語氣淡然,像是和一個陌生人談話,不再願意透露更多。

可那嘴角的淤青,分明就是人的拳頭所傷。

一瞬間,晴若的腦海裏竟然閃出子揚的身影。

難道是子揚的報複?不可能,他怎麽會是這麽小心眼的人呢?

可是除了子揚,還有誰和墨沉有矛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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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信半疑,晴若決定去問子揚。她要問個究竟,問問那天是不是還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

那天下午下課,晴若來到子揚的教室門外。

夕陽細細碎碎地灑進透亮的窗子,灑在黑板上整整齊齊的方塊漢字上——

望着那橫平豎直,安靜溫和地長在大大的黑板上的文字,一瞬間,晴若竟然有淚流滿面的沖動——

究竟有多久,沒有看到靈動優美的文字?有多久,沒有執一支0.5mm的黑色中性筆,在潔白的紙上寫下生活的點滴感悟?

如今,晴若每天在五顏六色的世界裏生活,聞着顏色獨特的氣味,卻始終找不到一抹可以駕馭的色彩。

好像一個盲者,行走在絢爛多彩的花叢裏,聞着醉人的花香,卻始終感受不到大自然的豔麗。

當初,晴若不顧一切拿起畫筆,不顧一切把最愛的小說,散文,讀書筆記換成油畫教程,油畫作品集——

只為了離夢中那空星辰近一點,再近一點。

不顧一切,包括不顧自己有輕度的色盲。

晴若就像是飛蛾,明知火焰意味着什麽,卻仍是義無反顧地撲上去。

也是上一世,耀眼的火兒不是火,而是一只漂亮的飛蛾。後來因為一場意外,她先他一步離開這個世界。

這一世,仍為飛蛾的他,就算灰飛煙滅,也要履行當初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誓言。

“晴若?”曉曉清亮的聲音從教室裏傳出來,把晴若拉回了現實。

“你怎麽啦?快進來吧。”曉曉比晴若更早來到教室找子揚,她和子揚并排坐着。她溫婉地笑着,招呼着呆呆望着黑板的晴若進來。

原本他們好像在一起看相機裏的相片,兩人有說有笑,十分融洽。

子揚看見晴若進來,忽然緊張地把相機塞進抽屜裏。

此時,教室裏只有他們三人。夕陽淺淺地漫進教室,在光潔的地板上映出溫和的光暈。

怕晴若尴尬,曉曉首先開口:“晴若,過來坐吧。”

和他們隔了兩排座椅,晴若坐下了。

相對無言。

“嗯……對了晴若,今天墨沉來學校了,他怎麽傷成那樣?”曉曉打破沉默。

“他……”晴若該怎麽說,像墨沉那樣說被車撞了嗎?

“墨沉?”子揚一聽到這個名字,濃濃的眉毛皺在一起,“他又怎麽了?”

“你不知道?”曉曉把墨沉今天的狀況形容了一遍。子揚聽着,又看着疏遠地,一言不發來找他的晴若,一瞬間明白了晴若的用意:

“我可只是打了他一拳。”子揚不滿地正了正身子,“他這樣可以誣陷我,又可以裝可憐博同情。沒想到啊,墨沉的智商真高。”

晴若聽出子揚話語裏的諷刺,不悅:“我只是想知道那天還發生了什麽,并沒有說是你下的手,你怎麽可以污蔑墨沉?”

“你都親自來提審我了,不是懷疑我嗎?”

“這是提審嗎?我只是想了解情況而已……”

“情況很簡單,墨沉帶着你逃了一天的課,弄得你滿身是傷,然後不聞不問你的傷勢,消失了三天。”

子揚低下頭說着,漫不經心地收拾着課桌上的書本和試卷。

“他……也許是有什麽事忙吧……”

說着這句話,連晴若自己都聽出了心虛。

的确,自從那晚一別之後,墨沉就消失了。是子揚每天背着晴若去換藥,曉曉更是全程護送。

好像晴若才是子揚的女朋友,而曉曉只是個朋友。

但曉曉似乎更在乎晴若的傷勢。曉曉的大度讓晴若很受感動。

好在有他們兩個的照顧,才讓晴若在腳傷三天後就基本可以自己活動了。

最後的談話不歡而散。子揚對墨沉沒有絲毫的口下留情,晴若嘴硬地不肯當面承認子揚說的話。

那天,結束不愉快的談話之後,晴若一個人爬上了學校的天臺,一個人坐在欄杆上。

那是第一次遇見墨沉的地方。

那時,墨沉穿着一件白色上衣,,執着畫筆,全神貫注地在畫布上塗畫。清瘦的背影裏透着一種仿佛與生俱來的孤傲和不羁。

晴若還記得當時自己繞到墨沉身側,假裝路過,然後偷偷瞄了他的正臉——

那時夕照溫柔,暖暖的光映在墨沉消瘦的臉上,他清澈的眼裏盈滿了搖曳的夕陽。

好像溫和的的光芒不是來自夕陽,而是從墨沉身上散發出來的。

只一眼,卻驚豔了晴若的整個世界。

黃昏的風夾雜着夕陽的餘溫迎面吹來,晴若柔美的長發在風裏肆意飛揚。

以前心情不暢時,晴若都會來天臺吹風。

後來再到天臺,是因為墨沉。

每天跟在他身後,裝模做樣地畫畫。心思全不在紙上,而在那個清瘦的背影上。

但明明離他很近,為什麽會有天涯海角的感覺呢?

墨沉可以笑容淺淺的把一副《星空》送給晴若;可以和她講很多自己的故事;可以貼心地叮囑她晚上不要出來——

也可以眼神兇狠地朝她大聲吼叫;可以連打三天手機也不接;可以再見時就像是陌生人——

晴若忽然想,有一天,墨沉會不會像幾米的《星空》裏的男主角一樣,一場旅行之後,便從此消失在女主角的世界裏?

橘紅色的晚霞漸漸隐去,暗沉的天幕被拉上。

晚風一陣又一陣從天邊掠來,帶着夜晚特有的涼意,直達晴若的內心。

晴若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今天黃昏,墨沉沒有來天臺,沒有畫一幅絢爛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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