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七)因為這條路上,有最想遇見的人

過了幾天,晴若的班主任忽然把她叫到辦公室。

“夏晴若啊。你這幅油畫作業……”

還未走到老師跟前,老師似乎已經忍不住開始向晴若抱怨。

構圖不合理,內容沒有生氣……最重要的是色彩搭配怪異。

晴若早就猜到有一天會被老師批評。開學快一個月,晴若始終找不到狀态,每天的油畫課都上得戰戰兢兢。害怕老師提問,害怕同學嘲笑她的色盲,害怕課後要完成作業……

只有每天畫一幅不成樣的《星空》,看着墨沉的身影時,她才能安定下來,抑或是說,才可以堅持下來。

晴若低着頭,搓着衣角,原本斜分的劉海垂了下來。

“夏晴若,來,這幅畫應該這樣畫……”老師扶了扶眼鏡,收起了抱怨的口氣,準備好好教晴若畫畫技巧和方法。

晴若正準備打起十二分精神聽講,注意力卻被辦公室另一邊級組長的聲音吸引了——

倒不是因為級組長的聲音多麽磁性動聽,而是因為,級組長正在“教育”兩個犯事的男生。

一個是經常打架鬧事的墨藝,另一個,居然是品學兼優的秦子揚。

“我說,你們也這麽大了,男子漢大丈夫,怎麽會因為一點點小事而大打出手呢?”級組長劍眉緊皺。

原本站在一旁,雙手插在口袋裏,滿臉傲慢嚣張的墨藝忍不住插了一句:“這小子以前打過我哥!”

級組長滿臉不可思議,把目光轉向了子揚。

子揚沒有還口,沒有任何要解釋的意思,只是把手背在身後,滿臉平靜,靜靜地聽候發落。

顯然,子揚并不想翻舊賬把事情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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級組長見子揚不說話,有意偏袒子揚,于是說:“不管什麽原因,大家同學一場,彼此都退一步不是很好嗎?”

“你看,這裏可以換個顏色,綠色比較好,是不是……”

“總之,打過我哥的人,我都會讓他們加倍奉還!”墨藝眼顯兇狠。

墨藝雖然平時為人嚣張,但是對自己的哥哥确是百分百好。

“這樣整一幅畫看起來會比較飽滿……”

“有什麽事情不可以坐下來好好談?你看,你們這次打架,自習室裏的好幾張桌椅都受損了,這錢還不是要你們自己賠?還好這次人沒有受傷。你們做事考慮過後果嗎?”

什麽?墨藝是去找子揚尋仇的?

“這種畫法我上一節課教過,還記得吧?”

“所有的錢包在我身上!”墨藝霸氣地拍了拍胸脯,又轉頭瞪着一旁始終一言不發的子揚,“這次咱們算是兩清了,以後你再敢動我哥,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當着級組長的面,墨藝毫不留情地放下狠話。

“夏晴若!”一陣震耳欲聾的拍桌聲猛然刺入耳中,把晴若不知何時飄到級組長那兒的目光生生震了回來。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你畫得很好了是不是?可以不用再聽我講課了是不是?”

辦公室裏突然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把目光移到了晴若和班主任身上。

晴若感到一陣火熱湧上了臉頰。

“老師,對不起……”

聲如蚊蚋,帶着顫音。

“按照我剛剛的教法,回去重畫,明天交給我!如果畫的不合格,就再畫十副給我!”班主任陰着臉,怒吼着,“把畫拿走!”

低着頭走出辦公室,初秋的風夾雜着紫荊的氣息拂面而來。

晴若輕嘆,心情格外複雜。

晴若望了一眼攥在手裏的被老師批評得一無是處的畫,沒有任何留戀,輕輕擡手,張開手指,畫便消失在垃圾箱黑色的大口裏。

墨沉知道墨藝和子揚的事嗎?他是怎麽想的呢?

墨沉,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熟悉,是因為他代表的是晴若夢裏的那個“他”,是晴若放棄理智執意追尋的那片星空;陌生,是因為墨沉已經整整七天沒有和晴若說過話了。

七天了,他沒有再到天臺畫畫,放學後便不知所蹤。

平時在學校裏見到面,也只是簡單地打一個招呼,然後擦肩而過,再無他言。

他們兩個,好像突然之間成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挺好看的一幅畫嘛,老師真沒眼光。”

走到樓道的轉角,身後突然傳來了聲音,晴若下意識地轉身——

竟是墨藝。

他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嚣張跋扈。他甚至伸手到垃圾箱裏,把晴若剛剛扔掉的畫撿了出來。

“你……”晴若驚異地說不出話來。

墨藝認真地拍了拍那幅連老師都不願意看的畫,小心翼翼地握在手裏,像是握着一幅價值連城的古畫。

“嫂子……哦不,”墨藝意識到這樣的稱呼不妥,趕忙改口,“晴若畫的畫怎麽可以扔掉,我拿回去給我哥。”

墨藝對任何人都是粗魯嚣張的,唯獨對晴若,恭敬又溫和。

晴若大驚。那麽醜的畫作居然要送到畫師級別的墨沉面前,豈不是太丢人?

晴若來不及搶下那幅畫,墨藝拿出了一樣更有吸引力的東西。

“我哥讓我給你的,你拿着。”

聽到墨沉有東西要給自己,晴若的心“撲通”一跳。

是一張電影票。徐嬌主演的《星空》。

電影票上還貼着一張便利貼,上面有墨沉歪歪扭扭,稚氣未脫的仿若小學生的字跡:

“本周六早上8:00,宿舍大門口見。”

看電影?!晴若又驚又喜,把奪畫的事忘得一幹二淨。

也許是自己太敏感了,墨沉不過是有自己的事要忙,所以近來對晴若才會那麽冷淡。況且墨沉本就是一個沉默內斂的人不是嗎?

晴若一面在心裏責怪自己多愁善感,一面把電影票小心翼翼地收好。

“墨沉呢?他為什麽不親自把電影票給我呢?”晴若好奇,墨沉近來神秘兮兮地究竟在幹什麽。

“嗯,他……”墨藝幾乎要脫口而出,卻又忽然捂住嘴,“最近家裏生意忙,他要回去幫忙……嗯,對,生意忙。”

隐約間,晴若覺得墨藝在隐瞞什麽。待要細細再問,墨藝又接過話:

“還有,我哥說他今天傍晚會去天臺畫畫,你去吧?”墨藝一臉期待。

“嗯……”墨沉終于又要去天臺畫畫了,晴若可是等了整整一個星期了,“當然去啊。”

墨藝聽着晴若答應了,像是被獎勵了糖果的小孩,滿臉燦爛的笑容。

黃昏,天臺,夕陽如畫。

一張畫紙,一空星辰,一抹背影。

這個畫面來自晴若最喜愛的原創小說《星空》,更無數次出現在自己的夢裏。明明看了無數遍,卻仍舊不覺得厭煩。

餘輝輕暖,好似畫卷。

墨沉忽然回頭,溫柔淺笑:

“你來了?”

嘴角輕輕上揚的弧度,便是卷軸上蕩開的驚豔一筆。

“我和老師說了,由我輔導你畫畫,你重畫的作業可以延遲上交。”

原來,墨藝把今天在辦公室裏的事都告訴了墨沉。

“你有輕度色盲對嗎?”

顯然,墨沉看過了晴若的畫。老師只道是晴若沒有認真上課才畫得一塌糊塗,只有墨沉,才能一語道破晴若的真實世界。

墨沉的目光靜靜地留在了畫紙上,手中的筆像是施了魔法,只輕輕一滑,一道帶着風感的流雲便出現在紙上。

“那你為什麽還要選畫畫呢?”墨沉從畫紙上轉移到晴若,目光深邃。

晚風拂過,發絲輕貼在臉上。

“有時候……選擇一條路,不是因為熱愛,而是因為,這條路上有自己最想遇見的人。”

連貼在臉上的發絲都忘記捋好,晴若顫巍巍地說出了這番話。

她知道,他一定聽懂了她的心意。

她在等他的回答,一分一秒,仿佛一個世紀般漫長。

像是沒有聽見,又像是在逃避。墨沉的身形一僵,旋即把臉轉向了畫紙。他緊了緊手中的畫筆,然後又一筆一畫認真地創作起來。

晴若在等。

可是,墨沉從始至終沒有再說一句話。

暮風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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