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我知道

三井壽聽到陣陣蟬鳴。

看到十五歲被隊友簇擁的自己。

看到十六歲在街角鬥毆的自己。

看到十七歲倒在球場邊的自己。

起來啊，混蛋，比賽還沒有結束，這個夏天還沒有結束……

“已經……沒有了嗎？”喝光最後一滴寶礦力，搖一搖手中的空易拉罐。

“還有還有！學長，我這就去買！”

雙手還在抽搐，連最後一絲握拳的力氣也被抽空。

“我已經沒有中學時的體力了嗎？所以現在的我，只是靠着中學時積累的經驗在打球嗎？”

一年級的學弟抱着兩罐寶礦力跑回三井身邊。

“謝謝你，”三井示意他先走，“休息時間結束，我會馬上趕回去的。”

“前輩，我們一定會打贏的！”學弟滿懷信心。

是，我們一定會贏的。

空蕩的走道盡頭，僻靜的樓梯間。

綠川螢站在離自動販賣機不遠的轉角，看着三井的隊友匆匆跑來帶走兩罐飲料，再匆匆跑回賽場。

“前輩，我們一定會打贏的！”他回頭，意氣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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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川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找到三井的，只記得自己不停地、近乎瘋狂地奔跑。

在某個瞬間，她甚至錯覺自己仍奔跑在維也納市立醫院的走道，還來不及換下禮服，裙擺太大，她跑得跌跌撞撞，像光天化日下逃亡的獵物，那把瞄準她心髒的□□，是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害怕失去父親，卻終于失去了他。

學長，請你，我請求你，不要讓我失去你。

綠川努力平複呼吸，慢慢走到自動販賣機離樓梯間稍遠的一側。

從這個角度，她可以看到三井的側影。

他去取地上的寶礦力，右手不受控制，易拉罐被碰倒，滑遠。

還有一罐。

可那失去的兩年，還可以再來一次嗎？

左手固定罐身，右手食指努力扣動拉環。

滑落。

滑落。

再加上拇指，中指，無名指。

力道失控，拉環被生生扯下，摩擦産生的痛感，和拇指被拉環邊緣切割出的細小傷口，讓三井覺得安慰。

原來肉體的疼痛，可以緩解心中的疼痛。

為什麽，為什麽我要浪費那麽多的時間……

水滴落在地板上，越來越密集。

三井把臉埋進雙臂之間，像一只受傷的孤狼，用壓抑的嗚咽，捍衛最後的驕傲。

綠川螢明白，自己不能出聲，不能上前，無論她多麽想讓他知道，此刻的他，不是獨自一人承受着這一切。

有些痛苦，注定只能沉默忍受，獨自吞咽，他人的好意與憐憫，都是一種冒犯。

就像當年自己側卧在孤兒院集體宿舍狹小的睡床上，被心中的劇痛抽打得蜷縮起來，轉身面朝灰白的牆壁。既然淚水不受控制，那麽至少不要發出聲音，不要被人聽見自己的軟弱，不要被人洞察內心對自己無能的憤怒和羞恥。即使自欺欺人，至少保全那微弱的，奄奄一息的自尊。

這是她能為當時的自己做到的唯一的事。

這是她能為此時的學長做到的唯一的事。

在這艱難的時刻，她陪伴着他，用只有她知道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