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梅子酒

星期天清晨七點半。

三井晨跑歸來，遠遠看見小刺猬正按門鈴。

手插口袋，放慢腳步，索性多看一會兒。

她的頭發又長長了，白襯衫，深藍及膝裙，小小側臉，像一束潔白鈴蘭。

等了許久，不見有人開門，小刺猬有些躊躇的樣子。

三井起了玩心，蹑手蹑腳貼着圍牆靠近，拍她左肩，再閃到她右邊。

“學長好幼稚。”綠川面無表情。

啧，忘了這家夥有一雙狐貍耳朵了。

“老媽昨晚臨時有事去大阪，”三井從口袋裏取出鑰匙，“說是給你電話留言了。”

昨晚從料理店回家倒頭就睡，沒聽留言。

既然夫人不在，那還是……先回家吧。

綠川站在門外，把手中的大紙袋遞給門內的三井：“學長的外套。”

那天比賽結束後，湘北全隊球員直接去醫院看望安西教練，像賽前承諾的一樣，帶着獎牌，帶着出線權。

三井的外套在綠川的衣櫃住了一周，洗過了，熨好了，今天物歸原主。

“關門。進屋。練琴。”三井沒有接紙袋，自顧自穿過庭院，自顧自在玄關處換了鞋，自顧自去浴室沖涼。

綠川呆立片刻，終究無法抵擋斯坦威的誘惑，默默關上大門，默默穿過庭院，默默走進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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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飯。”三井推開琴房的門。

“哎？我，我不會做飯……”綠川自琴譜中擡頭，一臉迷惘。

“……你，你會吃飯嗎？”

一人一份涼面，一碟烤青花魚。

綠川注意到自己的烤魚旁沒有配磨碎的白蘿蔔。

“我開動了。”

“我開動了。”

對于日式料理，綠川是最近才慢慢建立起初步概念，宮本夫人有時會給她和流川楓留字條，叮囑諸如“納豆要先攪拌，再放到熱米飯上”之類的特別吃法。在此之前，綠川的食譜裏只有面包黃油果醬、蔬菜沙拉及各式批薩通心粉。好心的房東太太實在看不過父女倆的糙生糙活，常常會給他們送一些自制的家常菜和點心，但維也納畢竟不是美食之都，綠川對食物的理解僅限于兩個字：快，飽。

“學長，這種意大利面，好好吃啊……”綠川嘗了一口，驚為天面。

“什麽意大利面，這是荞麥面！荞麥面！”三井恨鐵不成鋼，“學長親手打的面，算你有口福。”

“學長常常自己做飯嗎？”綠川五體投地。

“也不是常常……心情好的時候吧。”

“學長今天心情很好嗎？”

“……吃飯時候不要講話……”

将荞麥粉和面粉混合，過篩，溫水攪拌，捏成面團，揉十分鐘，醒十五分鐘，将面團壓成圓餅，再擀成長方形薄面片，對折，按壓，撒太□□防粘，刀刃垂直用力，切成粗細均勻的面條，燒水，下面，撈出浸入冰水，瀝幹鋪在竹簾上，撒海苔絲，配蔥花，自制蘸汁，對于某些不吃白蘿蔔的挑食鬼，就省去碎白蘿蔔做配菜。

真的要很好很好的心情，才能把這些繁瑣的步驟化為用心的料理。

飯畢，綠川去廚房洗碗，三井去庭院整理花草。

有些渴。

綠川打開冰箱，取出玻璃瓶裝的自制青梅果汁，倒在杯子裏。

嘗一口，酸酸的，再嘗一口，甜甜的，啊，再來一口吧……

三井蹲在紫陽花叢前，今年花勢格外好，看來要多加一次追肥……

哎？怎麽感覺背後涼涼的……

回頭，綠川雙手抱膝，蹲在他身後傻傻笑。

“學長，你聽說過小狐貍的故事嗎？”

“有一天，小狐貍在蘋果樹下遇見了小王子，小王子邀請狐貍一起玩游戲，狐貍說：‘不行，我還沒有被馴養呢’。”

“‘馴養，就是建立某種聯系。對我來說，你和其他千萬個小男孩一樣，對你來說，我和其他千萬只狐貍一樣。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但是如果你馴養了我，我們之間就互不可缺了。對我而言，你是世界上唯一的男孩；對你而言，我也是世界上唯一的狐貍。’”

“‘如果你馴養了我，我會辨認出你的腳步聲。其他人的腳步聲會讓我躲到地下，你的腳步聲卻會像音樂一樣讓我從洞裏走出來。你看到那邊的麥田沒有？我不吃面包，麥子對我來說毫無用處，但是你的頭發是金黃色的，麥子也是金黃色的，它會讓我想起你，而我，甚至會愛上風吹麥浪的聲音。’”

“小綠川，你……喝酒了？”三井看着她通紅的臉。

“沒喝酒，”極肯定地搖頭，“喝了冰箱玻璃瓶裏的梅子汁。”

“那是我釀的青梅酒！”三井大驚，“你喝了多少？”

“噓，小聲點，”綠川豎起食指擋在唇邊，“不能讓學長知道我喝酒。他會兇我。”

三井哭笑不得，湊近綠川，指着自己的臉：“小綠川，那我是誰？”

綠川睜大眼睛，怔怔看了他一會兒，忽然趨近三井的臉頰，猝不及防地，輕吻他左邊嘴角下方那道淺淺傷疤。

“學長，你願意馴養我嗎？”